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有个墙绘的活儿，那土豪报价一平米一千块，我一个人干不来，你有空接吗？】

    微信上弹出许的一条信息。

    许是美院的大三学生，两人是在某个绘画论坛上认识的，像陈循这种业余、没有受过任何系统训练的门外汉在那些高手如云的专业人士面前，不啻于虾米对大鱼。陈循鲜少冒泡，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另一方面是像他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也拿不出手。

    唯有一次，论坛里的一位大神亮出画作要求点评，陈循了句“色彩对比度有点高，整幅画看起来太过锐利”，引得一众粉丝群起而攻之，只有许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事后发私信问他要了微信号，两人就这么加上了好友。

    相熟一段时间以后，两人线下约过一次饭，许对陈循没念大学这事感到分外惋惜，特地送给他几本美术方面基础理论的书，陈循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稍微知道点入门的技巧。

    【可以啊，什么时候？】陈循给许回复道。

    【后天吧，我把地址发给你，老规矩，咱俩五五分。】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陈循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以防路上遇到点什么事耽搁时间，即便今天的对象是一个冒冒失失、每次约见面基本上都会迟到的大学生。

    “陈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许呼哧带喘地跑过来，身后背着超大号的工具包，手上还拎着个装工具的布袋子，“走吧，就在前头那个别墅区。”

    陈循接过他手上的布袋子，“你从哪儿搞来的活儿？”

    许洋洋自得道：“我们老师推荐给我的，他一般不接这种私人的活儿，让我过来试试。只有得意门生才有这待遇哦，一般人可没有。”

    陈循换鞋进了那位雇主的家，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美式乡村复古风来装修这么大的别墅。

    穿过拱形垭口，入目便是客厅，放眼看过去，最右侧是超大一块全景落地窗，由于内层的薄纱帘拉着的缘故，室内的光线像上了柔光滤镜，既不晃眼，也不显得暗沉，舒适度刚刚好。

    “好漂亮啊。”陈循声惊叹道，这样的房子或许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户主在一旁：“这是我跟我先生的婚房，上个月刚装修好，是我突发奇想，想在墙上画一幅画，大概十二平米吧。”着食指朝前一指，“就是那面墙，我喜欢印象派的画，如果让我自己选的话，我比较中意莫奈的那幅《日出印象》。”

    陈循在脑海中想象了遍，觉得不妥，直言道：“这幅图的线条比较豪迈粗犷，放大了看，效果可能一般。”

    “我是觉得跟我家的装修风格比较搭。”

    “我的意思是，放大了可能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就像欧洲白人脸上的雀斑，有时候看它还挺可爱的，但是一放大，明显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户主还挺好话，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能听得进他们专业人士的意见。

    “那有什么推荐的嘛？能跟我家里的装修风格对上号的。”

    陈循和许一对上眼，许立马意会，赶紧从包里拿出自己的ipad，开图库，挑了其他的印象派画作给他看。

    结果这人还就只对莫奈情有独钟，挑了半天，还是决定用莫奈的《草原上的罂粟花》。陈循觉得这幅可以，风格温馨恬静，比较适合家里。

    既然模板选定好了，陈循和许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二人摆好工具，先用浅色粉笔起稿，接着再用色彩不一的颜料勾出线条。

    户主刚开始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后来大概是站乏了，是要去厨房煮点咖啡。

    “陈哥，这一单够壕吧。”许看户主走远了，笑嘻嘻地道，“一万多呢。”

    陈循也跟着笑了笑，“要是每个月都能接着这种大单就好了。”

    “慢慢来吧，等出点名气，以后这种单子咱们都不一定看得上。”

    “嚯，真敢想，把那黄色的颜料递给我。”

    ……

    “陈循？”有道男声自身后传过来。

    陈循和许不约而同都回头看了过去，许当然不认识萧铭宇，他用胳膊碰了碰陈循，“你认识他啊？”

    “啊。”陈循有些恍惚，“认识。”

    萧铭宇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无一处不招人嫌的男Beta这会儿居然在他家给他老婆做墙绘。

    “你还会画画？”这话听上去未免难听了点，好像在对方就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陈循冲他礼貌一笑，笑容里尽是释然，“这几年刚学的。”

