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水漂
温热的手机紧贴着我的脸颊,我听见那头邹海阳“啪嗒啪嗒”走路的声音,等待一会儿,邹海阳声:“你接,是我哥。”
“喂,您好。”一个略显冷淡的女声传来。
“你好,我是邹海阳的哥哥邹澜生。”我,“请问您贵姓?”
“蔺,蔺嘉琦。”她。
“你好,蔺女士。”我放轻声音,“请问你怀孕几周了?”
“十周。”蔺嘉琦。
“你今年二十二?”我问。
“是的。”她回答,语含不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二十二岁生下孩子,你算独自抚养还是?”我问。
“独自抚养,我能做到的。”她,“如果你担心抚养费的话,我不用邹海阳出。”
“不是抚养费的事,孩子是海阳的,如果生下来,无论你要不要抚养费,邹海阳都得出这份钱,这是他的义务。”我,“我的重点是,你为什么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你爱他?或是你坚信以后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你想要为他生子的人?”
“我……”蔺嘉琦犹豫半晌,,“我现在爱他,我不确信以后。”
“你想用孩子拴住他。”我的语气是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笃定,“你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你只想用孩子换来邹海阳的注意。”
蔺嘉琦没有话。
我问:“你觉得这对孩子公平吗?”
蔺嘉琦沉默,我:“你才二十二岁,完全有能力再找一个成熟的负责任的男人,比邹海阳好得多的人。我知道我弟弟是个混球,他和你谈恋爱的同时可能和数十个女孩子聊天,你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鱼,这不值得。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应该拥有一个不靠谱的父亲。”
“你得对,这对孩子不公平。”蔺嘉琦,“可我想要他留在我身边。”
“不要妄想你得不到的人。”我,手指掐住吊兰的一片叶子,折了个角,这句话给蔺嘉琦也是给我自己听。
不要妄想得不到的人。
“忘了邹海阳,放过你自己,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忘了宁清,放过我自己。
“嗯。”蔺嘉琦,她的声音微却坚定,“我试试。”
电话回到邹海阳手中:“哥。”
“我给你转两万块钱,你给蔺嘉琦。”我,“女孩子流产很辛苦,你如果不想全程陪护,当然我建议你不要滥好心陪护,你清楚的告诉她你的未来规划没有她,一定别心软。”
“好。”邹海阳,“谢谢哥。”
“别急着谢,这钱算借给你的。”我,“你毕业之后,还我三万。你手写一张借条,签字画押寄给我,津门大学邹澜生收。”
“……那也谢谢哥。”邹海阳,“我以为我今天要栽了。”
“我帮你因为我不想让你走爸妈的老路。”我,我妈二十三岁生下我,家里因为鸡零狗碎的琐事争吵就没停过,我受够了两个青瓜蛋养孩的一地鸡毛。邹海阳是我亲弟弟,我理应引导他树立正确的婚姻家庭观。
“嘉琪同意手术了,刚签完字。”邹海阳语气轻松,“我在外面等她,哥你忙你的去吧。”
“嗯,我把钱转给你。”我挂掉电话,开支付宝给邹海阳转账两万,备注【借款】。
没等一会儿,邹海阳回复一句【收到】。
我走出阳台,我妈眼巴巴地看向我:“阳阳忙什么呢?”
