第100章 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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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穹还活着◎

    沈郁茹踏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后, 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迷茫起来。

    她穿过那些热闹不知该往何处去, 身边的人笑笑,吆喝声车马声交杂,可这些传到耳中,却都成了嗡嗡不清的声音。

    现在的她才是真的累了,疲惫地只能挪动脚步,连呼吸都觉着不甚有力气,只想能有个地方给她好好合眼安睡。睡着了便能不在这样残忍的现实里挣扎痛苦, 可以摆脱一切。

    上天似乎总要在她最应欢喜的时候, 夺走一切。

    她并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的, 对于经过了何处也没什么印象,只是一抬头便到了沈府,这个并不愿意来的地方。

    “郁茹!”沈置正从院内急匆匆而来,见到人不禁怔住了脚步,迫不及待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傅其章被无罪赦免了你可知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沈郁茹已经尽量将他想的陌生,只没什么表情的点了头。

    “这可是好事啊!该高兴的!”沈置看她神情低落, 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面对如此激动的老父亲, 沈郁茹不想再让谁的情绪落空, 她扯出一个笑容来:“确实是该高兴的。”

    话虽这么着,可言语有气无力的, 怎么看都不是该高兴的样子。

    她完就往院里走着, 好歹这沈府里, 还有一间房子供她栖身, 躲一躲风雨。

    可沈置却发觉不对, 他一步一步跟过去,仔细观察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和离这种事儿瞒是瞒不下去的,沈郁茹停住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显得不那么悲伤:“我们…和离了。”

    “和离了?!”沈置的眼睛瞪大了几圈,手脚都僵在了原地,好似一盆沸水从头淋下。

    “为什么啊!”他震惊之余又大为疑惑,快走两步追上去:“傅其章提的?”

    自己的女儿跟着傅其章南北辗转,整日劳神费力不得安稳,若真是这子提的和离,那恐怕他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沈郁茹上阶的脚步顿了顿,也没回头,平淡地道了句:“我提的。”然后继续往屋里走去。

    本来已经准备好破口大骂的沈置,霎时不知所措的愣住。若傅其章提和离是摸不着头脑的事情,那沈郁茹出来便是天方夜谭。

    之前还为了傅其章在府里拔剑,怎么现在就要一别两宽了,越发的令人费解。

    ……

    傅其章这一桩事情,皇帝办得不顺心,始终窝着一口气。可北境的军马一来,就是给他这口气上再压了块大石头。

    本以为殷渌率军出征后,能一平北边战事,连带着镇一镇昭宁侯的锐气。可没想到时至今日未曾传来一封捷报,信里得最多的便是不敌北境铁蹄。

    此番快马来信是向朝中求援,希望加派援兵,不然北境铁蹄突破防线,不消更多时日。

    “你们可有良将举荐?”皇帝望着阶下的二人,沉声问了一句。

    太子虽依然是一副从容的神色,但心里却已冷笑一番。若不是皇帝疑心作祟,这次出征的本应是傅其章。

    众官虽对傅其章口碑不甚统一,但是都不可否认他是一员猛将,敢拼敢杀鲜有败绩。

    朝中本就文众武寡,北境扣关之时,最出类拔萃的将军傅其章却在正临司里、大狱里,这是皇帝自己给自己摆了一道难题。

    樊北坐于阶下两侧的案后,并未迟疑:“臣以为,陛下应使傅其章官复原职,领兵出战。”

    能使傅其章留下一命,已使皇帝最大的让步,这会儿哪能再轻易让兵权落到他手里。

    “傅其章十七岁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所创战绩有目共睹。眼下北境铁蹄来势汹汹,最应派猛将以挫其锐气。”往常这样的运筹都是殷渌来做,他不必操心,可眼下也不得不拿起来。

    皇帝不作声开始盘算起来,自己的心思已然是被傅其章察觉了的,如今放虎归山也就罢了,再给兵权岂不是送其爪牙,后果难料。

    “太子怎么看?”他看着徐佑一直不声不响的,想探探底。

    太子徐佑缓缓开口:“儿臣倒不甚认同樊相所。”

    樊北与皇帝都以为他是不同意,不禁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依儿臣所见,傅其章本是无罪,理所应当官复原职。只是平白被冤受此磨难,又救儿臣于千钧一发,还要另赐嘉奖才是。”太子得不疾不徐,装作思索。

    原本就不甚顺心的皇帝此刻更是青了面色,没成想太子竟然有如此心思。

    徐佑故作灵光一闪,道:“父皇,儿臣觉着傅其章官复原职确有必要。无罪之将平白被革职,要让嘉宁军将士如何作想。”

