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似乎也是喜欢何二姐的◎
“好。”谢幸安半辈子光明正大, 此时瞧那个灰蓝包袱的眼神却简直像新手强盗在分赃,“没被人看到吧?”
“不会, 大人,我捂得严实得很,一定看不出是您身边的人。就算被认出来了,我就是我自己要看的。”阿默顺势撑在桌上,凑在谢幸安的耳边,学着书商的原话道,“大家都是男人嘛, 都懂, 都懂。”
你懂个锤子?
“咳咳。”谢幸安尴尬得几乎呛了一口茶水, 努力维持翩翩君子的形象,正色道,“你出去守着门,别让人看见。”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默挤眉弄眼地笑着冲谢幸安点点头,满脸还是都写着“明白,我明白,大人您放心,慢慢看”。
唉, 算了, 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谢幸安深呼吸一口, 气沉丹田后,确定墙角床下房梁上都没人后, 才偷偷摸摸地伸出手, 解开那个吸引他求知若渴的包袱。
你……你哪有什么坏心思?你……你只不过是在求知, 想弄明白何二姐跟你之间究竟有无男女之情罢了。
你这可是在做正经事的!
就这么安慰着自己, 谢幸安咬咬牙, 狠狠心,解开了包袱上系的死结。
什么玩意儿这都是?
谢幸安从头扒拉到尾,依次看过这些本子封面的书名:
《巧姻缘》、《多情公子俏姐》、《满城姑娘钟爱我》、《旖旎厢房》、《春宵短》、《我与妻妾解衣裳》……
谢幸安闷声往下翻,越翻那对剑眉就拧得越紧,直到他的视线定格到最后一本——
《风流探花郎》。
漂亮!
谢幸安嘴角抽搐,操起来一把给它砸到地上。
谁啊?谁写的这是?
北辰京城的言情话本产业链极为发达,据这是因本朝科举委实过于黑暗,许多出身寒门、苦读十几年的文人千里迢迢来赴考,盘缠都花个精光,却连个进士都中不了。
于是这些抓不住鸡的读书人群情激愤地聚集到一起,本想闹事要公平,却被官府一排亮闪闪的大刀蛮横逼得害怕后收了手。倒霉催的书生们被众客栈的二每日跟在屁股后面追债,后来也不知是谁想到办法,振臂一呼:兄弟们,我们可以换种方式谋生!
动了半辈子笔了?还能怎么办?那就接着写吧。
写什么?当然是写话本最能赚钱!
一代代落榜文人用事实证明,风流艳事最受京城中人欢迎,以至于言情本虽后来居上,但也干倒了公案本、侠义本、鬼怪本,到如今一枝独秀。
谢幸安闷头在书堆里挑挑拣拣半天,选了那本名字看起来最正经的《巧姻缘》就从头开始翻。
不过谢幸安自己的眼光还真没得,这本的男女主人公正是落魄书生和刁蛮姐,跟他与何二姐的情况……还挺像的。
谢幸安从来读的都是圣人之书,哪里接触过这种写情情爱爱的东西?他耐着性子读到第三回 “定情”时,便是那姐看到书生“眼神顾盼,羞红了脸”……
他喉头一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日在三里山,何二姐的面色,似乎就像这般。
真就……定情了?
谢幸安紧张地翻动书页,继续往下看,然后他出乎意料地看到了……
咳,单纯如谢幸安并不知道,言情本子之所以相较其他销量极好,极大一个原因在于男女主人公都有携云握雨、共赴巫山的情节在。且在房.事上写得越多越细,定价便越高,卖得也就越好。
谢幸安贴在书页上认认真真看了半天,又翻到了插图才反应过来这是写得什么东西时,直接耳根通红,下腹硬胀,整个人顿时难受得厉害。
他面色痛苦地寻找水源,干脆提着茶壶灌了好几大口,才稍稍缓解了内里控制不住的燥热。
等谢幸安心里的火苗势头弱了些,他就接着往下看,看了没几页就继续灌水,灌完了又接着忍不住去摸书。
“阿默,添壶水来!”
“阿默,再填一壶来!”
“阿默,拿水来!”
“阿默,水!”
“阿默——”
……
书房内外来回跑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阿默只觉得十分搞不明白,今日的大人怎么会这么能喝?
就算茶水不醉人,也不能这么没命地喝啊,那不成水牛了吗?
他在心里“呸呸呸”了三声,轻轻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
大人那么好看,水牛它能比得上吗?
