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深名沙夜的忧郁(一)

A+A-

    最近,森鸥外有些烦恼。

    事情还要从他桌上这堆罄竹难书的报告起。

    上面的内容大同异,皆为“某年某月某日,深名沙夜破坏某地建筑,造成财产损失几个亿,组织就要倒闭啦”云云。

    总而言之,财务部门对这位“走到哪儿烧到哪里”“不听人话还找不到人”的干部候补深恶痛绝,提交的投诉信一封又一封,誓要他作出处理不可似的。

    然而,深名沙夜此人,除了少言寡语了点,每次执行任务时破坏面大了点,实在是名优秀的部下。

    “你们能明白我作为组织首领为难的心情吗?”

    黑发的中年男人肘撑在桌面上,十指随意地交叉着,他望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一男一女,露出了稍显忧愁的微笑。

    男人是横滨最大的黑色组织港口f的首领,他原是一名黑市医生,有消息他杀了先代篡位,但时至今日,这些传闻也像过去的树叶腐烂在泥里,再无半点踪迹。

    在他面前的是组织的情报员坂口安吾,以及报告书中提到的深名沙夜。

    面对老谋深算的首领,坂口安吾已无意识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其实有些迷惘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讲道理,这些损失了的财产又不是他造成的。

    鸦青色长发的女子却像是没感觉到办公室里沉重的氛围一样,她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资料,面无表情地:“我会注意。”

    森鸥外沉默了几秒,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没记错的话,一周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你了同样的话,沙夜君。”

    “”

    “不过,安吾君也不用紧张,你就是缺少了像沙夜君这种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从容。”

    他接着又露出了笑意,语气和缓,就像一个真心实意关心部下、富有人情味的上司。

    即使他的潜台词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含义。

    “是,非常抱歉。”坂口安吾立即低下了头。

    “沙夜君工作效率很高,但有时也要用对方法,在这方面,我希望你向安吾君学习。”森鸥外循循善诱,“我很欣赏你,在几个干部候补中,你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干部的人选,但是干部,可不光只有异能突出而已,领导力和与同伴、乃至敌人合作的能力也同样重要。”

    她没记错的话,五大干部的名额早就满了。

    她觉得森鸥外简直就是画大饼的资本家。

    “我知道了。”

    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你们最近就一起行动吧,安吾君,你可以挑选一些适合你们这对临时搭档的工作。”

    森鸥外作出决定。

    “是!首领。”

    安吾只有答应了下来。

    他没想到一大早被首领叫到办公室,便迫不得已地接下了这种苦差事。

    之后首领将坂口安吾独自留下,交代了一些事情。从办公室出来后,他很快找到了在走廊里等他的深名沙夜。

    鸦青发色的女子靠着墙壁,站在阳光触及不到的阴影里,她穿着挺括的黑色女式西装,望着蔚蓝的玻璃幕墙,眼神与其冰冷,不如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中本就无法映射出任何情绪,就像单纯的杀人器。

    是的,作为情报员的坂口安吾,对深名沙夜在组织中罪行累累的履历再清楚不过。在他看来她无疑是个危险分子,但与她搭档,也能让他收集到更多与曜日有关的情报,也算因祸得福。

    念及此,他快步走了过去,还没到她的跟前,深名沙夜已经有所察觉地偏过了头。

    “首领让我们暂时合作,关于任务安排,我有一些建议。”坂口安吾拿出一份文件,斟酌字句,委婉地,“这是和港口mf有关的一家企业的资料,该公司社长最近与我们的敌人暗地里合作,给组织造成了一些损失,我们需要给予他们严肃的警告。”

    他不忘强调:“这家公司是我们长期合作的对象,没有杀人的必要。”

    他认为自己已经得很明白。

    坂口安吾此时对此任务仍充满希望,在他看来,深名沙夜也许只是不擅长与人沟通,倘若能服她接不能简单粗暴地使用武力、更适合以协商方式解决的工作,想来可以有效改善她的不足。

    深名沙夜已经看完了资料,“现在就去?”她抬起了视线。

    坂口安吾抬起腕扫了一眼时间:“还有半时到他们午休的时间,坐我的车吧。”

    “非常抱歉,社长临时有事出去了。”

    井上株式会社的招待室里,身着西式套裙的秘书一脸歉意与害怕地弯下了腰。

    坂口安吾心知对方只是井上社长推出来挡枪的工具人,无心与她计较。

    他本来要指明这点,想到港口mf的首领交给他的任务,他侧头看了看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的深名沙夜,拐弯抹角地提醒:“深名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交给她处理的意思吗?

    沙夜点了点头,自觉收到了他的暗示,她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这位姐,你要去哪里?”秘书急忙伸阻拦,她其实不知道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老板让她务必拖延住时间,甚至满头大汗地在办公室里乱转。

    深名沙夜没有回答,她在办公区的墙壁上找到了建筑平面图,秘书拿出想叫保安,坂口安吾忙制止了她,他与秘书交涉的短暂功夫,回过神,深名沙夜已经不见了。

    糟了!

    不久后,坂口安吾在地下车库发现了融化了一半的轿车、外套着火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扑火一边嗷嗷叫的社长,还有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的中间人,他似乎能想象到在他赶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下滑的眼镜,脑子进入了放空状态。

    他原意是希望她多看多思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啊!

