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循循善“诱”(十一)
除夕夜那天,陈循把妞妞接回了家中,黄秋韵快有两月没见着她了,她也大大方方地着“奶奶我想你”之类的话,性格跟以前大为不同,难免叫人生起疑虑。
吃过年夜饭,黄秋韵对着正在洗碗的儿子:“那姓陆的是不是给咱孩子下了药啊。”
“什么意思?”
“我看孩子跟以前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你是性格吧。”陈循意会,“以前怕生,现在看见人能主动招呼了,挺好的。”
黄秋韵目光黯淡,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抽离,声音听上去苍老而无奈:“跟陆家亲了,就怕以后跟咱们不亲了,尝过了甜头,哪里还肯回来吃苦。”
陈循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又在围裙上擦干抹净,“不会的,妞妞还是很懂事的。”
手机铃声响起,伴随着女儿的高声提醒,“爸爸你的电话!”
陈循走出厨房,拿起电话看了眼,避着他妈跑去卧室,这才敢接起来,“有事吗?”
是陆时骞来的,陈循这句单枪直入又缺乏情感的问话让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捉摸不透,他淡淡开口:“妞妞在你那儿住几天?”
“你正月初五来接她吧。”陈循从房门敞开的缝里量外面的情况,前几次拉来母亲做戏,到现在她还浑不知情,今天是个过节的日子,实在不想让她大动肝火。
陆时骞“嗯”了声,声线醇厚低沉。
今天是除夕,他应该也是休息在家的,陈循想了想,:“我看见妞妞身上穿的新衣服了,她一回来就跟我显摆这是你给她买的,谢谢。”
对面沉默了一秒,不咸不淡的口吻:“她今天背的黄色书包,你开来看看,里面有个礼物,送你的。”
陈循不看也知道,一定是个贵重礼物,他这样冷淡性子的人自然不会费功夫干出折千纸鹤这种中学生才干得出来的事,陈循如今没什么物欲,东西贵还是贱,对他来,远没有实用性来得靠谱。
不过,他还是走到了外面放书包的凳子旁。
精致的黑檀木盒下是一块机械腕表,蓝色星空表盘,表带是鳄鱼皮的。
陈循不认识这块表的牌子,摸上手有些烫,被钱烧出来的烫,他连忙合上,捡起搁在一边没挂断的电话,“太贵了,我戴着不合适。”
黄秋韵这时也听出了点名堂,大概是母子连心,他从儿子的抵触情绪中,猜出了电话另头的人。
“他电话来干嘛?”黄秋韵没有表现出气急败坏,声音很低,像在岁月中剥落红漆的窗棂。
陈循捂住听筒解释:“他来问妞妞什么时候回去?”
至于送他礼物的事,陈循没提,料他妈也猜到了,想明白这一茬,他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送的什么?”
“手表。”陈循把电视开,调到中央一套,这会儿电视里还在播着广告,“马上就八点了,春晚快开始了。”
黄秋韵抓了把瓜子坐到沙发上磕起来,为了过个好年,前几天家里刚换了新的布艺沙发,淘宝上一千来块钱买来的。
“老话怎么来着,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还不知道他们家在背后怎么编排你,明着是他送的,万一他哪天觉着不对劲了,倒一耙非是你要的,你就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捞男。”
陈循拉上书包拉链,没言语。
黄秋韵边磕边量他,“他这是搞哪出?想吃回头草了?”
“我不知道。”陈循低了低头,“这东西我本来就没算要。”
初三年味正浓,许久没联系的夏筠给他来了电话,陈循心绪恍惚,就像结痂的伤口嚯地被人撕裂,他其实不大愿意听到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她在电话里声音很急,叫他现在就到她指定的地点来,其他没有解释。
陈循没作他想,就冲着佳影临终前拜托他照顾夏筠这一条,他当即套了件羽绒服就匆匆出门了。
昨晚下过一场雪,今日太阳很好,但温度还是零下十几度,陈循却在这样的天气里跑出了一身汗。
到达指定的羊肉馆,陈循来不及细想夏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赶紧抄起柜台上的招财猫就想往那个男Beta身上招呼。
因为他看见夏筠跟那人在来回拉扯,双方争执不下。
“陈循!”夏筠大声喊他,“别让他走了!”
