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僵持
我坐在出租车里,秦萱低头专注地敲手机,后视镜中露出半个白色途观的影子。出租车拐过第三个弯,我终于确定后面的途观在跟踪我们,我开口:“师傅,靠边停,我办点事。”
“好嘞。”师傅。
“你去哪?”秦萱问。
“私事。”我,“你自个儿去学校吧。”
“嗯。”秦萱点头。
我下车,抬手关上车门,站在路边。
白色途观缓缓停下,宁泓透过前挡风玻璃凝视我。
我看着他,三个月未起波澜的心脏狠撞了一下,我缩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握紧,皱眉将痛楚压下。这感觉并不好受,三个月的浑浑噩噩让我以为麻木是我唯一的感知,再见到宁泓,仿若手指猝不及防地碰到沸水,烫得我一激灵。
宁泓目光炯炯,盯着我不话。
他不动,我站了一会儿,没心情陪他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无聊游戏,揣兜朝学校的方向走。
“邹澜生!”宁泓降下车窗咬牙切齿地,“你不准走!”
我驻足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宁泓清减了些,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他一把扯掉安全带推开车门走到我面前,刚才中气十足的喊,靠近我却不敢喊了,轻声问:“你想我吗?”
宁泓瘦了,我看着他伸出半道缩回去的手腕,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宁泓恼怒地反问。
我盯着他,他瘦了好多,脸颊两侧的肉收紧,整个人显得锋利冷淡。他问我,我想他吗?或许想,我记不清,清半梦半醒的恍惚,上课时突兀的停顿,写论文刹那的走神,碎片拼凑成片段,慢慢的,我便习惯了。
我只是不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我欠你很多。”我,“你想要什么?”
宁泓茫然地看着我,半晌,他笑得像哭:“我要什么?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是个人,邹澜生,你是个人。”他愤恨地抓住我的大衣,“你问问你自己,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
什么宁清宁泓,友情爱情,我都不想要,我只想抱着猫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窗外雨丝淅沥,屋里温暖昏暗。
我沉默太久,久得宁泓收回手臂,困惑地问我:“邹澜生,你没有心吗?”
“你走吧。”我,“别来找我了。”
宁泓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不动弹,我转身离开,留他站在凛冽的寒风中。
他没有追上来,我没有回头,一别两宽。
也许这就是结局了,我想。
我是一根蜡烛,燃烧过就已足够。
下车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我一步一步走着,鞋底踩道路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邹,回办公室吗?”老康裹得像个毛球,他缩缩肩膀,乐呵呵地问我。
“嗯。”我应道。
“你不冷吗?穿这么少。”他走过来,和我并肩同行。
“还行。”我扯了扯大衣,“这是羊绒的,保暖。”
“年轻真好。”康岩峰,“我年轻时候怎么帅怎么穿,要风度不要温度,现在不行了,什么厚穿什么。”
“有嫂子要帅气干什么。”我。
“是啊。”康岩峰点头,“你快三十了吧?我看你申请表上写的年底的生日。”
“是,就这两天。”我。
“有对象吗?”康岩峰笑得贼兮兮的。
我摇头:“没有。”
“该找啦。”康岩峰,“你们年轻不愿意养孩子,我觉得没问题啊,但总得找个伴儿。”
“找对象挺难的。”我。
“比拓扑学难?”康岩峰问。
我深以为然:“对,比拓扑学难。”
“……”康岩峰挠挠稀少的头发,“不应该啊,你条件这么优秀。”
我耸肩:“天公不作美。”
我们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掏出钥匙开门,康岩峰摘掉围巾挂在衣架上。
我刚坐下,手机铃声响起,我摁下接听键:“喂?”
“哥哥!”邹海阳脆生生地喊。
“……你吃错药了还是喝多了?”我压下胳膊表面立起的汗毛。
“嘿嘿,你买回家的机票了吗?”邹海阳问。
“机票?”我疑惑地皱眉。
“你过年不回家?”邹海阳抬高声音。
“我以前年年回家吗?我怎么不记得。”我。
邹海阳哼哼唧唧:“你回来嘛,我跟妈了你要回来,她特别高兴。”
“她特别高兴?”我,“你骗人之前个草稿。”
“我还你钱,还你一万。”邹海阳使出杀手锏,“只要你回来过年。”
“你哪来的钱。”我问。
“兼职攒的。”邹海阳嘟囔,“我本来想换个笔记本电脑,我的破电脑卡得什么游戏都带不起来。”
“你买电脑吧,钱毕业之后再还我。”我。
“哥。”邹海阳认真地,“你记得时候,你带我滑冰,那是我最快乐的一个下午,比爸妈带我去欢乐谷还快乐。”
“你二十一了。”我。
“二十一怎么了?我都没嫌弃你三十了。”邹海阳,感情牌不通,他开始胡搅蛮缠,“我不管,你必须回来过年,我给你买好机票了,信息发你微信。”
他挂掉电话,我放下手机,感到一丝无奈。
“怎么了?”康岩峰咬着一根牙签问。
“我弟,烦得很。”我。
“给你惹祸了?”康岩峰问。
我摇头:“没有,非要让我回家过年。”
“那不是应该的嘛。”康岩峰,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对,你三十了还没对象……”
“我弟精得很,拽我回去给他挡枪。”我,“他指定挂科了。”到时候七大姑八大姨围着我拉皮条,没人在意邹海阳究竟挂了几科。
今年过年早,邹海阳给我买了一月初的机票,我不得不提前收拾好行李,乘飞机回到西安。邹海阳买的和我同一天时间点前后落地的航班,我刚走到出口,埋伏已久的邹海阳热情地跑过来抱住我:“哥啊,想死你了。”
我把他从我身上撕下来,穿羽绒服的邹海阳像只皮毛蓬松的阿拉斯加,我问:“你挂了几科?”
“啊?”邹海阳纯良地眨眨眼睛,“我没挂科啊。”
“那你要死要活拉我回家干什么?”我问。
“就,”邹海阳理所当然地,“想你啊。”
我狐疑地瞥他一眼:“哦。”
邹海阳走在我身旁,扭扭捏捏地:“你是不是在纳闷以前我怎么不叫你。”
“嗯。”我。
“因为、我、我以前有点怕你。”邹海阳,“你总是板着脸,没个笑模样,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以前确实讨厌他,但这种针对性的讨厌终止于邹海阳十八岁成年。我不喜欢未成年孩,特别是咋咋呼呼的臭屁男孩,跟脱缰的野狗似的。邹海阳成功踩中两个我最讨厌的特质,一是未成年,二是自鸣得意的屁孩。不过他成年后,行为略微有所约束,思考问题起码像个正常人。
“现在怎么又不害怕了?”我问。
“我惹祸,你借钱给我,我受伤,你赶飞机来看我。”邹海阳,“你是我哥哥,我们是亲兄弟。”
我欣慰地揉揉他软和的头发:“知道就好。”
邹海阳眯起眼睛,我仿佛能看到他摇成螺旋桨的毛绒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