    你这么干为什么还没有被首领开除?!

    坂口安吾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她,她疑惑地偏了偏头。

    这时社长终于把烧起来的衣服脱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大汗淋漓,连忙磕头:“非常抱歉!我不该和他们合作,我再也不敢了!”

    坂口安吾觉得自己微妙地理解了她的思路。

    敲打,活着,等于任务完成。

    她的工作倒是做完了,他的苦心全部白费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负责收尾。

    离开事务所后,他酌量语气,谨慎地:“下一个任务,是暗杀某组织的头目,对方的据点在市区内,深名姐的异能很危险,可以的话,请尽量不要使用异能。”

    要她学会圆滑是不可能了,他努力至少让她减轻财政部门的压力吧。

    这样首领应该就不会再收到那些投诉信,他也算勉强完成任务。

    坂口安吾后退一步地想到。

    然后他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她确实没用异能,但她理解的暗杀,大概是“把目击者都杀了就是成功的潜入”;

    之后,为保护一位重要人物,她把对方从窗口丢进了花坛,虽然对方断了一条腿,但他保住了一条命。

    坂口安吾很难深名沙夜是故意的。

    仅从结果而言,她出色地达成了所有目标。

    他再也不想和她一起搭档了。

    “接下来还有任务吗?”

    将护送目标送入医院后,深名沙夜若无其事地问,坂口安吾械地摇了摇头,已经失去了话的**。

    她虽然有点不理解工作都是她在干,坂口安吾一个蹭任务的挂件,怎么反而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倒也没追问。

    她简单地应了声,直接走了。

    下午七八点以后,夜色渐暗。坂口安吾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一家叫做lpn的酒吧。

    他是这里的常客,一推开门,便听到了从酒吧深处传来的轻柔爵士乐。店内装修陈旧,地板、桌椅和酒架均为木制,墙面微微发黄,宛如老照片中的景象。已有两个熟客坐在吧台前,其中一人随弹了一下酒杯,冰块撞击玻璃,发出空灵悦耳的响声。

    “怎么了?安吾,一副将死之人的表情呢。”

    只有嗜好自杀的太宰治,才能把这种不吉利的话当作问候。

    黑发的少年右眼、脖颈,乃至纤细的腕上都缠满了绷带,这都是他经常受伤的铁证。

    他是港口f的干部,在组织里身居高位。

    “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另一个有着红棕发色的男人是织田作之助,组织的基层人员。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非完全的偶然,虽无特别的约定,他们确实是经常在这里聚会的友人。

    当然,是在太宰和织田作不知道他其实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间谍的前提下。

    安吾叹了口气,顺着这个话题,藏起了自己真正叹息的原因。

    “毕竟首领给我安排了一个让人头疼的任务,所以,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这种任务交给我,到底,她根本就不能与人沟通啊!”

    不,是不能沟通,未免有失偏颇。她是怎么做到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把事情变得一团糟还把任务完成了的啊!

    坂口安吾抓着头发趴在桌面上一脸痛苦地抱怨。

    没听到好友的回答,他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两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这还是安吾第一次抱怨首领吧。”

    太宰若有所思。

    “安吾一向对首领很尊敬。”连织田也。

    坂口安吾:“”

    他那是尊敬吗?他那是怕被港口f首领扒马。

    “你有听过深名沙夜的事吗?”他干脆乘此会询问太宰。

    对方不仅是干部,还是首领亲自带出来的人,他料想太宰知道的应该比他多不少。

    “我只知道她是首领捡回来的、组织里的鬼魂。”太宰举起酒杯呷了一口,不感兴趣地建议,“她不是适合与人合作的类型,在她被自身的火焰焚烧殆尽之前,把她当做一颗螺丝钉,放在合适的位置就好。”

    太宰善于布局,从不出错。

    坂口安吾理智上认同太宰的观点,但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上次在莎莉贝丝号与深名沙夜相遇时,她解决问题的方式依旧简单粗暴,却并不有违常理除了把他当工具人用,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事后让部下调查了船上的名单,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深名沙夜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这时,织田突然开了口。

    坂口安吾与太宰皆惊讶地看向了织田。

    “连织田作也知道她吗?”太宰托着腮,语气轻快,“她可不像我或者安吾,经常在组织里闲逛。深名沙夜基本算是直属首领的杀,没有部下,也没有其他的上级,虽然是干部候补,认识她的人却没多少。”

    “是吗?”织田了解地点了点头,“那就应该是在其他地方认识的。”

    他认真地回忆了下,摇了摇头。

    “但印象不是很深了,或许是我记错了。”

    太宰微笑了下,没什么。

    坂口安吾满脑子疑问,但他知道既然织田这么了,想必也不会故意隐瞒,他看了太宰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太宰转移了话题。

    “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工作,前两天拆了事务所后面的一枚哑弹,昨天帮餐厅的老板跑腿买了些食材,孩子们玩闹的时候不心打翻了咖喱粉,”织田平淡地回答,“明天要去给有钱人调解家庭矛盾他们家给组织交过不少保护费。男主人想认一个义女,他老婆认为这是他的私生女或者三,在闹离婚。”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太宰眼睛一亮,激动地,“织田作,要不要考虑和我换一份工作?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那个有钱人的家里吧?”

    明天的工作啊

    安吾不禁想到今天的失败。

    呵,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