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日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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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钊心头一紧, 暗骂了自己一声,他粗心大意很多回了,但这还是头一回让受害者家属自己撞上。
“前些日子。”喉头上下滑动了两下, 陈钊还是跟谢予了实话:“还没入土, 停尸房放着呢, 通知家属了, 但暂时没人去领。”
谢予像是有些恍惚,他捏着文件,半响才摇了摇头:“没有人通知我。”
“你还。”陈钊缓缓地走过去, 从谢予手里拿回了文件, 随意放在了茶几上, 把谢予往楼上带:“这些得大人去解决。”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谢予那块神经, 谢予突然沉默了, 半响都没有话, 有些懵懵懂懂的,垂着脑袋没什么反应,直到谢予带着他上了二楼,让他在床上躺着,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抓住了陈钊的胳膊。
陈钊一顿,才一回头,就看见了谢予在昏暗里的眼。
那双桃花眼太漂亮了,哀求着在夜色里望着他, 陈钊心里一软, 就被谢予忽悠上床了。
被谢予拉上床的时候,陈钊还有片刻的茫然。
他是怎么上来的呢?
在他想起来的时候, 谢予又开口了:“你给我讲讲他吧。”
陈钊就又躺下了,沉吟片刻,跟谢予了他认识的谢铭。
在陈钊眼里,谢铭是个真正的好人,敢和命运斗争,勇于缉拿凶犯,把所有的生命和激情都献给了工作岗位,是个为警局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往往不会是一个好的丈夫。
最起码,在谢予眼里,谢铭不是个好父亲。
他的时候就时常见不到谢铭,别人家的父亲带着孩子做游戏、出去玩儿的时候,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但是那个时候还好,因为母亲常年陪伴着他,母亲和他讲,父亲是大英雄,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他,他时候也算是懂事,也就没有太委屈。
但后来,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之间就真正的决裂了。
他的父亲,谢铭,从不是个擅长和别人交道的人,更别提他的亲生儿子了,谢予跟谢铭两个人处的像是仇人一样。
陈钊也知道他们俩关系不好,所以他谢铭都是挑好的,恨不得把谢铭直接夸上天,他夸着夸着,旁边没了动静,陈钊一扭头,就发现谢予已经在他旁边睡过去了。
陈钊一侧头,就能看见谢予的睡颜。
谢予长得好看,是那种精致的像是画儿一样的好看,昏暗的房间里,他毫无防备的窝在陈钊的旁边,沉沉的睡着。
陈钊自动静声,看了谢予片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帮谢予拉了一下被角,转身便睡过去了。
陈钊的睡眠质量一向好,是那种沾枕头就睡,听见动静就醒的人,从来不会失眠多梦之类的。
等陈钊睡着了,刚才紧闭着眼睛的谢予才缓缓地睁开眼。
他盯着陈钊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换了一个姿势,离陈钊更近一些。
其实…他父亲死亡的事情,他在来的第一个星期就知道了。
陈钊的东西都太杂乱了,他把所有东西都堆得满屋子都是,常常自己都找不到东西放在哪里,反倒是谢予把这些都归拢起来,挨个儿收拾的,他早比陈钊更了解陈钊的东西放在那里。
在知道谢铭死亡的时候,谢予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讨厌这个父亲,但却因为血脉的原因对他有天然的感情,从他母亲死后到现在,他甚至都没喊过谢铭“爸爸”,他知道谢铭迟早会被自己给作死,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是谢铭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谢铭对案子有多疯狂,是那种不眠不休,一心扑在案子上的疯狂。
谢予在很时候就知道,谢铭是个要死在案子上的人,谢铭的世界永远都是血腥和复仇,以及压在他脑袋上的国徽,没有谢予的一点地方。
不能谢铭这样一心扑在案子上的行为不好,只能…谢铭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吧。
只是在这个不合格的父亲离开的时候,谢予还是觉得有些恍惚,想要思考一下过去他和谢铭之间的温馨片段,又一点都找不到。
他记忆里的谢铭,和他冷淡到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闭上眼,就又回到了刚才的楼下,他其实只是随手一拿那个档案,想看看那张传中的“学校招聘”到底是什么样子,结果一不心带出了那张死亡报告。
其实在“他知道谢铭死掉”和“陈钊知道他知道谢铭死掉”这两个结果中,谢予更怕最后一个。
不清是怎么回事儿,他知道陈钊是因为他父亲的事儿才来照顾他的,又很怕陈钊因为他父亲死掉而可怜他。
他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干脆就不想了,他在夜色里翻了一个身,想,谢铭能死在案子上,也算是得其所望。
