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从维登那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米娅达市地下城的天气模拟系统已经切换到了冬季, 今天下着雪,这会儿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冷风卷着大片的雪花扑在向少阳的脸上。
他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顶着雪走向露天的停车场。
路边一个男孩捧着篮子正在叫卖:“玫瑰花, 红玫瑰, 只要3元一枝, 新鲜的!”
他穿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棉衣,脸被风的通红, 隐约可见一些皲裂。
声音还不敌北风的一半大,刚喊出来就埋没在漫天的大雪里。
男孩有些泄气地看着满满一篮子花,心疼地伸手去遮篮子上的雪。
天太冷了, 还下着雪, 花的卖相就不好看了。
男孩抬头,他的对面就有个烧饼铺,热腾腾的烧饼今日生意格外地好。
他咽了咽口水, 鼻尖一酸。
但丧气的泪水还没掉下来,一片阴影就罩在他的身上。
男孩抬头望去:“先生,玫瑰花……”
对面的男人太高大了,他穿着件漆黑的皮衣, 眉眼忧郁深沉,身上带着Alpha独有的压迫感。
男孩甚至瑟缩了一下。
“3元一枝, ”这个高大的男人替他了下去, “你这篮子里一共有多少枝?”
男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三十枝, 先生。”
这花是他早上带出来的, 是家里头园子里开得最好的三十枝,一枝也没卖出去。
这会儿便正好是三十枝, 一枝不多, 一枝不少。
男人扫码付款, 向他伸出手:“一共九十,确认一下,花。”
男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自己那老款式的终端,反复确认了两遍。
转账一栏有着大大的几个数字:元。
“谢谢先生,祝您跟您的爱人长长久久。”男孩把篮子递给男人,飞快地跑向了对面的烧饼铺子。
向少阳提着一篮子玫瑰花,看着孩急切的背影,心里默念了一声“长长久久”。
舌尖却品出一丝苦涩。
他很快上了车,将玫瑰花放在副驾驶,心地拍了拍上头的浮雪。
尽管天气不好,但花的品相还不错,显然被那孩保护得很好。
向少阳拍了张照片。
随后启动车子,路过中心商场时又慢了下来,很快开进了商场的三楼停车场。
不知怎么,他突然特别想准备一顿火锅。
就像那天沈瑶川在时的那种菌汤火锅。
***
沈瑶川看着穿着防护服的人在他身上抽了些血,试管里是粘稠的暗红色。
他躺在被子里,无力且冷得厉害,身上覆着一层薄汗。
“我在哪?”他动了动嘴唇,喉咙干得厉害,像被砂纸给蹭了一圈,话都刮着的疼。
“圣朗宁私人医院,先生。”一个男人调了调他的输液速度。
“哪……”沈瑶川盯着他,模糊的视线终于开始清晰起来,“哪个城市?”
“米娅达市,先生,不必担心,宋总特别叮嘱我们关照您,如果有需求您尽管提。”
他话的时候,沈瑶川终于看清了防护服面罩上的LOGO标志。
蓝绿相间的山脉形状,下面标着四个汉字:众联科技。
联系到对方所的“宋总”和床头那捧花,他大概懂了。
医护人员们似乎已经抽够了血,陆续端着试管离开,只有与沈瑶川对话的那位还在仔细调看着各项仪器的读数。
沈瑶川抬了抬手腕,本能地想要看一眼终端,却发现那里空着,只有一个写着名字、床位号和日期的手环。
“我马上就安排人将您的终端送过来,”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立刻反应道,“宋总买了一款最新的,等您醒了拿给您,还您之前的那只已经丢了。”
沈瑶川虚弱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很累,而且冷得厉害。
手边有一支的温度调节器,沈瑶川指尖摸上去,将温度开到了最大档。
然后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难得地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十八岁的自己。
***
沈瑶川坐在冰冷的铁皮屋子里,看着面前的诊断报告。
他身上还穿着校服,神色有一些慌张。
“这不可能,再检测一次!”他道。
年轻美丽但也冰冷的安安坐在他对面,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根细烟。
白雾从她的口中溢出来,她道:“没必要再浪费一次公共资源了。”
沈瑶川有些坐立不安,他的腹空虚难耐,连裤子都湿了大半。
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着:“一定是检测错了。”
甜腻的信息素充满了整间屋子。
安安不为所动:“你太让我失望了。”
