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骞让助理取消了过会儿的会议安排，直接从专用电梯下到负一层，电话过去，发现自己已经从黑名单解除，他问陈循：“你今天去了医院？”

    “嗯。”

    “在哪儿，我去找你。”

    对面沉默了几秒，“我在去御园一号的路上。”

    “循循。”有人进入电梯，是公司的一位副总，陆时骞冲对方点了下头，然后视线就一直盯着不断递减的楼层数字，他在相对安静的密闭空间内，听见自己：“我希望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那位上了年纪的副总没回头看他，心里却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年轻人啊，不知又是在哪儿欠下的风流债。

    陈循讷讷地：“你还以为你会叫我去掉。”

    电梯到达负一层，陆时骞举着手机往出走，“在家等我，我马上就到。”

    一路上风驰电掣，陆时骞的心情跟陈循截然相反，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一个挽回旧爱的机会，也是一个见证孕育过程的机会。

    许多年前他对于孩子这种生物秉持着完全抵触的态度，认为他们是剥夺自由与捆绑关系的罪魁祸首，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他开始接受每个生命体在他（她）特定的成长阶段展现出来的一些本质——天真烂漫或者蛮横耍赖。

    当然最重要的，他（她）的身上会流着他和心爱之人的血液，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够叫人心绪沸腾了。

    家里只有王姐一个人在，当陈循的脸出现在可视电话里的时候，她还很惊讶，毕竟快有一个月没见了，她前些日子还在心里嘀咕陈循这个当爹的心狠。

    “好久没过来了。”王姐给他拿了双棉拖，“妞妞在幼儿园，放学以后还要上兴趣班，我五点半去接她。”

    “谢谢，您辛苦了。”

    王姐看他一眼，暂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这人是抵不住思念，特地过来看孩子的，“嗐，不辛苦，应该的。”

    陈循没跟她过多寒暄，笑了一笑，算是表达了谢意，王姐当然也不会因为给人家带了大半年的孩子，就觉得自己能熟到跟人家无话不。

    两人都没怎么话，王姐给陈循泡了杯茶，又聊了点孩子的近况。

    “谢谢，带孩子很累吧。”

    “其实也没多累，妞妞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我主要就给她做个饭，上下学再去接她，陆先生还给孩子配了个司机，都不用我开车。”

    “那就好。”陈循笑了一下，正想端起杯子喝口茶，胃里那股恶心感又顶上了喉咙，他跑去厕所吐出点酸水，看着镜子中憔悴无神的面容，身体上的乏力感也一并涌了出来，他扶着洗脸池，慢慢直起身。

    王姐问他怎么了，“刚才进门就看你脸色不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陈循摆手，扯了个慌，“老毛病了，慢性胃炎。”

    “那平时吃饭什么的要注意，冷的辣的都不太能吃吧。”

    “是啊，都不太能吃。”

    陈循坐回沙发，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一会儿点开微信，一会儿又退出去，来回操作多次，王姐察觉出他心思，快人快语道：“陆先生今天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啊。”陈循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机“啪”地掉到地上，捡起来一看，屏幕裂开了两条缝。

    “对不起陈先生，我……”王姐十分抱歉，非要赔部新手机给他。

    “没事，我这个用了挺长时间了，也该换了。”

    “那怎么行。”

    “咔哒——”门从外面被开，陈循抻着脖子朝玄关看。

    陆时骞进门后第一眼就看见了陈循，视线下移，到了他的肚子上，别现在都还没成型，即便长到五六个月大，这会儿穿着臃肿，也很难看出这是个有孕的Beta。

    “你刚在在微信上……”

    “是真的。”陈循干脆利落地断了他的话，少一个人知道，他或许能更自在些。

    陆时骞挑了下眉，话里有几分轻快，“我去洗个手。”

    冲水声过后，陈循看见男人走出来，冲他一挑头，“跟我来。”

    陈循跟着他走进卧室，跟陆时骞的人一样，房间内也充斥了一股禁欲的冷淡气息，无论是床单颜色，还是单调的冷色系装饰。

    “有点突然，我想来问问你的意思。”陈循站在门口，与卧室就差一步之遥。

    陆时骞回身，“进来。”

    陈循往前挪了三步。

    “我有那么可怕嘛。”陆时骞指了指他身后，“把门带上。”