陈循愣了一秒,看着手上的招财猫有点无措,他赶紧放下了这个起架来一定很不中用的玩意儿,跑上前想用双手钳制住那人。
虽然体格上这个男Beta要强于他,但他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牢牢地拽住了人家。
男Beta一甩手,重重地叹口气,神情里竟有种不出的无奈,“姑娘,你老扯着我干啥,我就一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得罪不起那些人物,我弟弟是死了,我们全家都当他是鬼迷心窍,这就是报应。”
“不对!你们家明明一开始还想替他惩罚凶手的!你们拿了刘子昂的钱!对不对!”夏筠着眼泪就下来了,脸上呈现出狰狞之色。
“他是谁?”陈循问道。
夏筠抹了把泪,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人,“刘子昂搞怀孕的那个Omega,这是那个Omega的哥哥。”
男Beta左右为难道:“我就实话跟你们了吧,我是收了姓刘的钱,我敢不收吗,不收就是跟他过不去,你们知道过不去的下场吗?他捏死我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他看着夏筠,眼中闪现卑微的恳求,“姑娘,我求求你,这事儿我们家都不追究了,你又在计较个什么劲儿。”
陈循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佳影死时,因是监控死角,现场毫无证据,夏筠这是想把陈年旧案扯出来,把那姓刘的搞进去。
“你先冷静下。”陈循对着夏筠道,然后转向那个男Beta,“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再商量,只要你能出面作证刘子昂害死了你弟弟。”
“你们怎么还不懂,这哪儿是钱的问题?算了算了。”男Beta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遂摆一摆手,“这事儿到此为止,你要是再来纠缠我,我就跟你不客气了,逼急了我会报警的。”
完,那人便走了,留下苦苦挣扎而复仇无望的两人。
过了会儿,陈循:“找个位置坐下吃点东西吧。”
夏筠还沉浸中巨大的失望中没回过神,陈循拉了她一把,两人坐到店东南角的位置,随便点了些羊肉和配菜。
夏筠越想越心寒,整张脸惨白异常,仿佛从佳影死了之后,她的脸再也没出现血色,“官官相护,在北市,谁敢动他刘家,谁敢动他刘子昂,你看那人怕成什么样了,咱们又能怎么办。”
“他们总会有克星的,不可能永远一手遮天。”陈循这样安慰道,其实他心里也绝望了。
“克星?”夏筠蹙起眉,“你是指陆家和涂家吗?陆家就别了,他们可是亲戚,涂家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谁会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
“陆家?”这倒是陈循没想到的。
“陆时骞家很厉害吗?”在陈循的单纯理解中,陆家不过就是个商贾之家,有钱是真的,除此之外,既没有可以斡旋的权势,也无黑白两道通吃的背景,拿什么去扭转僵局。
何况,他们两家还是亲戚。
“陆时骞太爷爷那辈很厉害,陆时骞爸爸好像孙子辈中是最的……”
这是从长辈口中听来的,夏筠凭着记忆大致给陈循讲述这些语焉不详的细节。
原来陆家是晋中起家,祖上立过赫赫战功,太爷爷更是被授予上将军衔,去世前曾任中国国防大学校长,陆家的根基在南城,辈中的几房如今都在南城发展,陆父算是个异类,远离父辈庇荫,独自在北市挣得了如今的家业。
完,夏筠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有什么用,没触犯到陆家的利益,他们怎么会去搞刘子昂?”
陈循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暂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他还是安慰起夏筠:“我贱命一条,大不了我去了结了他。”
“不要去,你还有孩子,你想让孩子一辈子背着‘父亲是杀人犯’的阴影吗,要去也是我去。”
陈循绝不可能让她去,于是只能暂时的偃旗息鼓,“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初五陆时骞过来接孩子,陈循让妞妞把书包背了回去,礼物还原样摆在里面。
他这几天没接外卖的单子,一直窝在房间里摆弄木头,满地的木头屑,满屋的木香味。
手指不心被木雕刀划破,鲜血汩汩冒出,陈循含在嘴里吮吸,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融化,他眯了下眼,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以及藏在事情之后阴谋和算计。
得想个让陆家帮忙,或者是让陆时骞帮忙的办法,陈循慢慢吐出了自己的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