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栗子木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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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口,我一口,我们都是好朋友~大蛋糕,蛋糕,吃完就去睡觉觉~◎

    宋颂害怕了。

    在他屈指可数的年岁里, 宋笛韵自他有记忆起,就是一个比动画片里的猫眼三姐妹还神奇的女子。

    当爸爸妈妈矫正他用筷子不许翘食指时,宋笛韵会偷偷带着他回房间, 像两个野人一样吃手抓饭;在大人们都教训他男孩不能随便发脾气时,宋笛韵会告诉他, “谁惹你不高兴了, 一定要一巴掌还回去”。

    对于一个还没有形成完整立体三观的人类幼崽而言,大人们和宋笛韵两种左右互搏的思想总是害他不知所措。

    不仅如此,宋笛韵还是一个求知欲已经近乎疯魔的人。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大到国际政治、到柴米油盐,千里之外的太阳系、近在咫尺的灵异事件。

    她总要弄个明白。

    哪怕宋颂失足落进了河里,宋笛韵的心里也只有眼前一只疑似黑白林鵖的鸟。

    每一次家庭聚会, 大人们问宋颂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 总是会把宋笛韵拉出来当作反面教材。

    “你可不要学你这个不长进的姐姐啊, 想一出是一出的。要不是我们拦着她劝她去学医, 指不定现在她是在航天训练中心准备上月球, 还是在南极研究企鹅呢。”

    听了这样的话, 宋颂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人们口中不长进的姐姐, 在他眼里,就是被追随的那只黑白林鵖呀。

    与众不同, 却又自由自在。

    ——直到一个月前。

    宋颂轻轻勾住宋笛韵的手指, 没有劝阻,也没有怒吼, 只是仰起头, 用那两道比朝阳还温暖的目光包裹着她:“姐姐, 你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 不开心了?”

    宋笛韵微怔, 避开了他赤诚的双眼:“对啊,我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不能观察你的魔女。”

    宋颂垂下眼帘,勾起的手指也缓缓落下。

    然而,宋笛韵并没有如愿以偿。

    观察了好几天,哪怕红血丝已经布满了眼球,哪怕发梢因为彻夜不眠已经分叉断裂,宋笛韵依然没有看见任何有价值的画面。

    很烦。

    偌大的卧室密不透风,冷气肆无忌惮地乱窜。

    宋笛韵抓了抓一头枯草,推开已然落上一层尘埃的窗户。

    盛夏热浪扑面而来,强盗似的闯入房间,刹那间稀释了凉爽。

    宋家和白家所在的凤凰城区是初城绿化率最高的区之一,失去了隔音玻璃的阻挠,八月蝉嘒与杜鹃啼鸣便手拉着手,一股脑钻入她的耳朵。

    大喇喇坐在窗边,宋笛韵仰面躺倒,在地上呈现了一个慵懒的“大”字,举着布满了监控画面的平板长吁短叹。

    “嗡……嗡……”

    该死的蚊子。

    宋笛韵撅起下唇吹了吹,见蚊子纹丝不动,她也就懒得搭理,任凭这只胆壮气粗的生物觅食。

    唉,她大学如果学了生物,这会儿已经在蚊子灭绝计划中担任组长了吧?

    “吸吧吸吧,再给你们几年活路。”

    巧合的是,平板左上方的画面里,也有一只饥不择食的蚊子在软软卖部里无头乱撞。

    那只蚊子起码有阮软一根指关节那么大,翅膀呼扇呼扇着,在早上寥无人烟的吃街里穿梭着,一会儿停留在路人的腿上,一会儿停留在隔壁水果摊的西瓜上。

    转啊转啊,它停留在了阮软草莓布丁似的脸上。

    镜头里的不点挠了挠鼻头,黑白花纹的毒蚊子身姿矫健地躲避了攻击,在头顶飞了一圈后,不甘心的蚊子择了一块不容易被发现的额头,悄悄降落。

    啪——一个白嫩嫩的巴掌正中目标,刚刚吃饱喝足的蚊子命丧于此。

    粉雕玉琢的胖头娃娃一把捞起差点盖过眉毛的厚重刘海,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拭。

    宋笛韵饶有兴趣地嗑着瓜子,仿佛在看什么儿童真人秀。

    突然,一抹可疑的肉色攫住了她的视线。

    宋笛韵哗啦一下扔掉瓜子,一骨碌爬起来,拉近摄像头的焦距。

    ——没有错!在阮软的发际线处,有一个极其细微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X形疤痕!

