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危机

A+A-

    白迟的声音很平静, 他伸手抚上师雪舒冰冷的脸颊,那触感真实,并非幻象所化,灰白的发此刻变得干涩起来, 整个模样正是他在乌蓬湖上见到的那样, 只是没了呼吸,没了半分温度。

    “我杀了你——去死——”身后女人声音尖利可怕, 带着阵阵阴风向他袭来, 白迟连头也没回, 任由那利爪狠狠拍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体与棺材中的师雪舒一同猛烈地震动起来, 喉头一阵腥咸涌上, 粘稠的液体溢出唇角, 他的眼睛依旧牢牢盯着师雪舒的脸, 忽的向下看去, 却见在方才震动中, 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师雪舒袖口中划出的一点火红。

    他伸手迅速地扒了两下,指尖僵直在那根火红的羽毛上。

    一股强烈的不敢置信和疯狂压抑的冲动自胸中而起, 场中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 什么百鬼婚宴,什么要杀自己的鬼, 什么像极了栾司的人......这些统统不重要了!

    师雪舒死了。

    他死了!

    白迟猛然回头,全是黑色魔气的瞳孔中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嗓音干涩而沙哑,唇被血液染得鲜红可怖,他死死盯着粉裙女:“你,杀了他?”

    “哈哈哈哈——”粉裙女此刻身上的衣服也龟裂开来, 整个下半身变成了粗长的蛇尾,上面覆盖着黑色的鳞片,裹着黏腻的绿色液体,看上去恶心又恐怖。

    她的脸也变了模样,嘴脸尖尖地往前伸,下颌线变得锋利尖锐,浑身纸白,布满黑色如虫般的裂缝,每个裂缝中都能隐约看见血红的内里,里面都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雪白牙齿,有的裂缝甚至已经长开,尖利的排牙中滴着晶莹的涎液,好似整张脸上除了眼睛外,都是翻起的血红大口。

    此刻这些大口一同厉声笑着,重叠的声音男女老少皆有,混合起来充斥着整个厅堂:“哈哈哈哈——少爷,夫人等你与你和姑爷团聚呢——哈哈哈哈——奴家送你一程!”

    粉裙女——此刻应该叫蛇妖,她身形涨大了起码三四倍,此刻俯冲下来扑向白迟,所有的血色大口齐齐长开,吐着长长的分叉蛇信,同时喷射出绿色的液体,铺天盖地地袭来。

    底下的宾客们有的开始骂人。

    “圃絮你个死丫头,被毒液喷死了肉都吃不成了!”

    “好容易弄个细皮嫩肉的,给我们留着点!”

    “我要吃婚宴大菜啊——给我留个手指头也行啊——”

    “脚趾头,或者头发丝,啥啥都行啊!”

    ......

    名叫圃絮的蛇妖明显是和底下一群纸人般的宾客是先前就准备好了的,但她此刻被惹怒,压根儿听不见任何鬼的建议,只想把这个家伙给弄死。

    可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干瘦的手挡在了白迟面前,老管家掏出了一面镜子,在那些毒液喷射过来的时候骤然放大,将所有的攻击挡了下来,并一掌拍开了圃絮。

    “圃丫头,新人还要敬茶,老爷夫人还没训话,这洞房还入不得。”

    老管家佝偻着背,声音苍老却和蔼,但轻易就能挡下这条可怕巨蛇的攻击,向来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鬼。

    白迟没工夫去猜这两个鬼怎么就自己了起来,仅凭师雪舒的死,他已经双眼要滴血,脑中一片混沌,那个方才还在船上给自己剥莲子,之前在停雪峰上搂着自己“你早日化为人形离开就安全”了这种话,那个为了守护普通人用了禁术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的家伙,怎么可能真的死了!

    他绝对不能相信!

    师雪舒是神级修士,也正因为这个级别的修为,才让他能在使用了最恐怖的禁术后还能活着,他就算是肉身陨落,也一定还有神魂残余!

    他脑中飞快地思索,手中的魔气却酝酿出了一把通体乌黑,却带着玉石质地特有的透亮光泽的短笛。那短笛上魔气浓郁甚至纯度胜过白迟身上的魔气,一拿出来,顿时空气中的阴寒之气被另一种更加恐怖的力量所替代。

    短笛送到唇边,一个音符尖叫着冲向圃絮,空气中的魔气被压缩成一团几乎能被看见的实质,疯狂地着璇像是要将蛇妖给割裂搅碎在这魔音之中!