    萧铭宇倒生出几分愧疚，年轻时候不懂事，厌恶就像龙卷风，有时候来得莫名其妙。到底，陈循那时不过就是个话不过脑子的屁孩，虽然不怎么讨喜，但自始至终没什么坏心眼。

    他又想起陆时骞回国时问他要过陈循的联系方式，“陆时骞今年回国了，你跟他联系上了吗？”

    陈循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联系上了。”

    “这几年都挺好的吧。”

    “都挺好的。”陈循摩挲着手上的老茧，因为那点丰厚的报酬，他今天的话快赶上平时的七八倍了，“我现在就送送外卖，偶尔接点私活儿。”

    萧铭宇看着陈循，感觉这人像脱胎换骨换了个人，“我听你给陆……你有一个女儿。”

    陈循相当坦诚：“嗯，今年四岁了，刚上幼儿园。”

    萧铭宇没有接着往下问了，他在陈循平静如水的眼神里，咂摸出了点物是人非的无奈感。

    “咖啡煮好了，过来歇一会儿吧。”户主把两杯冒着香气的咖啡摆在吧台上，“刚煮好的，糖放的不多，你们喜欢吃甜的话，再另外加。”

    陈循看着相偎而站的两人，脑子里立刻闪过“般配”二字，帅气多金的男Alpha和温柔贤惠的男Omega似乎是天底下最为合适的一对。

    许画久了，胳膊和手都有点酸，正好想歇一歇，于是用自己的酸胳膊拱了拱陈循，撺掇着陈循跟他一块去喝点咖啡，他一个人不好意思。

    陈循应了他。

    坐到吧台的椅子上，萧铭宇跟他老婆提了一嘴自己和这位请来的陈师傅以前认识。

    他老婆还挺惊讶，“这么巧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以前是同学。”萧铭宇撒了个谎。

    “高中同学？”

    “嗯。”

    陈循攥着手里的杯子，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而他眼神沉静，很认真地盯着咖啡表面拉出来的图案看。

    他老婆还不算就此放过他，又问了许多他上高中时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聊的，你的高中，我的高中，大家都一样。”

    “我想听嘛。”这还是个特别会撒娇的男Omega，“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早恋？坦白从宽抗拒……抗拒就无期徒刑。”

    萧铭宇被整得有点无语，他这个老婆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些情感类的鸡汤，看完了还喜欢往自己身上靠。就冲这一句“无期徒刑”，他就猜到，肯定是受那公众号的影响，前天晚上他老婆在微信上给他分享了一篇题目为《失去我，你将被爱判处无期徒刑》的文章。

    “你要不，那我就问陈师傅。”

    陈循替萧铭宇圆了这个谎，“他高中一心都扑在学习上，没有谈过恋爱。”

    “真的吗……”男Omega不太信，不过这个玩笑性质的话题就此过去了。

    四人放松地聊起天，多数时候都是萧铭宇他老婆一个人在，这个Omega叫周净陶，听名字感觉能是个挺清冷的人，实则截然相反。

    中途他们还添了一次咖啡，时间马而过，很快就到了傍晚。

    周净陶：“我跟铭宇正好要一块出去吃饭，一块去吧。”

    陈循本能地拒绝：“不了，晚上家里还有点事，我得早点回去。”

    “吃个饭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吃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去。”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陈循依然拒绝：“谢谢，今天真有事。”

    许倒是很想去，私底下冲陈循使了好几次眼色，无奈对方就是装瞎。

    绘画的工具规整完，陈循借用这里的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正准备回去，忽然周净陶在萧铭宇挂掉电话后，问他：“你那个叫陆什么的朋友，今天是不是也去啊？”

    “嗯，他晚点过来，我们先去点菜吧。”

    也就这一瞬，陈循改了主意，发许去表明去意，许不肯去，嘴里嘀嘀咕咕道：“刚才顺水推舟多好啊，都不去了现在又要去，感觉咱俩就差那一顿饭似的，太掉价了，要你去。”

    “那我去。”

    许诧异地看着陈循走到了那夫妻俩跟前，然后就听见他：“刚才我给我妈了个电话，家里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今天不用急着回去了。那个吃饭……”

    陈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作数吗？我现在还真挺饿的。”

    完还露出一丝诚心诚意的笑。

    周净陶挽着萧铭宇的胳膊，语调轻松道：“那太好了，你和许师傅就跟我们一块去吧，人多热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