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等待野兽的少女(三十六)
但不知道为什么,鬼总觉得大的那个美女非常眼熟,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熟悉感。
他显然是个不太高级的鬼,疏于思考,随后笃定这是由于他们有缘分的缘故,她命中注定要被他吃掉。
鬼的动作很快,流着口水撞了过来,隐约瞧见大姐抬,缓缓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作噤声状。
鬼很是不屑,临到跟前一跃而起,要将两个姑娘按倒饱餐。
停留在半空的那几秒钟里,他看见大姐洁白如贝的指甲倏忽伸长转黑,变作再熟悉不过的鬼爪。
鬼一愣,一瞬间心脏鼓胀血液逆流,好像快要死了。
对上无惨那双深邃邪气的血瞳,身体里的细胞疯狂叫嚣,突然醒悟了他是谁。
然而招已出,无法再收,无惨也不需要他收,抵唇的在鬼靠近时猛然爆裂成一堆诡异的血肉,将鬼与地上那被弃如敝履的女人一并吞噬。
倒霉鬼那声惨烈的“无惨大人”只来得及开个腔,就湮没在死亡的暗影里。
被吞吃前,鬼瞪大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转,诧异又不解地看了樗萤一眼。
他虽愚钝,但也发现,站在鬼王身侧的姑娘是个人类,而鬼王居然护着她。
鬼的眼球又转回来,彻底失去光明与生息的瞬间,他看见鬼王冷漠地勾了下唇,那口型像是了句什么话。
他起初以为是训斥自己大胆,临终顿悟,的是樗萤。
鬼王道,“我的”。
这天回去之后,大姐的占有欲和威严仿佛突然苏醒,对于樗萤,她不再是听之任之的态度,渐渐有了要求。
比如,要求樗萤继续到她房里来睡。
樗萤不是很想,堕姬都走了,天高任鸟飞,她更愿意回去滚自己的大床。
“不要,不要,不要。”女仆抱着塞满棉花的猪连连摇头。
无惨冷笑:“这么你是用完我就扔了。”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樗萤道,“明明是大姐疼我,帮我,帮完我还要黏着我。”
她转念一想,在这里耗的时间实在太多,必须赶紧搞定牌回去,老在庄园里关着,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其他角落是不是还存在别的牌。
她这么有趣,走了以后大姐不定会寂寞而死,睡一间就睡一间吧。
樗萤于是爬上沙发,道:“那你要给我买巧克力,有夹心的那种。”
“到床上来。”无惨道。
樗萤道:“那是另外的价钱!要再加三包糖栗子!我还要喝可乐!”
“可以。”
樗萤又慢吞吞抱着被子下了沙发爬上大姐的床,让大姐睡在外面。
大姐对樗萤的要求还有,白天也得在宅邸里陪着她,就在跟前。
樗萤还要去搞库洛牌,她不干。
“我每玩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她道。
“不可以。”大姐道。
她喜欢待的阳光之下是他无法踏足的禁区。
樗萤道:“我偏去!你又怎样?”
大姐在灯下翻着大部头的最后几页,闻言淡淡道:“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放惯了狠话,樗萤只当那是吓唬,却不知无惨素来的段比字面意思还要残忍可怕,对她,他或许也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情。
不知者无畏,樗萤用她最管用的那一招,拿脸蛋蹭蹭大姐背,表忠心她不会离大姐太远,就在附近玩,随叫随到,大姐才终于不管她了。
樗萤是蛮贴心,大姐的独占欲却越来越强。
园丁哥摘了好看的花送给樗萤,樗萤感谢他,把糖栗子分给他两包,低头嗅着馥郁的玫瑰香气,甜甜道:“哥哥真好!”
园丁哥很喜欢樗萤,她单纯美丽,又受大姐宠爱,是最适合不过的对象,讨好她是人之常情,不定樗萤一个眼瘸就把他看上了。
樗萤道:“我的确没有男朋友,可是我”
有个老公呀。
她大大方方要来着,突然听见脚步声,是大姐过来了。
一条走廊,两个世界。大姐在的那一半走廊紧紧拉上了窗,他站在走廊尽头,面无表情看着走廊那段自由自在沐浴阳光的少年少女。
光与暗,永远明朗的分界线。
大姐没有什么,但回头园丁哥就被炒了鱿鱼,不许再在庄园工作。
樗萤想要提一桶水,提不动,后厨哥帮她提,两人有有笑,一抬头大姐在高处看着。
然后后厨哥也落了个“主动辞职”的结局。
樗萤很气愤,觉得大姐不可理喻,去找大姐算账。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无惨道。
“我你不可理喻。”樗萤道,“人家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开除他们?”