    圃絮和老管家明显都察觉到了这攻击的诡异和凌厉,互相斗的动作瞬间变成了对这奇怪刺耳音律的抵抗。

    白迟的手极稳,眼中黑色弥漫攒动,杀意和冷厉在此刻爆发,完全没了半点先前富家公子的懒散娇贵模样,刻在骨子里的凶性在得到师雪舒死亡消息之后彻底被激发。

    但他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因为按照这些鬼一系列的做法,似乎要等到被捉来的人拜堂流程完全结束才会动手杀人,与其是害人性命,不如是在做一场祭祀。

    很明显,他们的祭祀对象就是这个“夫人”。

    如果整个祭祀流程没有完成,那么按照道理,自己和师雪舒也绝对不会轻易被杀死,所以,即便是看见了师雪舒冰冷的肉身,他也敢肯定,师雪舒的魂魄一定被留存在某处,甚至这些鬼无法处理师雪舒这个神级修士的魂魄,只能将其困在某个地方。

    他手指按着短笛孔穴,音律疯狂涌动,众鬼在这音律中齐声哀嚎惨叫,但这些都无法激起他眼中的任何一丝波澜。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师雪舒的魂魄完整地找出来!

    “啊——”圃絮痛苦地捂着脑袋疯叫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怒吼,“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使用法术!”

    “是邪术!”老管家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对于白迟的攻击,他似乎也有些吃不消,但比起圃絮来好了很多,枯瘦的手在一瞬间化作了带着锯齿的黑色长刀,腐臭的味道霎时间传遍整个空气,可就在他要攻击的那一霎那,他浑浊的只有眼白的眼里却倒映出了那把短笛的形状。

    他整个人颤抖起来:“池......池少主!”

    这一声可谓平地惊雷,连同圃絮在内的所有鬼都用震惊地眼神看向白迟手中的那把短笛,那是属于他们少主,独有的、珍贵的武器!

    “哼。”白迟缓缓移开短笛,并不是很想对以往熟悉的人下死手,但也在思量如何能让他们认出自己,将师雪舒的魂魄还回来。

    是的,从他见到圃絮的那一刻起,便明白自己身处幻境,而且,这个庞大的幻境中所有的鬼怪,都是三百年前死去的魔修化身。

    圃絮是他娘亲的侍女,和老管家一样,从照顾自己的起居生活,每次在被栾司折磨得半死,都是他们边流眼泪边为自己疗伤,虽他恨透了莲骨宫,也不会对这里任何一个人有好脸色,但也真心明白,谁是对自己好的人。

    只是没有料到,在那场大战,自己死了之后,他们也会陨落,还变成了这个模样,如今像是被人以大阵困住在幻境中,只能不断引诱人进入幻境,再食其精血魂魄为生。

    不管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做了这样的事困住这么多莲骨宫的冤魂,他一定要将这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随着笛声的戛然而止,周围众鬼的压力顿时骤减,底下的宾客讪讪地放下筷子,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都不想话,圃絮和老管家站在一侧,皆冷冷地盯着白迟,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垂眸冷声道:“灵力不能用,魔功总能使吧。”

    “,这棺材里人的魂魄在什么地方!”白迟抬眼,双目中依旧魔气氤氲,没有半丝眼白,像个地狱中出来的魔鬼般,举着黑色恐怖的短笛扫过众鬼,“给你们机会了。”

    老管家面上神色不定,低声问道:“你先,手上的归情怎么来的,少主死了三百年,他的法器也随之消失了三百年,为何会在你的手上!你又怎么会吹这曲《问歌》!”

    白迟冷笑:“现在是我在问你。”

    少年红色嫁衣在浓郁的魔气中摇摆,染了鲜血的红唇煞气逼人,此刻声音冷厉得让对面两只老鬼都了个寒颤,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面对少主时候的害怕此刻又浮现。

    “我管你是谁,敢拿少主的东西就是找死!”圃絮极其肯定面前的少年从肉身到魂魄气息没有哪一样能和栾池一样,完全就是陌生和诡异,愤怒和恨意潮水般疯狂涌动,她再次尖叫一声,身体无限膨胀起来,头顶几乎要碰到了整个石洞喜堂的顶端。

    与此同时,方才一直冷静漠然的老管家也刹那间变了形态,他的身躯割破了衣服,四肢变成粗长长着黑毛的蜘蛛腿,如同方才那只手一般,前端变成锋利的长刀,从腋下腰间又长出另外四根出来,脸上胸口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珠,但只有眼白,通体像一只巨大的毒蜘蛛。

    而白迟身上的魔气此刻却渐渐褪去了不少,他握着归情的手紧了紧,毕竟是一具修为有些弱的鸟类躯体,无法长时间承载这么多的魔气,如果他再这样强行召唤此处的魔气,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回原形了。

    眼前两个厉鬼看似早已化作妖物,即便是曾经自己熟悉的两个人,此时也决计不会认出来自己,甚至会因为手中的短笛疯狂将他置于死地。

    该死!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男人声音温和地在耳边响起:“收起身上所有的魔气,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  来了!鞠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