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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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圃絮和冯管家入石棺的一瞬间就被一阵狂风漩涡卷进去后晕了过去, 他们醒来的时候身处先前的喜堂大厅,正堂的两具石棺大开,但里面的“尸身”却都消失不见了,两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夫人, 是夫人醒了!”圃絮惊喜若狂, 扑到夫人棺材的边缘落了黑色的泪,“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夫人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我以为她不要圃絮了——呜呜呜——”

    冯管家面色稍稍自然一些, 他缓缓恢复了人形的干瘦模样, 咳了两声:“圃絮, 实际上夫人一直都在看着你。”

    圃絮的哭声停下, 她惊疑地看着冯管家, 缓缓收起了长长蛇尾:“你, 你什么?”

    冯管家面色戚戚然:“你当为什么我要拉着你修复老爷的尸身, 夫人的魂魄被他封印在体内几百年了, 你整日对着夫人一具空壳, 自然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夫人醒过来。”

    “你是那栾司将夫人魂魄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圃絮简直不可置信,“夫人的魂魄一直与他的身体同存吗!那我, 那......”她该是想到了什么, 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庞,黑色的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凄厉的声音霎时间传遍整个魔窟。

    “啊——杀了我,杀了我!”

    圃絮此刻突然发疯一般地撕扯自己身上的皮肉, 那原本就如同花瓣一样盛开的血肉被她自己生生撕下几块丢在地上,她的身体也虚弱下来,无力地滑倒摔在地上,恸哭不已:“天呐——夫人是不会原谅我的, 她都知道了,都知道了!”

    “夫人什么都知道。”冯管家摇摇头叹息道,“她知道你曾经背叛她爬过老爷的床,也亲眼看见你帮老爷去虐杀她的孩子们。”

    圃絮疯狂地拿利爪在自己身上戳出一个个血窟窿,痛苦地在地上哀求:“别,别了,别了......”

    “但是幸好你醒悟及时,死后知道帮夫人寻找池少主,她如今也不恨你,只是希望你别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找错了人便杀死,万一真的杀错了呢?”冯管家着,怜悯地看着地上抽搐的圃絮,“你的自私和狠辣让你死后痛恨杀了你的老爷,更痛恨背叛了夫人的自己,妄图自欺欺人地赎罪,可惜你依旧做错了,今日,我便替夫人了解你了。”

    原来先前拖着圃絮下石棺都是冯管家的借口,实际上他觉察到大堂棺材动静之后,便明白夫人已经出来,这个阵法终于到了要破的时候,他们这些厉鬼该下地狱下地狱,该转生便转生,却不能留着圃絮这个罪人好过了。

    他的手还残留着蜘蛛腿的形状,直直插入到死心已决的圃絮心口,毒液注入,圃絮喃喃的话语逐渐停止,身体逐渐僵硬石化,最终散落成粉末消散在了空气中。

    冯管家摇摇头:“不是所有的罪孽都能轻易赎清的。”

    *

    师雪舒醒来的时候人在一片草地上,睁眼看见了湛蓝的天空和晴朗的日头,远处传来贩叫卖的声音,像是在卖莲蓬。

    他思索了一下,脑袋却空空一片,似乎有很多事情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竟然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个地方。

    伸手撑住地面让自己慢慢坐起身来,师雪舒头脑一阵眩晕,下意识伸手去扶脑袋,一只手却更快地搭上了他额头,温暖迫切。

    “阿白,你还好吗?”少年的声线干净好听,从耳边传来。

    师雪舒睁眼定睛许久,面前无数个重影才逐渐融合成一个红衣少年的模样,是个很好看干净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面颊白皙透亮,双目狭长如桃花春风,红痣点在眼下如胭脂般给他增添几丝魅气却不惑人,神色极其认真。

    “你是?”师雪舒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却想不出是谁,脑袋里昏沉感袭来,他好想再睡上一觉。

    “阿白,你别去使劲儿想,你魂魄回体不久需要休息,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跟你讲。”少年语速极快地,“我叫白迟,修白的白,迟到的迟,你是修白仙尊,我们是道侣。”

    “道侣?”师雪舒撑着昏沉的脑袋,明白过来这个称谓的意义,怔愣了一下看着白迟,“和一只鸟?我应该不是灵兽......”