“社团的事情。”我瞎编道,“他跟项目,忙得脚不着地。”
“那好吧,我晚上再给他电话。”我妈。
“嗯。”我点头,走到玄关处换鞋,“中午不用等我,我出去转转。”
“一个人啊?”我妈问,“要不要我叫……”
“不,不用。”我坚决拒绝,我妈那群姐妹的闺女侄女外甥女我真的消受不起,“我自己就行。”我站直,拉开门迈过门槛,关上门,“走了。”
乘电梯下楼,坐公交到达汉城湖,回澜桥上走一走,找一处石凳坐下,我满脑子想的是劝蔺嘉琦的那通电话。人的本性是利己,我站在蔺嘉琦的角度,剖开无用的情感,将利益摊在蔺嘉琦面前,轻易的劝她放弃这个弊大于利的孩子。可是对我而言,我却无法服自己忘记宁清。
这是人的另一个劣根性,得不到的永远蠢蠢欲动,我从未直白纯粹的表达过我的喜欢。如果我尝试过,被宁清拒绝,起码我努力了,现在便不会反复纠结咂摸,但我没有。我不停地设想,若我勇敢的表白,会不会走向另一条故事线,宁清和我一同漫步回澜桥上。
“叮铃。”
消息提示音响起,我低头看手机【宁泓:你在哪?】
【邹澜生:汉城湖公园。】
【宁泓:你站那别动,我马上到。】
【邹澜生:?】
【邹澜生:你不是在天津吗?】
【宁泓:早上八点之前在天津,现在刚落地西安,等我半时。】
真是仗着有资源胡来,我无奈地回复消息【邹澜生:嗯。】
我坐在石凳上等宁泓,眺望远处,清澈的河道两旁垂柳如荫,柔软曼妙的柳枝将古城墙衬托出几分婉约雅致。白色的水鸟掠过河面,发出清脆的鸣叫,我从口袋摸出一盒烟,开,抽一根点上,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焰舔过香烟的尾巴。
我抽烟的频次不高,无聊的时候来一根,心烦多抽几根。尼古丁使我头脑清醒,顺便将无用的多愁善感压入心底。
抽完一根,我开手机玩消消乐,烦了便再抽一根。暗暗心想,若我抽完这根宁泓没到,我就不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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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师傅就这里,靠边停。”宁泓单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谢谢您。”
“不用谢。”出租车司机。
宁泓下车关门,朝汉城湖公园大门走去,低头摆弄手机字【宁泓:我到汉城湖了,你在哪?】
【邹澜生:回澜桥。】
宁泓来过几次西安,但没来过汉城湖这一片,他找保安问路:“您好,请问回澜桥怎么走?”
“往那边。”保安指了个方向。
“谢谢。”宁泓沿河道跑,远远看到一座单孔拱桥矗立水上,他跑上桥,左看右看,视线停住,步伐慢下来,他看到邹澜生了。
往日温文尔雅的教授坐在长条石凳上,指尖夹着一根烟,额角的碎发被调皮的风吹得略显杂乱不羁。邹澜生没看到宁泓,犹自抽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宁泓眼里的邹澜生是一副洒脱的人像侧影速写画,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巴,穿着一件暗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臂。
宁泓慢慢走下桥,仔细把眼前的美景拓印心中,站定在邹澜生面前:“嗨。”
邹澜生回神,眼中焦点凝聚,流光滑过金属边镜框,他顺手弹了弹烟灰,温和地:“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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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过来,猫怎么办?”我问。
宁泓走到我身旁坐下,语气轻松:“我买了一台自动喂食机,设定好时间,到点放粮。”他开手机显示软件,递给我,“看,我都设置好了。”
我定睛看去,软件界面罗列整齐的时间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四点,晚上十点,我:“知道了,谢谢。”
“善用高科技啊邹老师。”宁泓得意洋洋地收起手机,伸手接过我指间快燃烧到尽头的香烟,放进嘴里抽完最后一口,呼出一口烟气,眯起眼睛不话。
“我这有烟。”我拿起烟盒,“要吗?”
“不要,一口够了。”宁泓掐灭烟头,丢到石凳不远处的垃圾桶,“你跑这儿来干嘛?”