内腔几乎揪作一团,沈瑶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体内有这样一个器官——
用来发情,容纳Alpha,以及生育。
他按住腹,咬得嘴唇几乎失去血色,皱着眉使劲摇头。
诊断报告上,性别分化一栏白纸黑字写着一个他不愿面对的词:Omega。
Omega,ABO社会中最不具自由的一个性别。
他们天生就是Alpha的宠物,活着的职责就是发情,生育。
无论是贵族也好,贫民也罢,但凡Omega,无一例外。
区别只是那些有钱有势有背景的Omega能够过得更加体面些,勉强还能保持着一块用以维持作为“人”的尊严的遮羞布罢了。
汗水从沈瑶川白皙的皮肤上渗出来。
他的双腿并得很紧,即使他依旧否认着,但身体十分诚实且尽责。
正迫切地渴望着一个Alpha。
沈瑶川的眉头皱得愈发得紧。
他从受到的就是精英教育。
尽管寄养家庭不尽如人意,但他的成绩始终突出,他坚信自己未来是要成为一名科研翘楚,并且也为之努力着。
事实上,他也刚刚拿到了阿尔法星科研界公认第一的高校——最高科学研究院的保送名额。
也正因为去处早已尘埃落定,易感期突然到来时沈瑶川并不在学校内,而正在审查委员会研究所提供的住处学习。
反倒避免了一场公众的骚动。
但也几乎是立刻就被送去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安安那失望的眼神几乎要将他钉在椅子上。
沈瑶川大口地喘着气。
他对自己也失望极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会是个Alpha,并且应当是S级Alpha。
他有着帝国内最高的智商指数,理应有着与之相配的优秀的腺体。
“不用灰心,”安安忽然道,“S级Omega生出S级Alpha的概率几乎是必然的,我可以给你几个优秀的Alpha人选,你挑个喜欢的,不用害怕,我们这也有最好的产科,你甚至都不用出门,只要生下后代就行了。”
沈瑶川像被电了似的,猛地抬头看她。
他的脸色煞白:“不、我不想……”
“害怕了,”安安走到他面前,高跟鞋踏在坚硬的地上,发出凌厉的声响,她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捏住沈瑶川的下巴,目光怜爱极了,仿佛在观赏一朵美丽的娇花,“如果我不是Beta,我可能会申请亲自上了你,不得不你这方面确实令我惊讶,还是头一个S级Omega,听操起来很爽。”
沈瑶川空虚得厉害,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浅金色的长睫轻轻颤抖着。
“行了,”安安忽然又把他的下巴扔开,“倒是学会这么一副惹人怜的模样了,我会叫人来先把你的易感期处理了,之后的事我们再。”
安安离开之后,所谓的“易感期处理”过程十分痛苦。
但画面在此变成了虚幻的泡沫,只有身体条件反射地做出了痛苦的姿态,而所经历的种种似乎是由于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而模糊起来。
甚至连一些细节也记不清楚。
沈瑶川眼前再次明晰起来时,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桌边。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他是舒适的,穿着白衬衫与黑西裤,尽管脸庞稚嫩,但姿态得体。
并不在易感期。
面前依旧有些纸。
是一份合同。
其中条款密密麻麻写了上百条,以至于整份合同都厚得不得不进行了装订。
沈瑶川右手握着一支钢笔,左手纤长的手指将合同一页一页翻过去。
每一条都触目惊心。
“……在审查委员会提出项目终止前,受实验者不得以任何方式终止此项实验。”
“实验过程中伴随着药物会有不良反应,受实验者签署本份合同即代表知情且完全自愿,如有意外,审查委员会不承担任何后果。”
“实验所使用的的药物可能未经临床试用,受实验者签署本份合同即代表知情且完全自愿,如有意外,审查委员会不承担任何后果。”
……
……
……
沈瑶川耐心地读下去,面上毫无波澜。
直到最后一页,他平静地在右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沈瑶川。
然后将合同推给安安。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份合同所带来的的“伪装Alpha”实验项目,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而他也因为过强的不良反应与长年接受实验而对无数种药物产生的耐药性,最终失去了登上诺亚舰的资格。
承受了他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
却也并没有实现自己登舰这一的愿望。
这一破碎的想法带来强烈的痛苦,沈瑶川的左胸猛然抽痛。
他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