    白迟展开背后的翅膀,一脸淡定:“......我还是一只重明鸟,你先前魂魄离体消耗过度暂时失忆,现在回体后慢慢会恢复的。”

    这次醒来的师雪舒似乎连之前的事情也忘记了,白迟暗暗叹口气,看来要完全想起来,起码得要过好几个月了,神魂还是要好好保存啊。

    他没有解释太多,拉着师雪舒在点星镇找了间客栈住下,先将身上的喜服都换了下来,免得一路上特别引人注目,等他换好衣服,转身却见师雪舒脱了喜服外袍,却拿着一柄黑色短笛出神,正是归情。

    见他看过来,师雪舒抬眼问道:“这是我的吗?”

    白迟抿了抿唇:“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他走上前去,将这把短笛拿过来握在手里,很快,归情便在他掌中消失不见:“但它暂时算是我的法器了。”

    伸手解开师雪舒的腰带,替他脱去了剩下的喜服外衫,突然感觉腰上一松,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不思绫此刻却从白迟的腰上松开,就往师雪舒的眼睛上蒙去。

    两个人都是一愣,白迟忘记腰带是不思绫这个有了器灵的家伙了,它一跑,裤子就成了无神之物,松垮垮地往下落,他双手还拿着师雪舒衣服,顿时就觉得腿上一阵清凉。

    而师雪舒眼上被蒙上一层白绫,看东西朦朦胧胧的,正疑惑为什么这个白绫会蒙自己的眼,同时感觉到一股亲近之意,却也并没有注意到白迟的异状。

    但总有人看到了什么不对。

    “哎,客官,这洗澡水......”店二和另一个跑堂的正了几桶水推门进来,正看见白迟提起裤子的模样,而方才眼睛还没什么问题的师雪舒在眼上蒙了一条白绫。

    联想到二人方才穿着大红喜服订了一间房,叫了一桶洗澡水......俩人脸“腾”地红了起来,心里直呼好家伙还是俩男的会玩儿。

    白迟见有人进来吓得“啊”了一声,回头才看见是自己刚刚叫的热水,脸红的比那两人还厉害,干脆一头钻进了师雪舒的怀里装死。

    师雪舒搂住怀里的人,看了看两个浑身写着“尴尬”的店二,开口道:“麻烦了。”

    两人连声道“不麻烦”,低着头往屏风后面的浴桶走去。只听几声哗啦啦的水声,两人很快迈着步子出来,躬了躬身逃也似地下了楼。

    白迟感觉自己活了两世都没这么丢脸过,手里还攥着裤腰不敢松开,身体一轻却被师雪舒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边上。

    师雪舒把眼睛上的白绫扯开,举在白迟面前问:“这个是,我的?”

    白迟点点头:“你的法器。”

    不思绫很配合地绕在了师雪舒的手腕上,向他传递灵识——【不思】

    师雪舒喃喃道:“梦里问君思不思。”

    白迟一怔:“......不思,它叫不思。”

    师雪舒点点头。

    白迟看向师雪舒的眼瞳,想起了这句话的出处,那是三百年前师雪舒亲口问自己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原本就是奉命接触师雪舒,按照计划,要让师雪舒完全相信自己,信任自己,再趁其不备的时候杀了他。

    于是他清醒之后便告诉师雪舒“我喜欢你”,他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毕竟栾司只教他杀人没教他怎么得到别人的信任,总不能上来便“你要相信我”,斟酌许久,他选择先以退为进,告诉这位仙尊,自己喜欢他。

    这还是他曾经从栾司身边侍女圃絮身上学到的话,圃絮跟栾司“我喜欢你”,栾司便很开心地给予她各种想要的宝物。

    只是这位仙尊似乎比栾司要难糊弄,他整日里追着仙尊,甚至整个玱鹭山上下都知道修白仙尊救了一个难缠的少年,天天追着仙尊表白。

    所有人都知道,师雪舒看着温和,但实际上就是雪山顶上那朵摘不下来的高岭之花,多少的仙子前赴后继表白都没能动他半点心神,就这个普普通通连来历都不清白的少年还能得手了不成?

    可他们不知道,这少年真的得手了,他拙劣却纯洁的表演让他自己逐渐相信,他自己爱上了仙尊,自出生以来他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纯粹又温柔的人了,那是栾司这个恶劣的父亲所不能带给他的另一个世界的感受,他贪恋上这种温暖,即便师雪舒是冰冷的,就连鲜血都没有温度,但他的心却永远能融化冰霜。

    同样炽热的情感让仙尊全心全意地相信了这个少年,但在栾司面前一切无所遁形,他失败了,还将自己的心留在了玱鹭山,回去将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当他收到仙尊传书来的那封信,上书【梦里问君思不思】。

    他用沾满了鲜血的手,在栾司的面前,歪歪扭扭地写。

    【不思】

    作者有话要:  来了!鞠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