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大概是点亮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 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这样背运过。不然，为什么哪吒和晏遥这对画风清奇、怎么都搭不到一块的神仙, 几乎每次试图亲密的时候他都在现场？

    多来几次，他大概可以不用当这个司法正神，下岗去月老那边谋一谋福利，专门拆人家鸳鸯了。

    当然, 要是真的有这个机会，他肯定先把自家宝贝妹妹和刘彦昌给拆掉。

    晏遥下意识松开哪吒, 莫名有种被抓奸的微妙感。他咳嗽一声, 没有漏掉杨戬袍子上的血迹，主动给自己和哪吒找了个台阶下。

    “结束了？没有受伤吧？”

    杨戬摇头，回答和哪吒简直如出一撤, “不是我的血，别人的。”

    晏遥还没开口，哪吒就已经摆出那副有话快的送客表情, “完了？完了的话你不去收拾残局，到这边来干什么。”

    对于被扰这件事情, 他没有尴尬，只有不满。

    杨戬也没有办法, 硬着头皮解释, 也挺尴尬的。

    “我过来就是收拾残局的, 调了那么多兵过去, 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完全撤走, 干脆先和你们把事情一下, 省得到时候哪吒又怨我什么都不。”

    “你什么都不，不怨你怨谁？”哪吒莫名其妙，“还是你们让人给跑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天兵天将的办事能力啊。”杨戬噎住，“这种话都能出来，哪吒你亏不亏心。”

    哪吒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没有心，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杨戬估计他还真的能一件一件当着他的面，从大闹天宫开始清算，论证那些天兵天将确实无能。

    “先不这个话题，我真的有正事。”杨戬赶紧进入正题，“你们之前不是，地府内部可能混入了他们的人嘛，其实不是这样。”

    “妄图颠覆三界的，正是十殿之一楚江王。”

    晏遥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他们手底下的人喊地府直接喊十殿，不像是楚江王的作风。如果是楚江王的话，当时那个阴差根本不会......”

    不是替楚江王开脱，而是他觉得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当时顾大白给他的情报很明显，对方只是意图插手地府的内政，并没有真正渗透到核心的管理层。

    假如楚江王真的就是幕后黑手，那他们的地府之行不会那样顺利，顾大白也不太可能会查到那些比较内幕的东西吧？

    “在面具被揭下来之前，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他，两个身份完全没有关联，怕是连佛祖那样智慧都猜不到。”杨戬叹了口气，“这一任楚江王干得算久了，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篓子。”

    “啊......这样。”晏遥在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我印象里他还挺好的，当时对我们那一群鬼也很宽容。”

    杨戬不话，只是看着那轮缓缓升起来的太阳，难得深沉，“想岔了，走到了歧路上，可不就是这样麽。”

    “我特地跑一趟，主要是一下那个叫顾大白的鬼可能会继任楚江王这个位置，特地给我们了不少你的功劳之类。”他挠了挠头，“晏你和地府有关系？”

    “有一点关系，之前认识，去地府探消息也是他帮的忙。”晏遥一笔带过，“之前汇报的时候我没吗？”

    杨戬也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总之提前恭喜你了。这么多功劳加在一起，等清算得差不多之后，晋升肯定是稳的。”

    “借你吉言。”晏遥压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忍不住问起杨戬事情的原委。

    “真君能和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关于楚江王。”

    长长叹了口气，杨戬冲他和哪吒招了下手，“不好，把当时记录给你们看一下吧，决战的时候当证据录的。”

    晏遥凑过去，连带拉着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兴趣的哪吒一起。

    片段不长，倒是楚江王的话令人感慨无限。

    沉思良久，晏遥终于忍不住也像杨戬那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这是何必......”