“玩忽职守难道不应该开除?”无惨道,“我不记得付给他们薪水是为了让他们跟你聊天。”
“你可恶!”樗萤道。
她想了一会儿,态度软绵绵起来:“我以后工作时间不找人话了,你让他们回来。”
大姐一不二,是不可能让他们回来。但允许樗萤在工作时间跟枝子女士话。
“那还是算了吧。”樗萤道,趴在大姐腿上,“你最好了,别再动不动裁员,大环境不景气生存很不容易啊。”
大姐没有不好。
对于跟樗萤讲话这件事情,枝子女士也表示算了,庄园太大事情很多,一下走了两个人,樗萤又四体不勤专门哄大姐开心而已,枝子女士忙着重新招聘。
不摘花了不提水了,樗萤一心一意去对付画室那张库洛牌。
她已经确定,牌就是门上阻拦着不让人进的结界,而收服牌是有条件的,得牌主观愿意或者无力反抗才行。
换句话,要么感化它,要么打败它。
樗萤疑心那牌是很喜欢画室里的画,拿了好几幅艺术画对着门晃晃,牌无动于衷。
她又疑心那牌跟已故的大姐有关,展示着夫人的照片:“看,是妈妈。不把门打开,妈妈怎么进去呢?”
牌还是无动于衷。
按照目前收服浮树砂的经验,库洛牌似乎大多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尿性,看来只能打服。
樗萤自己不能打,只能靠牌。
浮和树没有攻击性,她放出了砂损耗体力,让砂突破结界钻进去。
砂的进攻遭到了结界强烈的抵抗,樗萤咬牙坚持,眼见好不容易砂子硬挤进去了一点,然而紧要关头,结界力量突然大增,仿佛誓死守卫这间画室,把砂子都弹了回来。
最后还是没成。
樗萤累得半死,晚上睡觉都特别早,缩在被窝里,脸白白,呼吸浅浅,病弱的模样令鬼王看了都不禁要伸一碰她面颊,确认她身体没有事。
有事。
第二天上午,樗萤发起烧来。
她平时有点儿喜欢赖床,无事要做的时候,大姐起了她都没起,今天更是拥被不醒。
嗅到她血液里生病的味道时,无惨已经起了在看资料。
他眉心一蹙,坐到床边看她,见双目紧闭的少女面色酡红,烧得呼吸滚烫,低声叫她也不应,浑然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白天黑夜。
按理来正常人这个时候的反应是出门叫医生给樗萤看看,但无惨不是正常人,他是鬼,还是鬼王,拥有让人长生不老百病不侵的能力。
那就是通过注入自己的血液,令人脱胎换骨,成为跟他一样的鬼。
当然了,永远不会比他强大,但对于樗萤这样命吊蛛丝,发个烧都无比辛苦的人类来,变成鬼意味着不必死,也意味着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至于变成鬼之后要以人为食,而樗萤万万不会以人为食这种问题,无惨是不会考虑的。
他看了樗萤一会儿,起身把桌面上摊到最后一页的书合起。
能找的资料都找过了,没有关于蓝色彼岸花的记载,这个庄园无可利用之处,不用再待下去。
无惨本来就打算把樗萤带走,也打算把樗萤变成鬼,只是时间问题。
她那么喜欢走在阳光之下,他本也不是不乐意让她在有生之年尽情享受光和热,等她垂死之时再赐她永生。
现在看来择日不如撞日。
无惨转了眸色,伸长指甲,指尖点在樗萤眉心,徐徐戳下。
指甲穿破樗萤肌肤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怒吼,声如洪钟气吞山河,有着令天地崩裂的力量。
那力当头劈下,无惨大惊要躲,眨眼功夫一连瞬移了好几次,竟然无法逃脱,脑内炸响,四肢百骸燃烧般剧痛,随后五感剥除,诸事不知。
樗萤醒来的时候,大姐已经不在房里。
她只当大姐又跑去看草药,要么就去找资料,如今也顾不上理大姐,因为她头好重,鼻子也塞塞的,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要不是久病成医,都要怀疑大姐半夜起来把自己打了一顿。
樗萤费力地吸吸鼻子:“难受!”
