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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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郁茹声声唤醒傅其章◎

    嘉宁和北藩只当是做个议和, 所以并未带大队人马来阵前。现在三方交战,昭宁侯部人数上占了优势, 嘉宁人马已经所剩无几。

    长枪短剑由马下刺来,傅其章为躲避利刃侧身间落下马来。

    高扬的绛红大旗随之摇摇落下,将最后一抹红色淹没在了雪地里。

    他滚过起身,甲上沾了一层白雪又化作水滴。湿冷的衣物贴在身上,刺的伤口锥心得的疼。

    长剑在日光与月色间泛着冷光,一遍又一遍地沾了鲜血,最终剑身通红。

    傅其章目光比冰雪还冷, 迎着明媚却没有温度的阳光回首看去, 杀不尽的士兵如潮水涌来。

    那些溅在脸上的血迹, 与风中稍散的发丝竟然不显他狼狈,反而多了些杀意腾腾。

    昭宁侯这是想把今日两军阵前的人全数灭口,好做个死无对证。

    四周已经没有北藩的人马,想必是已经全军覆没了。傅其章手中长剑变得沉重,不知何时身上就又多了道伤口。

    那些伤交叠在一起,还未缓和的痛楚再遭一击,也不会更痛,只是麻木了。

    雪光剑光开始炫目, 让他觉着天旋地转, 最终只是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周围的人越来越远…

    似乎没人动手了,又好像那些人又突然扑过来接住他…

    明亮的日光慢慢暗了下去, 耳边有嘈杂的声音, 却终究在风声中消散。

    ……

    “元十, 醒醒!元十…”

    傅其章似乎灵魂出窍般, 竟然在高空见着自己躺在一片血海里, 望不尽的尸体堆成山。四周铁甲混着鲜血,枪剑七零八落地插在雪中,一片死寂。

    那些惨败猩红中,沈郁茹一身水绿长裙伏在他身边,正轻声呼唤。

    他觉得距离很远很远,可那由轻柔逐渐焦急的声音却环绕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

    “元十…快醒醒!”

    恍然间他跌入黑暗,仿佛正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上四处都在疼痛,动弹不得、睁不开眼睛。

    “我等着你,元十!醒醒!”

    傅其章挣扎着,有人在喊他醒来。猛然,他似乎冲破了浑身的枷锁,一口气深吸入肺,霎时睁开眼睛!

    还没看清周遭事物,却见一把长刀迎面而来。他下意识躲开出手钳制,一把夺过长刀,利落反杀。

    直到那人倒下,他才觉出来浑身的痛意,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眼前清明起来,是驻军大帐…熟悉的地面。

    方才一声声呼唤还在耳边,傅其章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睁眼,竟是有人行刺之时。

    “将军!这…”门外一士兵在帐门怔住,看着长刀在手的将军和地上脖子上鲜红的尸体大惊失色。

    现在傅其章分外警惕,他猛然把长刀指过去:“谁在领军!”

    他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昭宁侯软禁在此,眼下嘉宁军军权是否还在可信之人手中。

    “辅国将军,殷老将军…”那士兵端着手里的药碗,险些被吓得跪在地上。

    听到殷渌的名号,傅其章瞬时松了紧绷的力气,深深缓了口气,恍若刚从冷水中爬出来一般。

    门口的士兵急忙放了手里的药碗,过来把人搀扶起来:“将军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回来的?昭宁侯呢!”刚才一番动作,傅其章干净的里衣上又添了新的血色。可他并未在意,只死死地抓住了那士兵询问。

    士兵战战兢兢:“昨日午间有人来报,北藩阵前毁约两军交手,昭宁侯兵马稍近已然前去支援。”

    他觉着自家将军面色不太对,可又不敢停下:“是沈将军带兵去接应的,他到时您已然不省人是,昭宁侯北藩攻击迅猛,他尽力才保下您…余部无一幸存…”

    原本不甚镇静的傅其章,这会儿忽的冷笑起来,看着竟有几分神志不清。他往地上的尸体看去,想必这就是昭宁侯来灭他这个最后的活口的。

    “殷老将军呢?”他问道,想着现在昭宁侯在外定然还是个好人,必须要尽快此事实情相告。

    那士兵支吾道:“北藩可汗遇袭失踪,北藩大举进兵,现下殷老将军在阵前御敌。”

    “景舟呢!”傅其章一震,心肺翻腾着疼。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真阳怎么会失踪。

    那士兵声音更低:“景…景将军…没回来。”那一战中只有傅其章一个活口,他怕失了心腹的傅其章动气,不敢明。

    一口气猛然翻上喉间,傅其章满口腥甜,景舟没回来…是在护送可汗的路上出了意外…

    自己从府里带出来的人,从十七岁起就跟着南征北战,再要命的军务都从未有半个不字,这次竟然…

    寒意自脊背一直蔓延到指尖,他猛然抬手抵在双目上,免得泪水流出来:“昭宁侯呢!”