    楚江王谋划这些的理由来可笑也简单，居然是因为人间发展得太快导致的。凡人以科学为武器，在短短几百年的时间里，解决了数千年来困扰他们的无数难题，他们不再信仰鬼神，随意涉足开拓完全陌生的领域，将神秘这一概念的面纱揭露得干干净净。

    没有鬼怪，没有神明，这片土地上只有人自己。

    末法时代就是这样到来的。

    晏遥心态平和，他很喜欢人，欣赏他们的品质，觉得这完全是大势所趋。

    但楚江王似乎完全不这样想。

    他想的更多，也更为现实，在关乎生存的核心问题上，他并没有选择大家一致协商出来的“融入人间，和平发展”的方针，而是剑走偏锋到了完全相反的地步。

    ——无论是神仙还是鬼怪的妥协，到底都是因为生存空间被人不断压缩导致的，既然如此，想要重新发展，只要解决掉造成一切的元凶不就好了吗？

    尽管能理解，但在感情上，晏遥很难接受这样偏激且没有道理的做法。

    最开始，他通过界三公司那边保安无意中透露来的信息和各种各样的科技手段来推断，界三公司背后的人应该是有反社会人格，死了没有多久的鬼，所以行事才比较偏激，不能理解维护人间的意义，总想策划出点大事来。

    可是楚江王都活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他还在想，冷不丁脑袋被哪吒按了一下，从思绪中抽身的时候，还颇有些茫然和不明所以。

    “回神了。”哪吒提醒道，“二哥在你晋升的事情，而且经过这次之后，估计上边会对人间更加看重。”

    借助现代科技的力量，楚江王的那些手下确实让天兵天将吃了不少瘪。要不是天庭这边动了真格，估计这个时候还未必能拿下他们。

    晏遥赶紧向杨戬抱歉，杨戬异常大度地摆了摆手，给他丢了个我都懂的眼神，“晏你放心，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肯定会帮你好好争取，到时候给你多调点人手过来。”

    在哪吒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中，他迅速补充了一句，“这样你和哪吒也比较轻松，有时间干自己的事。”

    杨·今天也求生欲极强·戬觉得自己很棒棒，并且机智。

    “到时候再，二哥你有空操心这个还不如赶紧去收拾烂摊子。”哪吒脸色这才改善些，但依旧有赶客的意思在，“太阳已经出来了。”

    电灯泡都已经当了，还觉得自己只要减少亮度就行。哪吒觉得杨戬要么是刚完仗脑子不太清醒，要么就是被他养的哮天犬思维同化了。

    这次的事件，他不是没有感慨，但杨戬的碍眼程度还要排在感慨前面。

    太阳已经出来了，别挡着你们看日出是吗？杨戬沉默，又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又想直接踹翻这碗狗粮。

    干什么啊这是，他不要面子的吗？

    但是想到自己不省心的便宜外甥，想到远离哪吒的灌江口平静的生活。杨戬就觉得面子这个东西要不要其实也无所谓了。

    再，哪吒怎么和他也是兄弟，帮自己兄弟一个忙，给他让让道，出去也没有人会议论什么不该议论的。

    想到这里，杨戬点头，“那到时候我再来。”

    哪吒决定，在杨戬下次来之前，先把他给拉黑，或者在周围弄个杨戬不得入内的法阵，免得他又不凑巧。

    这不是避免他尴尬嘛——他甚至给自己找了个很贴切理由。

    晏遥不知道仅仅片刻，自己旁边站着的少年脑中已经闪过无数的想法，在杨戬离开后，先前那股空落落的怅然又冒了出来。他下意识朝哪吒那边靠了靠，和他挨紧了些。

    哪吒伸手环住他的肩膀，轻描淡写，“没事，我在呢。”

    “......我也没有算和你这个吧。”晏遥不由哂然，“我还在想楚江王。”

    “我知道。”哪吒回答他，“楚江王确实可惜了。”

    “是啊。”晏遥赞同，又忍不住去看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样呢，哪吒？”

    按照人间的发展速度，总有一天，会没有人相信世界上还有鬼神的存在，或者，他们变得完全能够用“科学”解释。

    等到这样的时代到来的时候，等到世界上不在存在神秘的时候，估计楚江王的担心会变成真的也不定。

    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诸天神佛，一起给真理陪葬。

    他们会死。

    这样的道理他都能知道，更不用哪吒了。因此他无需特地解释什么，只要发问就好。

    哪吒是怎样想的呢？

    哪吒只是笑了一下，这样回答了他：“我过了，那时候还有我在。”

    啊了一声，晏遥突然觉得这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在那之前，他们依然有足够的时间互相了解，彼此陪伴。只看见未来而忽略当下，不就和楚江王一样可悲了吗？

    “太阳升起来了。”他用手肘捣了下哪吒，“你看，刚刚起来的雾开始散了，等完全散掉......”

    话没有完。

    哪吒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