只是他却还是因为这个“已经知道”了的消息,辗转反侧了大半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谢予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了闹铃声,他猛地翻身坐起来,“啪”的一下拍断闹铃,然后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他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微微发晕,神智还不算太清醒,等他跳起来裤子都提上来的时候,才惊醒床上还有一个。
陈钊正睡得昏天黑地呢。
冬天的早上都是雾蒙蒙的,太阳还没冒出来,甚至天边还挂着繁星,再过半个多点,天才会亮起来。
陈钊就在这样昏沉的黎明里,沉沉的睡着。
谢予的动作更慢了些,他穿上微凉的衣服,又拿起手机,出卧室的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五点多。
他要从家赶到学校,在路上吃个早餐,到学校的时候六点半,再写一会儿作业,就要上早自习了。
来惭愧,他谢予能上场跟别人搏斗半个时,却写不出来一道数学题,每天的数学作业都让他头秃,不得不拿着数学作业本四处找人问题。
当然,如果他去找数学老师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他们数学老师是个岁数五十多岁的老阿姨,一起话来滔滔不绝,可以从一个数学题延伸到她家孙子昨天起了几次夜,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谢予都不太想过去找数学老师问题。
大多数时候,谢予都是会去找班级里的一些女同学,毕竟学习好又爱给人讲题的都是一些女学生,像是他们这个岁数的男生,学习好的只占部分,那一部分又都不太爱浪费时间在给别人讲题这件事儿上——他们宁可下去两场篮球。
等谢予到班级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微亮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鱼肚白下还隐隐缀着一丝金线,谢予前脚刚进班级,后脚就看见两个姑娘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话。
教室里现在还没多少人呢,头顶上的白炽灯亮着,照亮教室里的每一寸角落,班级里除了那两个姑娘,就只有刚进门的谢予,谢予开门时还吓了她们俩一跳,俩姑娘一抬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跟谢予笑了一下。
谢予冲她们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最后排。
他个高,一直都是坐这个位置的,幸好眼睛还算好,看什么东西也能看得清,只是偶尔老师讲的东西他听不懂,干脆就死记硬背。
谢予这脑袋瓜算的上是聪明,但也不上什么“绝顶聪明”,他已经落下太多了,重新捡起来其实挺费力的,相比于其他的同学,他得付出更多的努力来学。
墨色的钢笔在白色的纸张上走过几个圈,谢予将不会的几道题圈下来,决定到时候实在是找不到人问的话,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问一问他们可爱的老太太。
不过,当早自习的铃声敲响的时候,谢予已经找到了能给他辅导数学题的人。
还是一个姑娘。
还是一个一见了谢予就两眼泛光,含羞带臊的姑娘。
谢予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出来似的,依旧在和姑娘平平淡淡、有礼有节的笑着话。
他长得好看,托他那双桃花眼的福,他有一张一眼扫过去都带着三分笑的脸,不少姑娘就是被他这张脸吸引过来的。
在他做题的时候,旁边的姑娘还嘀嘀咕咕的开始讲一些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什么类型的都有,甚至还提到了丑,但是丑案还没彻底宣布告破,所以民众还不知道具体的消息,谢予听见的时候,也像是没听见一样,将最后一个问题写出来,得出了一个数字,问她:“对吗?”
姑娘看了一眼,“咯咯”笑着:“不对!”
谢予也不急,他就把纸抽出去,又重新算一遍,这时候,前座有人回过头来,和谢予旁边的姑娘讲话,的是“你爸爸昨天给你买了什么生日礼物”。
姑娘就得意起来,笑着抬起下巴:“买了最新的衣服,明天我穿给你看啦。”
俩人笑闹间,姑娘回过头来问谢予:“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爸爸给你买了什么礼物吗?”
谢予写字的笔尖一顿。
姑娘问完之后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手指都紧张的缩到了一起,不敢话了。
谢予的家事...在这个不大的镇子里,传的也算是风言风语。
而这时候,坐在哪里的漂亮少年偏过头来,对她露齿笑了一下,手指抓着笔,轻巧的转了一下:“我父亲的应该是收不到了,到时候,可以去管别人要一份吧。”
——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能如此坦然的面对生命对我的不公,能如此冷静的直视自己的过去,我想,老天爷早就为我的不幸准备了补偿,我所要做的,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