等谢幸安除了那本《风流探花郎》,把别的言情本子都看完,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严重的、证据确凿的问题。
何二姐……的确是爱慕他的。
只是她一直装作无事,用话本里的话来,就叫那什么——“难以启齿”。
除此之外,他又意识到了件更严重的、他不得不承认的问题:
他……似乎也是喜欢何二姐的。
原来他靠近她、故意话招惹吓唬她、想在她面前显摆箭术、为她射落杜雪合的珠钗、偷偷望着她、见到别家姐搭讪都一概表示抗拒,不经意拿她来做比……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她?
谢幸安想到这里,直接提起来整壶水,一口气喝完了。
谢幸安的确不懂这些男女之情,这实在也不能怪他,家道中落时他还不过是个孩子,这些年只活着维持生存他已经拼尽全力,后来在破茅草屋里苦读直到至今中了探花,更是极不容易,他根本没想过这辈子还要娶妻。
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了,他爱她。
而她,咳,很显然,也是爱他的。
原本这是件两情相悦的好事,但谢幸安只觉得心里发紧。
因为他想起了张迟锦。
“幸安,你实话,你不会也喜欢我们矜儿吧?”
“我可听人过,只要兄弟两个不去争抢同一个女人,多半是不会闹掰的。”
谢幸安:“……”
他的确嘴上从没喊过张迟锦什么好兄弟,但恩怨分明的他知道,这是个把他从黑暗阴冷里拖起来,给他温暖和光明的人。
即使何矜对张迟锦似乎并没有什么男女情意。
但他也……
谢幸安正在犹豫不决地考虑,忽然听见书房外阿默叽叽喳喳的声音:“我黑啊,你看看你这怂样,你明明喜欢白,人家白这不是正好也喜欢你,这不就正好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什么?你在担心黄?你的好兄弟黄也喜欢白?”
“不是我,黑啊,就算黄喜欢白,那也是它的事,白过喜欢黄吗?没有吧?你难道不知道,白都不怎么搭理黄?”
“再了,黄就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不定没了这一个,伤心几天就去找别的了,人家用得着你担心吗?”
“黑啊黑,你别看人家白虽然嘴上没,可哪里不明摆着是喜欢你的?你难道还指望人家一个姑娘家先跟你表白?”
“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主动出击,非得让白等得着急、伤透了心?黑啊,你,这么做你还是个男人吗?”
谢幸安再也忍不住了,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开书房门就冲出去,别扭道:“黑怎的不是男人了?”
“大人?您怎么了?”阿默从黑狗手里刚想抢过去骨头,哪知道没成功,被它摇摇尾巴叼走了。他拍拍手从台阶上站起来问道,“您刚才什么?”
谢幸安眼前发晕,他紧张得心慌,看着地上的黄狗、黑狗和白狗,滚动喉头问道:“你的,是这三只狗?”
“嗯,对啊,大人,不然呢?它们三个在街上游荡,我碰巧喂过几次,还算熟,知道它们之间的恩怨情仇。这回它们一起来扒咱们的后院门,正好有些剩下的骨头,就让它们进来吃了。”
“没……没什么。”谢幸安憋红的脸被风一吹,燥热渐渐减退,“给我去水沐浴吧,放凉些。”
“最近的天也……太热了。”
热?阿默抬头看了看,一片阴沉沉的,就还好吧。
“好嘞。”阿默虽然心里疑惑,但嘴上还是赶快答应下来,转过身时看见把骨头让给白的黑狗,拍手夸道,“这就对了,黑,你不去表露心意,怎么能抱得美人归?额,美狗也一样。”
“哎,看来黑还挺上道的,真不错。”阿默边走还不忘感慨着一句,“是比有些人可强得多了。”
谢幸安觉得自己被阿默骂了,但又没完全骂。
自从谢幸安琢磨出来何矜与他两情相悦这件了不得的事后,就每天白日在翰林院勤勤恳恳地忙完差事,夜里冥思苦想地整晚睡不着,念叨个没完,要怎样给她一个交待才好。
何矜却自抓住了何婵的把柄,连这个不老实的继妹都乖得和只猫儿一样后,整座侯府里就再没跟她作对的人,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
何矜心满意足,抓着根糖葫芦美滋滋地张嘴咬了一口:“趁这日天气凉快,赶紧上街转转,不然等夏至更热,身上一犯懒,还不知道得等多久再出来。”
“姐,您明日也能出府啊。”春桃提醒道,“您忘了,武清伯家的姐,明日不就要和颖国公家的公子,成亲了吗?您也要去喜宴的。”
“他们?”何矜瞬间耷拉下脸,冷哼一声,“要不是因为答应了福宁跟妙怡,谁稀罕去看杜雪合成亲找不痛快?”
但何矜这个大大的白眼还没翻完,就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了谢幸安。
作者有话:
谢幸安:所以,目前的剧情是,我爱她,她也爱我?
何矜:妈妈呀,难道不是我怕他,他阴魂不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