她支起身子挪出去,找了个女仆求助,等女仆给她喂了水,带她到医生那里时,精神倒比刚醒来时好些,至少烧已经退了下去。
“多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医生一边这么,一边给樗萤开了苦苦的药。
樗萤万万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要喝苦药,只觉这条命苦过苦瓜,还没闻见药味脸先皱起来:“伯伯,可不可以不喝啊?”
“不喝身体可不会好。”医生笑道。
女仆马上去煮药,叮嘱樗萤在这里等着,樗萤如临大敌,恰逢另一个女仆进来问她看见大姐没有,庄园新招仆从,应聘的人来了,请大姐过去看看。
樗萤一听立马站起,有点头晕目眩,她眨了眨眼深深呼吸,踊跃地道:“大姐忙着呢,我去我去!”
医生流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你还要喝药。”
“工作需要,打工人难呀。”樗萤道,“我看完马上回来。”
早死晚死都是死,她选择晚死,喝药同理。
大厅里上演着跟樗萤应聘时相似的一幕。
枝子女士持戒尺走来走去,又在挑肥拣瘦,樗萤身弱志坚气喘吁吁进来时,她已经筛下两个女孩。
“怎么是你来了?”枝子女士道,“大姐呢?”
樗萤擦着汗,抬头挺胸:“我是大姐的代言人,我不来谁来!”
枝子女士如今对她态度挺好,听罢也不反驳,任由她站在那里,眼睛扫来扫去地看。
樗萤从房间折腾到医生那里,又从医生那里折腾到大厅,其实有点困,但美女如云繁花似锦,她立马打起精神欣赏,从第一个欣赏到第二个,每看一个都满意地点点头,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女生。
樗萤的眼一下睁得老大,仿佛彩票中奖,一亿美元摆在面前。
由于吃惊,那红红的樱唇半天没能合拢,她颤巍巍抬起,对枝子女士道:“她”
“她怎么?”枝子女士道,循樗萤的视线望去。
那是今天这批预备役里最好看的女孩子。
肌肤白皙,碧眸灼灼,黑发发尾缠着漂亮的幽蓝色,只是那横眉竖目的表情仿佛暗含怒火,看起来就不好调i教。
枝子女士道:“嗯,不合格,出去。”
樗萤听见这话,却一下蹦到她跟前来了,滚着期待的眸光急切道:“不,我要,就要她!”
“是我选人还是你选人?再了最后还要大姐拍板,你要就要了?”枝子女士道。
“她很好,大姐也会喜欢的。”樗萤缠着枝子女士,“我不干活,大姐跟前缺一个会干活的,她让我来选,我选了,就是这个。你答应了吧!”
她伸出,轻轻握住枝子女士的。
樗萤本来生着病,如今还罕见地软语撒娇,怕枝子女士不答应,还打算一个飞扑去抱枝子女士的脖子。
枝子女士要保持威严哪里受得了这个,反正今次也不止招一个女仆,她咳嗽一声拿开樗萤的:“你自己的,选得不好大姐怪罪下来别怨我。”
“大姐才不会怪罪,我选的是最好的。”樗萤道。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管规矩不规矩,过去就拉了那幸运儿的:“我带她去给大姐看看!”
拉着的那新女仆的竟很粗糙,还有点大,十分有力,反一握就把她握住。
樗萤牵着那女仆穿过长廊走过庭院,却没有去大姐的起居室,一路往她自己的房间去。
两人顺顺当当进了房间,她把房门一关,左右无人,眼睛忽闪忽闪地亮起来,使劲儿往对方身上扑,兴奋得声音都甜了好几倍:“老公!”
樗萤叫出老公的瞬间,原本安静的大姐的房间揉开一团黑影,竟像从异空间放出什么,跌下一个男人的身躯。
那男人黑发紫眸,赫然是鬼王无惨的模样。
无惨颤抖着双支起身体,摸摸脸颊,再看看。
他握紧了拳头,大口喘气,竭力调动力量。
然而眼睛没有变红,也无法化作鬼爪,身体里空荡荡,只有皮肤,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暖意。
鬼王崩溃地揪着头发,忽然抬头,想要印证什么,踉踉跄跄跑到窗边,克制着本能的战栗,艰难地将窗帘拉开一点,再拉开一点。
一丝阳光透了进来。
无惨发着抖,将一只轻轻伸了过去。
阳光洒落在皮肤上,金灿灿的。没有灼伤,也没有化灰。
鬼王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嘴,充满恐惧和恨意的呐喊从指缝倾泄而出。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