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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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喝不惯荒原的马奶酒,次日祁楚枫起身时,头一阵阵疼,正自叹气。阿勒端着一碗汤进来,在榻前半蹲下!◎

    喝不惯荒原的马奶酒, 次日祁楚枫起身时,头一阵阵疼,正自叹气。阿勒端着一碗汤进来,在榻前半蹲下, 心翼翼地递给她。

    汤的味道很香, 祁楚枫接过来, 见是牛肉骨解酒汤,先喝了两大口, 抬头看她:“你昨夜也喝了不少吧?”

    阿勒摇摇头,想了想道:“两碗。”

    “你才喝了两碗?”祁楚枫回想了一下,“对, 你一直在篝火旁转圈圈, 确实没喝多少。”

    阿勒也想起昨夜跳舞的情形,垂下双目, 脸不易察觉地红了红。

    头仍是昏沉沉的,祁楚枫没留意到她的模样,又接连喝了好几口醒酒汤, 才算略略舒服些许,奇道:“牛骨汤,这汤得炖上许久, 咱们如今在荒原上,哪里来的汤?”

    “阿克奇送来的。”阿勒轻声答道。

    祁楚枫把喝完的空碗递还给她, 扶着头回想昨夜的事情, 想起月臣背她回来。大概是热腾腾牛骨汤的缘故, 她的脸也有点发烫。她一骨碌起身披上衣袍, 简单洗漱, 掀开帐帘, 看见裴月臣与赵春树等人已经候在帐外。

    “拔营吧,接着往北走。”她先吩咐赵春树,后者就等着这句吩咐,领命后随即旋身而去。

    裴月臣看着她不吭声,面上看不出情绪。祁楚枫对他已是再熟悉不过,对她有所不满时,他多半就是这幅模样。

    “头疼。”她抢先朝裴月臣委屈抱怨道。

    裴月臣早料到了,叹了口气:“你又喝不惯马奶酒,偏偏还要喝那么多,就算要给阿克奇面子,也不用这么拼吧。”

    “和阿克奇有什么关系。”她咕哝着,抬眼偷瞥,见他仍旧盯着自己,只得认错道,“我知晓了,下回不会再喝这么多。而且,就算我喝多了不是挺乖的吗,也没惹祸。”

    “是没惹祸……”裴月臣回想起她昨夜伏在自己背上的那些话,禁不住心疼,心也软了,“下次可不许了。”

    见他消了气,祁楚枫方才嫣然一笑道:“放心!”

    离开丹狄王帐,阿克奇十分有礼,陪着他们一路同行,一直送出八里地,才与祁楚枫等人拱手作别。

    “将军保重,一路心。”阿克奇罢,目光有意重重盯了博日格德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只佯作没看见。

    祁楚枫笑着与他拱手作别,待继续前行时,才瞥了眼博日格德,故意道:“你们俩之前还一块儿进京,怎得他这般不待见你?”

    博日格德叹道:“还不是为了中间的那块草场,原本以河水为界,可去年河水改了道,本该属于我们这边的,他们非得归他们所有,两边为了这事没少冲突。”

    祁楚枫挑了挑眉,半顽笑道:“这两年东魉人骚扰丹狄族数次,阿克奇都疑心东魉人是不是你家圈养的。”

    闻言,博日格德暗暗心惊,面上大怒:“一派胡言,这两年里头,东魉人掠劫我族多次,您也是知晓的。”

    “我知晓我知晓。”祁楚枫笑着安抚他,“所以我还劝他来着,他想多了。河水改道这事确实……你们两族若是能坐下来好好商量,也许可以妥善解决。我虽不好干涉,但也十分乐意帮着和和。”

    “多谢将军!此事若能解决,再好不过。”博日格德喜道。

    祁楚枫微微一笑,转过头去,望了眼跟随在她身后的裴月臣,略挑了挑眉。裴月臣知晓她故意这么,是为了在降低博日格德对她的戒备之心。

    胡力解跟在博日格德身后,见祁楚枫与博日格德谈笑风生,心中暗暗担忧,万一祁将军也支持博日格德,老族长该怎么办?

    行至两族边境处,祁楚枫特地停了下来,仔细查看了溪水改道之后的情况,心底也有些疑惑,展目往河水上游望去,不解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改道呢?”

    裴月臣半蹲在地,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淡淡道:“恐怕得到上游才能弄清楚了。”

    “上游在白狄族的地界里。”祁楚枫思量片刻,招手将赵春树唤来,问道,“你拨出二百人,沿着溪水往上,看看上游究竟怎么了。针头线脑的零碎东西也带着,路上碰上白狄族人就送。弄明白溪水改道的原因,就往赫努王庭会合。”

    赵春树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祁楚枫唤住。

    “派个懂事儿的老人领队。”她叮嘱道,“新出窝的崽子可不行啊。”

    赵春树表情有点受伤:“这我能不懂吗?”