    这道X颜色浅淡,仿佛是陈年旧疤,可阳光映照下它凸起的程度又像是前几天才烙下的一样。疤痕的形状和模样极其规整,丝毫不像意外造成的,反而和她做手术时采用的强迫症缝合法如出一辙,可他们脑外科绝不会留下这样刻意的伤痕。

    不是纹身,不是彩绘,也不是意外。

    与其保守的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如放开胆子猜测——是开刀植入了什么不明物体。

    当这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宋笛韵天马行空的脑海里后,一股潮红冲上她的脖颈,她双唇翕动,在睡衣外面随手套了一件长T恤,汲拉着拖鞋狂奔而出。

    此时此刻的阮软,还顶着一个巨大的蚊子包,收拾木质车上的点心。

    早上的吃街十分安静,路边的摊贩不是没开张,就是盖着一个蒲扇瞌睡。

    阮软踮着脚尖,一个一个把她最新学习的栗子木糠杯摆在最前面,心满意足:“软软做的蛋糕真好看~”

    不过一会儿,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阮软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只苍白又冰凉的手断了动作。

    栗子木糠杯险些跌落,阮软四肢并用才保住了她珍贵的蛋糕。

    “阮软,”宋笛韵拉扯着她仿佛一碰即碎的纤细手腕,“跟我去趟实验室。”

    “笛子姐姐,软软还要卖蛋糕呢。”

    宋笛韵并不想与她商量。她眉头紧蹙,眼神里却满是挖掘到宝藏的兴奋,用力撩起她的额发:“告诉我,你头上这个疤是哪里来的?”

    阮软一愣。

    她忽然间,就懂啦。

    “原来笛子姐姐你安监控,就是为了这些呀。”阮软轻轻抚摸着那个的疤痕,五官因为宋笛韵的力度而向上拉扯着,有些许滑稽,“这个软软很就有啦。教授跟我,是软软和弟弟妹妹玩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呢。”

    这个答案,早就被宋笛韵排除在外了。

    奇妙的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宋笛韵坚信阮软一定在谎。

    ——可她却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需要编这种谎言来欺骗她。

    宋笛韵疯了似的拦腰抱起她,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蚊蝇似的低语:“我要带你去实验室……我要带你开颅……”

    白玖和宋颂听见这句话,反应了十秒。

    开,意思是开;颅,爸爸妈妈总夸他们颅顶高,所以是指脑袋。

    ……

    …………

    松松的姐姐要把软软的脑袋开?!

    呜哇——软软做错了什么,要被开脑袋!

    阮软吓得牙关发颤,哆嗦着开扫描雷达,甚至因为恐慌险些点了紧急关机选项。

    雷达警惕的红色光波一圈一圈扫描着,渐渐的,阮软看见了一片浓烈的雾气。

    灼目的明黄,阴鸷的青黑,诡谲的荧光蓝。

    无数种颜色彼此碰撞扭曲着,纠缠成了一团看不见希望的黑雾。

    气味像极了从下水道里飘来的腐烂。

    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味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禁锢着阮软的五官。她想要挣脱,却拗不过成年人的劲道。

    怎么办……她手上甚至连一个能够借用的武器都没有……

    等一等。

    手上?

    栗子木糠杯安然无恙地躺在她手心。

    这一份栗子木糠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食物,是最最最普通也最最最基础的能够让所有人心情愉悦的蛋糕。

    阮软被掐住了肋骨,吃痛地深吸一口气,手嘴并用着拆开纯白蛋糕盒。

    “笛子姐姐,啊——”

    木勺乘人不备塞进了宋笛韵翕动的唇瓣间,一块栗子泥披着奶茶酱与焦糖饼干碎,侵占了她的味觉。

    栗子厚重的香甜在宋笛韵舌尖蔓延开,仿佛另一张温柔似云朵的网包裹住那一团黑雾,一点一点收缩,慢慢融化着里面的污秽。

    宋笛韵发白的指尖软了下来。

    她发红的眼睛缓缓夺回焦距,像是刚从一场骇人的梦境里走出来。

    阮软咧开嘴,两坨粉嫩的苹果肌堆在脸上。她伸出食指,轻轻揉了揉宋笛韵紧蹙的眉心。

    “你一口,我一口,我们都是好朋友~大蛋糕,蛋糕,吃完就去睡觉觉~”

    阮软的声音和她的蛋糕一样柔软,像是一段咒语,抚平了宋笛韵不受控制的情绪。

    那一团令人作呕的黑雾渐渐消散,阮软长舒一口气,爪子搓了搓宋笛韵冰凉的脸蛋:“笛子姐姐,软软做的蛋糕好吃吗?”

    宋笛韵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她刚刚,做了什么?

    宋笛韵甩了甩脑袋,还没甩明白呢,只听见巷口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宋笛韵!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四个人齐刷刷地转头。

    “姑姑?”

    “园长?”

    “前辈!”

    宋笛韵愣了神,甚至都忘记把阮软放下来,呆呆问道:“你不是去县里参加教学活动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绘抬起手,手里正是宋笛韵随手扔在地上的监控专用平板:“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白玖找不到了,我怎么会急匆匆赶回来!看见你让三个孩儿摆摊,我真是想把你送进幼儿园重新教育的心都有了!宋笛韵,真不知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宋笛韵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只是撇撇嘴,声嘟囔:“谁啊,非得找人,害我计划落空。”

    宋绘黑着一张脸,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两个人影。

    ——“爸、爸爸妈妈?”

    ◎最新评论:

    【这个姐姐,怪可怕的……随随便便就开颅,这是杀人啊】

    【这种人为什么要救她?她真的没有做过违法实验吗?就因为她的求知欲就可以牺牲别人?开颅手术是会死人的】

    【摩多摩多】

    【追平了啧 想看更多!】

    【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