    “在阵前协助殷老将军。”士兵知他伤心,也答得轻声。

    满身寒意突然炸开,傅其章眼中泪光未退,已然满是错愕:“阵前!”

    他在阵前,那不是要在使什么手段害了殷老将军。

    “你现在即刻找人送信回京,昭宁侯起兵谋乱。”傅其章拉住那士兵,得急切严肃。

    他踉跄起身,也顾不得浑身火辣辣的伤口,只往营帐外走去。

    “将军!什么?”那士兵惊慌地想要再问,却见人已经以不甚稳当的步子往远走了。

    ……

    真阳可汗失踪,北藩天可汗大怒,将边境大军尽数压上。傅其章重伤昏迷,殷渌带伤披挂应战。

    这会儿为了把铁蹄拦在国界之外,殷渌率嘉宁军寸步不退。

    他勒着马,在混乱中环视,忽然纵马往一面绛红大旗而去。

    “沈子耀!昭宁侯何在?”他看着了刚刚抽身的人,问道。

    好侧面驰援,这会儿竟然不见人影,再拖下去估计要被钉死在这里。

    虽然听傅其章过,昭宁侯暗中与北藩暗中勾结,但是还不信他敢在这样凶险的战场上公然作恶。

    况且昨日阵前看着情形,应是他保下傅其章一命,想来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我这便去找!”沈子耀四下环顾也觉着茫然,于是胡乱地擦了擦面上的血迹,调转马头正要往驻军方向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这时,自大军一翼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放眼望去却看不到大旗,不过那个方向,大抵是昭宁侯的人。

    殷渌心放下一半来,刚要提剑再入北藩军阵,却看昭宁部所来的方向,嘉宁大军忽然混乱起来。

    人似乎海浪一般被一路推过,最终竟然响起了刀剑相拼的声音。

    “怎么回事!”殷渌蹙眉,目光中虽然惊愕,可身形依然沉稳。

    话音刚落,无数羽箭已经自昭宁侯部而来。四下无论是嘉宁军士还是北藩铁蹄,皆有中箭。

    都昭宁侯部兵强马壮又日日操练,这会儿才知其战力迅猛。又因之前没有参与大战,所以并无折损,气势大盛。

    “老将军!”沈子耀看着箭羽躲避不开,索性飞身将殷渌扑下马来,以肉身护着。

    殷渌哪肯让年轻人给自己做盾,也顾不得再思索来人目的,一把拉过沈子耀,挡开一箭。

    “快去找可竹,让她撤!”殷可竹尚在更远的地方,还未被波及。

    只看现在的情况,昭宁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殷渌怕大军扑来后,没人逃的出去。

    “老将军先去!”沈子耀不肯走,长剑刺穿近身欲劈长刀的士兵。

    殷渌回身杀过一人:“听令!大军是否能有机会存势反扑,全靠你!”

    沈子耀又替他清了四周的人,死死地握着剑柄,环顾了周围情形:“是!”

    他应声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往远处疾驰。

    那些锃光的长刀一看就是时常磨的,昭宁部人马强壮,势如破竹,全然不似最初那样畏畏缩缩。

    殷渌腿脚不利索,这会儿即便是交锋再灵活也免不了背后挨了刀子。

    他一回身长刀迎面而来,本以为避不过之时,一擎旗士兵挡过来,鲜血四溅中手中大旗猛然一松。

    殷渌见状索性夺过那绛红的大旗,放横一挥,扫倒一片欲上前的人。

    无休无止地人袭来,直到长剑被两三把长刀一震,猛然脱手。殷渌只靠大旗一挥,击倒一人。

    威风凛凛的老将军,这会儿丝毫不显弱势,宛若老虎出山,即便是年岁不再也要撕肉饮血。

    身上的血迹已经能顺着衣角淌下,不甚利落地腿,仿佛正昭示着他几十年前如何身手敏捷,纵横沙场。

    一刀披在他的肩上,手中大旗一震随即循声挥去;又一刀划过脊背…身上道道伤口,却越战越勇。

    刹那间,长刀贯穿了他的胸膛,一低头就能看见血淋淋的刀锋。

    一点凉意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转为剧痛,殷渌死死握着旗杆,在长刀抽出去的一瞬轰然跪倒。

    眼见着四下利刃砍来,却忽然银光一闪,周围敌人四散而去。

    “老师!”傅其章如火焚身地下马,神色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上前扑倒在地,将殷渌抱在怀里,急喘着上下量:“老师!你怎么样!”

    “起盾!”他见人气乱出不得声,生怕再遭刀剑,于是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即刻架起一圈盾牌,将人护住。

    那层层盾牌中心,有一位浴血的老将,即使无力站起,也擎着那绛红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