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共性
我主要研究的方向是拓扑学。拓扑学是什么,简而言之,就是寻找共性,有时候需要突破空间的限制做奇异的联结。听起来无聊,实际上也挺无聊的。我不能硬着头皮夸赞我研究的领域多么有趣,放大来看,整个数学领域对于普通人就是无聊的变体。
我日复一日和数学交道,和代数、几何、微分交道,数学相比于人性,还是简单一些,起码数学有对错,人性没有。
我接到秦萱火急火燎来的电话,她几乎用喊的方式告诉我:“夏纤纤杀人了!”
“她用老鼠药毒死自己全家的人,除了住校读书的侄女,一共十一个人,全死了。”
一共十一个人,全死了。
我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我居然还有闲心想我刚才写下的式子是对是错。
“澜生?”秦萱,“喂,喂?听得见吗?”
“听得见。”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这什么鬼反应?”秦萱情绪激动地,“十一个人啊,全死了。”
就很有趣,此时此刻我应该表现出同情和震惊,但我感觉不到,我问:“夏纤纤怎么样?”
“她活着,去警察局自首了。”秦萱。
“哦。”我,“好。”
我心中近乎冷酷地分析夏纤纤的处境,她蓄意谋杀十一个人,毫无疑问是死刑,那她为什么选择活着而没有自杀呢?除非……除非她想好好体会一下复仇的快意。
人类的共性是心存侥幸,寄希望于他人是兔子而非老虎,恣意欺压的时候自信的以为自己能控制对方的一切,可惜被大雁啄了眼睛。夏纤纤不是大雁,她是焚烧一切的滔天山火,软弱的拒绝、隐忍的哭泣、试探的求助都失败后,希望的焰火陨落,她必然爆发,不仅掀桌子砸窗户,别房顶,地皮都给你刮下三层。
不考虑道德,只谈论逻辑,这是理应发生的事,至于死人,只是附加伤害。
我的冷漠气得秦萱直接挂断电话,宁泓坐在沙发上逗猫,他问:“谁的电话?”
“秦萱。”我,从书桌旁站起身,坐到宁泓身边,“她夏纤纤杀人了。”
宁泓停下挥舞逗猫棒的手,偏头看我:“杀的谁?”
“她全家,十一个人,下耗子药毒死的。”我,“除了在校读书的侄女,都死了。”
宁泓怔愣半晌,感叹:“真狠。”他担忧地捏捏我的耳朵,“你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我,“如果她家人早一点跟她开,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逼到这种地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意外。”
宁泓探究地看我:“秦萱怎么?”
“她听我完挺生气,把我电话挂了。”我。
“你确实和以前不大一样。”宁泓,他凑近蹭蹭我的脖颈,“我更喜欢了。”
“你觉得我以前什么样?”我抱住他不老实的脑袋,细软的头发蹭的我忍不住笑。
“是个好人。”宁泓,“倔、闷、专门气我。”他掰着手指头数,“现在嘛,你是个普通的好人,比其他人好一点,但不会好太多以至于难以接近。”
我没听懂他的逻辑,他继续:“这样刚刚好,让我觉得我是可以靠近你、拥有你的。”
“夏纤纤伤害你,根本原因是她的家庭,不是她本身。”宁泓。
我认同地点头:“是的。”
“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宁泓,“你很好。”
我抱住宁泓,下巴抵着他肩窝,声:“他们活该。”
宁泓咯咯地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以至于太夸张超出兴奋的范畴,他高兴极了,颤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邹老师,我太喜欢你了。”
我不想分辨十一个人里有没有孩之类的,然后再精细地论证谁无辜谁活该。我不是圣人,作为普通人,我是真的觉得善恶有报,物极必反。
当天下午,我和宁泓出去吃了顿串串香,期间邹海阳给我发微信【哥,我该叫你对象叫什么?】
我抬头问宁泓:“我弟问我,他该怎么称呼你。”
“叫哥吧,不然叫什么。”宁泓。
我字【一样叫哥。】
【邹海阳:好。】
“我是不是得给他改口费?”宁泓问。
“给二百块钱行了。”我,“他还欠我两万。”
宁泓给邹海阳转了两千,我知道具体金额是因为邹海阳过意不去,转回我一千五,状似大度地【五百就行,剩下的钱给你做私房钱】。
我问宁泓:“你什么时候搬新家?”
宁泓:“后天。”
“你买车位了吗?”我问。
“我租了一个车位,三千六一年。”宁泓涮了一根鸭肠塞进我碗里,又夹起一片毛肚放进锅里烫。
“我转你一笔钱,你买个车位。”我,“二十万够吗?”
宁泓干脆利落地:“不要。”
“……”我被他拒绝得措手不及,“啊?”
“我的房子是两年前买的期房,今年竣工,我只花了十万块钱装修。”宁泓,“住两年我准备把它卖掉。”
“然后呢?”我问。
“加点钱,挑个离咱俩上班的地方都近的地段买。”宁泓。
我估量了一下,觉得他的“加点钱”不止是加一点钱,至少翻倍的钱,我:“你别贷款了,剩下的钱我付。”
宁泓拖长调子:“邹老师,你怎么不给我发挥的空间啊。”
我夹起鸭肠,蘸了蘸干碟里的辣椒粉,:“你如果背贷款,就没钱给我买礼物了。”
宁泓愣住,倏忽笑开,眉眼弯弯,柔和若三月春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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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背贷款,就没钱给我买礼物了。”
邹澜生极少直言心意,他不会像宁泓那样实实的喜欢。他总是贴心的、细致的、温柔的将宁泓放在心里,再用他自己的话语表达出来。
宁泓格外吃这一套。邹澜生的一句暗含心意的话语,足够他揣摩回味良久,像一颗奶油夹心的水果硬糖,他不舍得咬碎,慢慢将糖含化,甜进心底。
他们饱含热情地计划未来的生活,两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直至退休、生病、死亡。他们有很多很多时间谈论新房装修、蜜月旅游、中年危机、住院陪床。
宁泓从未如此期盼过未来,和邹澜生携手并肩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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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串串香吃了三个时,宁泓认真地听我谈论购置猫爬架的事。
听完,宁泓:“咱们回去用纸箱子给伊万做个楼房怎么样?”
我:“可以试试,我动手能力仅限于做模型。”
“足够的,不会比你那些精细的立方体难。”宁泓。
“走吧,回去。”我站起身去前台结账付款。
回到家里,我们俩花一下午时间给大白猫做了个纸箱材质的两层楼加庭院,宁泓颇有闲情逸致的在箱子上挖圆窗。伊万尾巴直立,好奇地围着楼转悠。
“进去啊。”宁泓推推大白猫,“里面铺的棉花垫子,可软和了。”
伊万不搭理他,犹自跳进我怀里,舒舒服服地趴下伸个懒腰。
宁泓气得要死,指着大白猫:“出来,那是我的位置!”
我低头看看怀里的猫,又看看宁泓,问:“你是不是不想让它夜里上床睡?”所以费尽心思地搭个猫窝。
宁泓双手卡着猫的咯吱窝拿出来,一把将它从楼的门洞塞进去:“它太碍事了,躺哪不行非要躺咱俩中间,上次我翻个身不心压到它尾巴,它骂了我一天。”
怪不得前两天伊万看到宁泓就冲他喵喵叫,我当宁泓怎么招它了。
不过大白猫爬床的毛病确实得改,十斤的猫踩着我肚子走过去,几次把我踩醒,严重影响睡眠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