    陈循“哦”了声，听他的话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陆时骞又一指柔软的大床，“刚怀孕，应该不能老站着吧。”

    这不禁让陈循想起以前的事，供人睡觉休息的床，偶尔也跟旖旎情潮密不可分，妞妞是怎么在床上被造出来的，他当年又是如何不顾颜面地挽回这个男人。

    陆时骞看出了他的走神，不经意间走到他身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循被吓了一跳，这是今天第二次了，他睁着圆眼珠子心有余悸地看着陆时骞，而后摇了摇头，“没事。”

    陆时骞没做声，审视地看着他。

    气氛诡异。陈循缓缓垂下眸子，可被注视的那种别扭感依旧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至少不能像个哑巴不话。

    “我前几天有点恶心，以为是胃不舒服，去了医院才知道是怀孕了。”陈循咽了口唾沫，他掩盖不了自己的紧张，“就是在阁楼那一次，你没戴套，一次就中了。”

    陆时骞的眼神逐渐变了味，不再如平时一般带着高不可攀的距离感，褪去这副优越皮囊，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有生理需求的男Alpha。

    如果陈循能闻见信息素，他现在应该能感受到自己被满室的冷杉味包裹。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想来问问你。”陈循背书式地自自话，没注意周遭，等到陆时骞慢慢靠近他，他才发现这人的眼睛完全被情欲浸染。

    一个吻落到陈循的颊边，他刚才是故意偏开了头，“你不是有洁癖嘛。”

    陆时骞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在今天不是易感期，他堪堪冷静下来，“以前是我不对。”他搂住陈循，慢慢半蹲下来，到达一个不偏不倚的角度——他的脸正好跟陈循的肚子处在同一水平线。

    “我听听看。”陆时骞将耳朵贴上去，如同每一个年轻男人在得知妻子怀孕时，第一反应总是过于欣喜，以至于对着一个不能称之为“生命”的胚胎，做出一系列啼笑皆非的动作。

    他听得很认真，好像肚子里真有一个宝宝在对着他话，这对陈循来简直是种折磨——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他有时很困惑，为什么一个人能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是他以前太挫了吗？还是他现在有了点魅力？

    “听不到，他还太了。”陈循故意破坏男人的兴致。

    陆时骞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笑，“我听见他在跟我招呼。”

    陈循潦草地扯了下嘴角，内心瞬间闪过邪念，多投注点爱吧，你也可以尝尝什么是希望一遭落空的滋味，“医生他已经有胎心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陆时骞想也没想，“再生个妞妞吧。”

    “女孩是吗，你喜欢女孩。”陈循问得更加仔细，“那是什么属性啊？”

    “Beta。”陆时骞抬起头，“最好长得像你。”

    陈循笑笑：“像我就没那么好看了。”

    陆时骞站起来，揉了下他的脑袋，“晚上留下来吧。”

    陈循怔了几秒，然后点了下头。

    快到六点，王姐把妞妞接回了家，那丫头一到家就像匹脱缰的野马，满屋乱蹦哒，嘴里嘟哝着刚学的英文歌，她还不知道陈循来了，所以当陈循从卧室出来时，她愣着眨了眨眼，然后就喊着“爸爸”冲了过去。

    险些撞到她爸爸的肚子，陆时骞赶紧提溜住了丫头，把她拎到了一边，严肃地教育起她：“以后在家里不许乱跑，尤其不能碰到你爸爸。”

    “为什么？”

    陆时骞摸着妞妞的头慢慢蹲下身来，两个人的长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为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妹妹了。”

    “你跟她这个干嘛。”陈循有些恼。

    “早晚要知道的。”陆时骞浑不在意，“爸爸的肚子不能碰，听到没有？”

    妞妞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陈循身上，“你肚子里有宝宝吗？”

    陈循抿着唇。

    “那爸爸以后就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了。”妞妞很认真地，“我不喜欢这个宝宝。”

    陈循看得心惊，过去几年里，他总是为孩子的胆怕生感到内疚，其实他完全忽略掉了基因的影响，这个几乎遗传了陆时骞完整五官的女孩，性格怎么会随他，怎么她身上都流着陆家人的血。

    “陆叔叔逗你玩的，爸爸肚子里没有宝宝。”

    妞妞将信将疑，“爸爸不能骗人。”

    “爸爸从来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