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信号◎

    路温纶此番走得匆忙, 简觅夏想向路温纱听一二，扮可爱胡话，发去消息才知道路温纱比路温纶更早回去了。声称对家族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她都回去了, 可想事情的严重程度。

    简觅夏不太懂商业，不懂股票，却开始频繁浏览财经新闻。简觅夏问傅禹是否知道什么, 傅禹特意去听了, 到上海第一件事便是约简觅夏吃饭, 正巧唐钰来电话, 三人驱车近郊一间现捞烤鱼。

    大排档泛黄的挡风门帘里, 烧瓦斯的烤锅盛了整条鱼和杂菜，咕嘟嘟冒气, 香味四溢。三人却甚少动筷，握着玻璃杯。

    “我跟家里出柜了。”

    “我怀孕了！”

    “我……”简觅夏张嘴巴, 愣愣望着唐钰。

    唐钰反而惊诧地问傅禹，“你不是准备读PhD的时候再跟家里吗？”

    傅禹平静地：“是没多久了, 可我已经二十六了，二十六还没法在最亲的人做自己，很失败。”

    简觅夏按捺不表，蹙眉问唐钰, “不是, 你怀孕了？”

    “嗯，四周多了。”唐钰用筷子拨了拨烤锅里的香菜，夹一块带皮鱼肉吃。

    见二位友人一时无话, 自嘲, “老偏方见效。”

    简觅夏追问：“你怎么想的呀。”

    “没怎么想啊, 怀了就要呗, 我舍不得。”唐钰顿了顿，“但是我心情很奇怪，我不想告诉向阳。”

    “你还没告诉他？”傅禹轻声问。

    “嗯，检查那些单子我全都藏起来了。”

    简觅夏不解，“你既然决定要，为什么不跟他？”

    “是我的孩子，你懂吗？”唐钰面容清冷，眼里多了些简觅夏读不懂的东西。

    傅禹：“你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很快你就会出现早孕反应，肚子也会……。”

    “我知道，我都知道，”唐钰摸了摸眼皮，“我觉得他知道了这件事会很可怕。”

    “什么意思？”简觅皱眉，“他不想要孩子？”

    唐钰默了默，：“向阳无所谓吧，可能还挺高兴的，但这种高兴……不是他要做爸爸了，是我唐钰要给他们向家传宗接代了。他结婚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简觅夏稍微明白了，“你还是不信他？你们这段时间到底怎么样啊？”

    傅禹亦同样关切地看着唐钰。

    唐钰呼出一口气，缓缓：“我不是不信他。信与不信，根本不重要了，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

    简觅夏想起从前和路温纶分手的过往，沉默了。可转念又有话，“你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

    “生活？”唐钰莞尔一笑，“一起生活就能友爱的话，世界早该和平了。”

    “最虚假的就是生活。”

    “虽然我也这么想，”简觅夏顿了顿，颇有几分哀愁地搬出戴青的话，“日子总得过下去。”

    “所以啊，我想生下这个孩。我不要让人抢了去。”

    傅禹听出话中隐情，踌躇地问：“你不会想和向阳离婚？”

    唐钰喝了口热豆奶，笑笑，“以前不想和他分开，从来不想，想到没了他就很可怕。但我知道自己怀孕，到现在，好像我和他之间的各种感情，渐渐开始消解了……”

    唐钰和傅禹继续着，简觅夏忽然笑了一声，“钰，你想借种，干嘛不挑‘人类高质量’？”

    傅禹惊讶，“夏夏……”

    唐钰却是不恼，垂睫，轻声：“我喜欢他，可是再喜欢不下去了，和他有一个孩子，我的孩子，我就又有了点儿指望。”

    “我觉得你疯了。”简觅夏倒满一杯酒，一口气喝掉。

    唐钰讥诮，“我看你也差不多。路温纶上赶着追你，很享受吧？”

    简觅夏哂笑，“不错，我承认。试问哪一个女人不享受？那可是路温纶诶，路氏太子爷。换你一样的，唐钰。”