“烦,看风景。”我。
“遇见事儿了?”宁泓问。
“嗯。”我。
“什么事?”宁泓问。
“劝人胎。”我。
宁泓瞪大眼睛,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儿。
我短促地笑两声:“是的,人家姑娘还同意了。”
“好渣。”宁泓,“我喜欢。”
“……你指定有点毛病。”我无语地看他,“不是我的种,我弟胡搞的。”提起这个,我心里憋闷,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点上,“他没带套,我一问,人姑娘怀孕仨月了。”
“嚯,那确实不好办。”宁泓附和。
我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是啊,好歹劝她放弃,这傻姑娘。”我叹气,“我弟弟不是个东西,不知道她到底喜欢我弟什么。”
“喜欢是没有来由的。”宁泓,他夹走我手中的烟,一边抽一边,“少抽烟,对肺不好。”
“给你烟你不抽,总抢我的干什么。”我不满地。
宁泓挑衅地瞥我一眼:“你管我。”抽完这支,他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丢掉烟屁股,“走吧,溜达溜达。”
“嗯。”我也坐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和宁泓一起沿着河道遛弯。
微风迎面拂过,散去一身烟味,我深吸气,试图将肺里的浊气一并洗去。
宁泓递给我一片口香糖:“要吗?”
“谢谢。”我剥去口香糖的纸衣,把糖片扔进嘴里,嚼一嚼,薄荷味充满口腔。
宁泓也嚼了一片口香糖,双手揣兜扬起下巴看向远处粼粼的河水。
“你们飞行员天天飞来飞去,你怎么没找个漂亮空姐做女朋友?”我没话找话。
“你怎么知道我单身?”宁泓反问。
“有女朋友不会这么闲。”我,“难不成你有对象?”
“没有,我大学毕业就一直单身。”宁泓。
我特意找他的语言漏洞:“意思是,你大学谈过?”
“谈过几个发时间。”宁泓,“难不成你大学没谈过?”
“当然谈过。”我,“谈过一个,差点结婚。”
“喔,为什么没成?”宁泓问。
“她出国留学。”我,“我在国内深造,异国恋,能成才怪。你呢?为什么毕业后不谈对象了?”
“没有遇到特别的人。”宁泓,“我很挑剔的。”
“挑剔没看出来,脸皮厚倒是看出来了。”我揶揄地。
“邹老师,你不刺我两句不舒服是吗?”宁泓,话锋一转,“我和我哥那么像,你也喜欢喜欢我呗。”
“水果店有两种草莓,一种是奶油草莓,一种是红颜草莓,价格差不多,都是二十五六块一斤。”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只爱买红颜草莓。”
“如果红颜草莓卖完了呢?”宁泓问。
“那我就买桃子、山竹、芒果、西瓜。”我。
“你尝尝奶油草莓,不尝尝怎么知道不喜欢呢?”宁泓。
我沉默半晌,:“尝尝的话,就回不去了。”
宁泓看向我,明亮的眼珠泛着狡黠的光泽,满载势在必得的信心:“回去哪里呢?你已经没有过去了。”
宁泓的是事实,无论我再怎么怀念,宁清早已化作一抔土消逝,我无能为力,必须逼迫自己向前走。问题是,就算我决心走出去,重新拥抱生活,也不能找一个和宁清如此相似的人谈恋爱,那是对宁清的亵渎,也是对爱情的不尊重。
我低头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横着用力丢出去,石头划过一道抛物线,像一艘飞碟轻巧的在水面跳跃四次,“噗通”一声掉进河里。我拍拍手,转头问宁泓:“你会吗?”
“不会,我试试。”宁泓在河岸边蹲下,来回翻找。
我看他没有经验的笨拙样子,找了三块形状合适的石头交给他:“你试试。”
宁泓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学着我刚刚的手法丢出石头,石头非但没跳跃前进,直挺挺地掉进水中溅起一朵大水花。
我没忍住笑,站在一旁指导:“端平石头,手腕用力,向前推出去。”
宁泓丢出第二块,石头在水面跳跃两次沉底,我鼓掌:“不错,有进步。”
宁泓跟着乐,唇角挑得高高的:“好玩,这个游戏叫什么?”
我:“水漂。”
挺讽刺一名字,我的爱情连同我的生活,随着宁清的离开,一起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