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川看着向少阳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对方忽然偏过头去扯了张纸巾, 吐了一口血沫出来。

    沈瑶川注意到他的嘴角破了一块，伤口是鲜红色，刚破的。

    是因为刚刚在抵抗自己的信息素吗？

    他想着, 有些不大自在地瑟缩了一下。

    尽管室内的信息素正在变得寡淡, 但沈瑶川身上仅有一件薄丝绸的浴袍。

    料子很软, 十分贴合地覆在身上，露出细长的腿以及一些过于私密的轮廓。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动作, 向少阳咳了一声：“我去收拾一下注射器。”

    他起身时沈瑶川的视线不经意地刮过某些地方，看形状应当是硬的。

    向少阳进了卫生间，把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拧开水龙头漱了个口。

    全是血水, 淡红色。

    口腔内满是细密的伤口，漱口时扯着刺痛。

    都是刚才面对沈瑶川时咬出来的。

    待嘴巴里的铁锈味儿淡了，他才弯下腰去, 把针头捡了出来。

    酒店没有胶带，向少阳在卫生间找了一圈，最终把枕头戳进一卷缠起来的手纸里，才重新扔回到垃圾桶。

    尽管处理得简陋了些, 但至少不会有扎到人的风险。

    在垃圾处理的环节，有许多讨生活的穷人们会代替价格昂贵的仿生人。

    没有雇佣费, 没有云端联网服务费, 没有充电费, 也不需要定期维护, 因此他们的成本更低，能为这一环节大大降低支出。

    当然雇主支付的钱也更少。

    向少阳不仅仅只收拾了针头。

    他还从放在客厅的行李箱里拽出一条干净的内裤和西裤。

    身上的湿了一片, 穿着难受, 脱下来洗了。

    沈瑶川应该是进了卧室, 他拿裤子的时候没看见人，洗完内裤出来对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微微颤抖的双手中捧着杯水。

    沈瑶川正在用云端外卖定药。

    虽然拿了注射剂，但药品都是医院统一配置的，审查委员会的研究所里并不生产，因此他手头也没有。

    他把处方传上去，外卖系统自动读了出来，一一确认。

    沈瑶川正要付款，听见卫生间的门开：“给我带一瓶抑制剂喷雾，谢谢。”

    他与向少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在购物车里加购了一瓶抑制剂。

    “喷雾够用吗？”他问。

    向少阳“嗯”了一声：“还没到易感期，就是盖盖你那味儿带的，有点刺激。”

    沈瑶川指尖点了付款：“抱歉。”

    向少阳走过他时看了看窗外的风景。

    皇冠皇家酒店位于艾拉女王市的市中心。

    正如其名，这里是为帝国皇家服务，艾拉女王市仅有的三家满星大酒店之一。

    窗外是艾拉女王市漂亮的中心街道。

    这是个阴天，窗外灰暗，街道上一些古旧的城市气息，比起米娅达市那狭如深渊般限行的道路，这里的车辆更多，行人也更多。

    更像个人类住所。

    而不是米娅达市那种冰冷且拥挤的钢铁都市。

    他的视线缓慢地掠过窗外的每一处光景，随后再沙发一侧坐下。

    不动声色地看向沈瑶川。

    沈瑶川的脸上还有些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有些发青，比以往任何时候的病态感都要强烈。

    他的双腿轻微的蜷缩着，身体微弓。

    这个姿势来自于Omega性别的本能，在不舒服的时候，他们会倾向于保护自己脆弱的腹。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坐了了许久。

    直到沈瑶川手中加了蜜糖的热水变温又变冷，他放下杯子，沙哑地问了一声：“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作为即将合作的任务伙伴，抱有怀疑是会产生影响的。

    尽管他已经想到了向少阳会问些什么，Alpha们总是那样，不喜欢太强的Omega，更加不喜欢跟A相似的Omega。

    而抛却性别——人类不会喜欢一个怪物。

    那些问题往往并没有敌意，但总会让沈瑶川觉得伤心。

    而向少阳顿了顿，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半晌沉哑地道了声：“回去之后一起吃饭吗？”

    完似乎又觉得这问题不大对劲，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德妮她们来的时候我叫你。”

    沈瑶川稍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好。”他。

    或许是撕掉了那层作为“沈博士”的面具，他甚至有些大胆起来，竟还点了个菜：“我还想吃你那个火锅。”

    “没问题。”向少阳。

    “等我一下。”沈瑶川道，他起身走向卧室，指尖从床头柜旁的塑料袋里捞出一个颜色鲜艳的东西，又回到客厅，没走到沙发已经丢进向少阳怀里。

    或者，向少阳接得很准。

    他接下这个塑料包装稀里哗啦直响的不明物品：“什么？”