    唐钰冷声道：“新鲜一阵便过了，你以为会是一辈子？你敢不敢问他，会不会跟你结婚？”

    简觅夏笑容更盛，“一阵子也好啊，我虚荣，我满足了，立马换下一个。”

    傅禹出言劝阻，“你们俩够了……胡有个限度，谁心里没个事儿。”

    唐钰：“我今天就要她，我看不惯她这幅样子很久了，动不动要死要活，谁对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啊？没几年奔三了，你以为还能装娇俏多久，你看你找的那些男人，哈，你以为各个都信你那套恋爱主义？都是为了跟你上床！”

    简觅夏抬手，顷刻间啤酒泼洒到唐钰脸上。

    傅禹一怔，忙从纸盒里抽出一堆纸巾，帮唐钰擦拭发梢和淌到衣服上的酒精。

    “雨怀孕了。”傅禹警告似的对简觅夏。

    简觅夏轻快地：“孕傻啦。”

    唐钰揩了脸，咬牙冷冷睇着简觅夏，“我几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神经病。”简觅夏终于冷下脸来。

    “简觅夏。”傅禹生气道。

    “今天坐这儿，大家都嘛，啊。大禹，你也。”

    “好，你不。”简觅夏睨回唐钰，“你以为我好看得惯你吗？你把我当朋友还是什么，你无非是觉得有人给你护着的感觉很好。来上海找着我，想方设法凌驾我，不就是想找回那种感觉么。其实你根本就觉着自己不行了，还在我们面前表演——”

    “你太过分了！”唐钰横眉。

    “对，你当然以为都是为了我好啊，为了帮我。我过分，我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过分！”简觅夏拍桌而起。

    “别吵了，要吵我们上车去。”傅禹伸手挡在两个女人中间。

    “我不像你这么丢得起脸。”唐钰罢从钱夹里拿出几张红钞摆在桌上，快步往店外走去。

    傅禹在二人间看了看，跟了出去。

    视众人目光为无物，简觅夏抬手招呼老板娘来结账，攥起找补的零钱，闯似的挥开防风帘疾步至路边的薄荷绿甲壳虫旁。

    拉开车门，撒手将零钱扔进去。

    “你有多了不起？”简觅夏从未如此愤然，“愚蠢！”

    罢砰地摔上车门，横穿马路到对面拦车。

    “钰，你等我一下。”傅禹着追过去，使劲把简觅夏按到怀里，拖回车里。

    “我看你最疯！”唐钰骂了一句，赶紧将车驶出去。

    听到行车提示，傅禹箍住简觅夏，重新关拢车门。

    车内寂静，行驶了一段路后，唐钰开车载电台。节目主持人讲沪语，软绵绵不知所云。

    简觅夏弯腰，双手蒙住脸。

    唐钰余光瞥见，不悦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傅禹本以为简觅夏是要缓口气，却见她微微颤抖，忙将人扶起来。

    唐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她焦虑症发了！”

    “没有……”简觅夏撑住车门，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没事。”

    傅禹想察看简觅夏的状态，简觅夏撇开他，缩到角落，“真的没事，我就是一下故障了。”

    唐钰嗤笑，“我看你是有点神经障碍。”

    “还不是因为你！”简觅夏怒道。

    唐钰了个激灵，回呛道：“不想出车祸就好好坐着。”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呀，你还这么，非要结那婚，现在又想离。你离吧，你生孩子做什么？你以为单亲妈妈好做，还是单亲孩幸福？”

    “‘完整家庭’的孩就见得幸福？我会好好爱她，好好教给她，”唐钰到孩子，变得柔和，“我保证世上别的孩拥有的爱，她不会少一分。”

    “根本就没成形，它只是一个——”

    傅禹捂住了简觅夏嘴巴。

    唐钰朝后视镜看了看，“你让她吧。她这是应激反应。”

    简觅夏登时又起火，傅禹拍抚她后背，引导她做深呼吸。

    “我蠢就蠢了，地球也不多我一个蠢人。我要过日子，只能这么做。”