    “行行行,去吧。”祁楚枫赶他。

    赵春树拨出二百余人沿着溪水往西北方向去,祁楚枫等人继续前行,如此又行了两日,次日便将达到赫努王庭所在。

    这夜驻扎之后,裴月臣来到祁楚枫帐中,商量明日事宜。

    按计划等到了赫努王庭之后,他与老车趁夜直扑青木哉的巢穴。为了不让博日格德起疑心,祁楚枫会留在王庭之中。

    对于让她一人留在王庭,裴月臣始终觉得不是个好主意,眉头紧皱,面色沉沉。

    “我身为烈爝军左将军,身份非同寻常,”祁楚枫朝他挑挑眉毛,“我若在赫努王庭出了事儿,会牵连他的整个族群。博日格德搞这么事儿出来,为得就是壮大族群,所以他不会做这等傻事。”

    裴月臣仍是神色沉郁:“你莫忘了,他勾结了青木哉。青木哉可是个亡命之徒,若他不管赫努族的死活,想混入王庭中加害你,怎么办?”

    “他想要混入王庭中哪有那么容易,博日格德为了族人,也不会让他混进来。退一万步,即便他偷偷混进来了,我身边还有云甲玄骑,而且赵春树带兵就驻扎在王庭不远处,若有风吹草动,也可及时援手。”

    “这一路上,青木哉都没找到机会下手。”裴月臣始终皱紧眉头,“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万一博日格德与青木哉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祁楚枫沉默片刻,仍是摇头:“博日格德不可能和青木哉里应外合。若我死在赫努王庭,我哥必然要发兵赫努,到时候赫努便有灭族之灾,博日格德他犯不上做这个赔本的买卖。他应该是撤回老巢去了,所以这次你和老车不容有失。”

    确实,即便要害她,博日格德也会选择一个能够嫁祸于人的地方,而非赫努王庭,但……若其中有失控之处,祁楚枫便有性命之忧,裴月臣实在不放心她孤身涉险。

    “不如明日……还是我陪你留在王庭吧。”他思量许久后道,“我还是不放心。”

    祁楚枫托着腮,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这么担心我啊?”

    裴月臣叹了口气,看着她:“你方才也了,你是烈爝军的左将军,你的命可非同一般,你自己不担心么?”

    “我若不是将军呢?你也会担心我吗?”她认真地看着他,双目灼灼。

    裴月臣怔了下,自然而然道:“什么傻话,你已经是将军了。”

    祁楚枫微垂双目,掩下心中的失望,故作轻松嗔道:“和你逗着玩儿呢,你还认真了。”

    “眼下不是顽笑的时候,我的是正事,”裴月臣面色凝重,“还是我陪你留在王庭吧。”

    祁楚枫摇头:“不行,老车虽然经验丰富,但应变能力不及你,也不及你细心。这次抄掉青木哉的老窝,务求一击即中,不能有差池。”

    裴月臣还欲话,祁楚枫抬首制止住他:“放心吧,我会随机应变,你莫不是还当我是十年前的姑娘?”

    “不是……”

    祁楚枫起身,拍拍他肩膀笑道:“不是就好,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晚你们要连夜赶路,可歇不了了。”

    知她主意已定,裴月臣知再劝无用,只得起身告辞。

    看着帐帘落下,隔开他的背影,祁楚枫微垂下头,拿起旁边的火钳,捅了捅火盆里头的碳,轻声自言自语道:“我若不是将军,你也就不会是我的军师,你又怎么会来担心我……”

    夜色沉沉,几个星子在空中闪了几下,很快又被云遮蔽住。

    博日格德借口先行一步,回王庭理迎接事宜,将胡力解留下与祁楚枫等人同行,自己趁着夜色,快马加鞭地往回赶。眼下已到赫努族的地盘,路径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虽在暗夜之中,依然能够清晰地辨明方向。与之前在众人面前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博日格德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踏着枯黄的野草,马蹄正急……

    骤然间,马匹被隐在草丛中的绳索所绊,摔倒在地,博日格德整个人被甩飞出去,幸而他从在马背上长大,应变甚快,落地前本能地将身体圈起,了两个滚方站起来。

    “谁!”他厉声喝问道。

    “少族长好大的威风啊!”一个冷冷的声音自暗处传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博日格德脸色骤变,背脊僵硬,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盯着声音所在。

    寒风萧萧,一个身影缓步从暗处踱出,博日格德定睛再看,微弱的月光下,能看见那人身后影影绰绰还有数十人,若想要夺路而去几乎不可能,心底寒意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