    “这包糖吃完，应该就能把阻隔剂都代谢完了，”沈瑶川道，“我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见的。”

    向少阳眉头扬了一下，颇有些得意起来：“谢了。”

    “咔哒”一声，房间的门开，一只的智能机械飞进来，将一个纸袋子放在茶几上：“您的外卖已送到，记得给个好评哦~”

    然后晃晃悠悠地飞走了，房门又“咔哒”一声上了锁。

    沈瑶川动手去掏那个纸袋，把抑制剂喷雾推给向少阳，将剩下的五盒药拿出来。

    他拿药片的动作十分熟练，甚至没看明书，就已经依次将药片摆在手心里，然后喝水，吞下去。

    苦涩味儿化在嘴里，附在味蕾上，惹得他皱了皱眉。

    在药物开始起效的时候，他有一些头晕。

    这是镇定类药品的副作用，根据药效的强弱，副作用也随之变化。

    沈瑶川向沙发后面靠过去，轻轻闭上了眼睛。

    但随着药物起效，身体内残留的不适终于开始消退，内腔的抽痛平缓下来，他慢慢伸展了一下长腿。

    视力的消失会使得其他感官敏锐起来。

    沈瑶川听见向少阳拔开喷雾的盖子，摇晃瓶身轻微的金属声，以及喷雾洒出来的细微气压声。

    是橘子味的，很清新，一点点香甜。

    还有向少阳放松地长舒了口气。

    那是一种来自胸腔的，有些低沉的声音，与他的嗓音很像。

    低，沉稳。

    沈瑶川莫名地觉得耳朵尖热了一下。

    他缓过了头晕的劲儿，比先前恢复了些精神，重新坐起来，这一次坐得挺拔。

    “他们给你看的是哪一段视频？”他问。

    “你把三个Alpha杀了？”向少阳试探着回答。

    不出所料，沈瑶川想。

    “他们三个没死，”他，“研究所的医生很厉害，把腺体缝回去了，不过据他们也硬不起来了。”

    活该。

    他的舌尖在齿面上轻轻划了一圈，还能回想起咬在第一个Alpha颈上时的触感。

    出乎意料的脆弱。

    那是沈瑶川第一次发现，原来Alpha也不过如此。

    徒有一颗肮脏龌龊的心罢了。

    这样令人恶心的东西，凭什么要在性别等级中占据主导。

    “那你呢？”向少阳问。

    沈瑶川愣了一下，反问回去：“我……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符合常理，很奇怪，他一时没能理解向少阳想问的是什么。

    “我是，你后来怎么样？”向少阳，“伤害了三个Alpha，被处罚了吗？受伤了吗？”

    沈瑶川摇摇头，但随即咬了咬下唇，又轻微地点了下头。

    他被关了禁闭。

    整整两个月。

    并不是因为伤害Alpha，而是因为不服从研究所指定的AO结合。

    实验体的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沈瑶川的增强表现在脑部。

    研究所希望他能诞下更优秀的后代，最好是身体与头脑都有所增强的那种。

    S级Omega在繁育上有着天然的优势——仅需要一次结合就能受孕。

    但沈瑶川拒绝了。

    那次他还在易感期，没有任何的药物，被关在漆黑冰冷的禁闭室，看不见一点光，没有一滴水，也没有一粒米。

    人是需要光的，没有期限的黑暗是最可怕的惩罚。

    在精神与肉|体长期的双重折磨下，沈瑶川开始崩溃。

    但又在极度清醒的理智下强行将自己拉回来。

    然后再一次走向崩溃的悬崖。

    他记不清在那两个月里自己如此循环了多少次。

    甚至在当时，他并未意识到时间仅过去了两个月。

    若非事后安安提到了时间长度，沈瑶川一度以为自己熬过了两年。

    很痛苦。

    但好在熬过来了。

    他是帝国智商指数最高的人，是帝国内唯一有希望攻破海拉（He）病毒这一人类尚未战胜的可怕敌人的人选。

    因此在漫长的两个月后，上面希望他能继续在病毒领域展开工作。

    研究所的实验也随之停止，但代价是取消了他登上诺亚舰的资格，他仅能在陆地的次一级研究所中从事研究工作。

    这是对不听话的惩罚。

    沈瑶川有些发抖。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起来，指甲边缘陷进手心的肉里。

    直到向少阳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温暖感透过衬衫的布料传过来，给了他一丝不清道不明的安稳感。

    “中午想吃什么？”向少阳问，“这有厨房，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