    樊北不由得往徐佑量了,往常这个太子话七分,从不露锋芒。可现在字字与皇帝针锋相对,大有卸下伪装的样子。

    即便是皇帝再不愿意启用傅其章,可太子得终究没有错。二品大将军受冤入狱,如今得了清白却没了下文,着实要成为朝官话柄。

    “他便复他原职。”皇帝得不辨喜怒,可已经是对太子刮目相看,觉着一向恭顺的儿子开始露出了爪牙。

    皇帝没什么心思再谈,太子与樊北便先后出了理政殿的大门,各怀心事。

    “殿下仅仅因为一个将军,便做到今日这个地步?”樊北问。

    太子本可以乖顺地一直蛰伏着,直到皇帝一纸传位诏书下来,再大刀阔斧地整治朝纲。可如今去提前露了锋芒,引得君臣父子相视生疑。

    徐佑看了看碧蓝的天,任微弱的秋风拂了会儿,道:“今日可杀靖安将军,明日便是北路将军,后日又会是旁人。良臣诛尽,我大楚凭谁而立。”

    他望着那幽长的甬道、深宫高墙,道:“即便是不想,也会有人来逼本宫走到这步。”

    自来帝王绝没有心思纯善之人,太子能这些年稳坐东宫,自然也有他的手段,樊北不再追问。

    “今日多谢樊相。”徐佑道谢,若不是樊北肯为傅其章开口,恐怕还不能如此顺利。

    “良将诛尽,我大楚凭谁而立。”樊北用了他的话来回复,表明自己也如是想。

    二人到了宫门口时,正见着杨逾走马灯似的徘徊着,看着很是焦急。

    “太子殿下,樊相!”杨逾即刻行礼。

    樊北知晓他定不是要见自己,便也像太子作别:“老夫先行告辞。”

    “樊相慢走。”太子做没挽留,欠身待樊北上了马车,目送远行才转向杨逾:“何事?”

    “周穹和于信,在城西三十里靠山的一处废宅里。”杨逾简明扼要,低声直了最关键的消息。

    徐佑觉着震惊:“周穹不是死了么?”

    四下人来来往往,二人立在宫门口实在显眼,杨逾道:“来话长,可否茶楼详议。”

    那日深夜景舟到了杨逾府上,送去了沈郁茹的消息,成王子时会从城西出去。

    杨逾了解了事情原委,即刻派了人手暗中跟着。至于韩兴良,他前脚放了成王出城,后脚就又有一波黑衣人自称是成王的人也要出城。

    他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出去了,左右到时候一推推的干净,只受了那些人蒙骗即刻。

    杨逾的人跟着成王的车马到了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宅外,看着是从马车里往下搬了什么。不过夜色浓厚,看不大清。

    眼线又在宅子外守了许久,可终究不见有谁出入。直到今日又有人去,光天化日下,他们可看清了被拎下车的人是于信。

    片刻后不知宅子里发生了什么,却见周穹破门而出,却又被众多侍卫连推带挡的给劝了回去。

    得了这样的消息,埋伏了许久的眼线这才飞驰回城,将事情禀报给了杨逾。

    本来应该在牢里被毒杀身亡的周穹却还活着,落在昭宁郡主手里的于信也被送了过去,一来二去杨逾反倒琢磨不透其中关窍了。

    太子照例进了有闻茶楼东一间,杨逾将来龙去脉讲述后,想等个具体的安排,毕竟牵连了昭宁郡主。

    除却对周穹还活着的震惊外,太子着实是对沈郁茹刮目相看:“容慧夫人能通韩兴良这一关,当真是关键一棋。”

    即便是官复原职的圣旨还未下,徐佑依然愿意称呼沈郁茹一句容慧夫人,毕竟确实是灵神慧思。

    “那我们现下该如何?”杨逾问道。

    “自然是将正临司带过去了!”太子得理所应当,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要通知正临司的。现在看来应当是已经盘算好了后路,拖下去只会再扑空。

    这样倒是与杨逾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应到:“是。”

    且不管这幕后主使是谁,眼下露了空子出来,必然是趁机抓住的。

    ……

    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宅里,院里多了数名厮把守,听着屋里的吵闹声已经多时。

    “叫成王来,别随便塞个人糊弄我!”周穹一脸凶相,冲着门口的侍卫怒吼。

    那侍卫虽然身体单薄,但是并不惧他:“这便是斩了熊江的人,陛下亲封通路将军,不会有错!”

    周穹之前便已认定是沈子耀杀了熊江,那会儿看到于信这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人,觉着是成王失信搪塞,不由得破门而出,十数名侍卫合力才将他留住了。

    “围起来!”

    忽然废宅外边响起了纷乱的马蹄声,来人各个带刀身着暗红官衣,分明是正临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