    “钰，唐钰，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个女人，根本不需要通过做母亲来实现价值，你现在想的很好，你会给她很多爱，但是你把她当成你人生的指望，你不觉得这很恐怖吗？如果她不如你预期了，你会不会崩溃，还是从一开始你就要控制她？那么她就是另一个我，若干年后的我。”

    “我跟你妈妈不一样。你不是不多管闲事吗？别劝我了。”

    “我这个人，是将边界划得很清。可是你们是我朋友，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决定，不代表我不关心。私事，大家都有，你出来我就听着，难道在我面前还怕难堪么。”

    “反正你总有辞，怎么都是你对。”

    “凡事讲逻辑，感情也讲逻辑，我就这种人。”

    “所以你拧巴！”

    简觅夏屏住呼吸几秒，重新调整呼吸，“我不喜欢这个词，你可以我冷漠，可以我神经质。我厌恶‘自洽’、‘和解’，好像草履虫一样，不思考，没办法解决问题就去依附另一种观念。有的人一生都在抗争，你问抗争什么。你可以先问问你自己。”

    唐钰沉默了。

    前方施工，车胎压过减速带，碾过砾石，扎了一根钢钉。还未开出施工地带，车就快跑不动了。

    唐钰长叹一口气，下车检查，搜索附近的汽车修理行。这边委实有些偏僻，唐钰只好电话叫拖车。

    拖车从市区过来很远。三人杵在寒风凛冽的郊野公路上，对街亮起的旅馆招牌忽然间变得闪亮。

    他们来到旅馆，要了一间钟点房。虽然见怪不怪，但这一男两女生得俊俏，前台妹不忍多看两眼。

    哎，人性，欲望，俊男靓女也是有癖好的呀。

    进了房间，傅禹查看了热水壶，发现内垢堆积便不算使用。他给两个女人一人开了瓶矿泉水，自己抱一桶“康帅傅”去开水房接热水。

    “你看你害的。”唐钰怪罪。

    简觅夏才不理会，径自往大床上倒。唐钰坐在床沿脱了毛靴，让简觅夏靠边去。简觅夏往旁边挪了点儿，摸出兜里手机，正巧弹出视频通话邀请。

    简觅夏塞上蓝牙耳机，接听。

    路温纶脸上的笑容化作略微疑惑，简觅夏抬起手臂，让唐钰入画。

    唐钰没好气乜了他俩一眼，背过身去。

    “你们做什么呢？”

    “3/P，和大禹。”

    路温纶刚送入口中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啊？”

    “钰带我们下乡来吃超——好吃的烤鱼，回去路上车胎爆了，找了个地方坐会儿。”

    唐钰转头：“你别乱，哪有那么夸张。”

    简觅夏抬眼看唐钰，由于角度很像是翻白眼。唐钰当即忿忿状告：“管好你老婆吧！”

    路温纶愣在视频另一端。

    简觅夏则整个人如坠冰窖，待回神，没听清路温纶什么便匆忙挂断视频。她摘下耳机，发火的气力都没有了，“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我还没你讲了什么话呢。”

    “你知道我根本不……你这样，你给他错误信号……”

    唐钰怔了怔，适才意识到什么，无措地避开简觅夏的视线，“我没想那么多。”

    傅禹开进来，见两人又在拌嘴，默默合拢门，蹲在门口吃泡面。

    不孝有三，饿死自己事大。

    ◎最新评论：

    【大禹哈哈哈还哈哈哈哈哈】

    【烤鱼真的到底有多好吃】

    【占个地儿坐等三更，前排出售龙七对相关周边：夏夏泼钰的同款啤酒及大禹蹲门口吃的同款方便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禹吃康帅傅】

    【其实现实生活中很多人都不理解抑郁症患者和焦虑症患者。我们班之前有个女生患有焦虑症，她很大大咧咧，甚至有时候是故意想要引起别人的关注，我行我素，甚至会让人厌恶反感。当时老师向我们她有焦虑症，让我们谅解，可那时候的我们那么幼稚、冲动，哪里会理解？班上开始传她是装的，她是b子，她gou印别人男朋友……没有人能够了解她，包括我们的老师，大家都是心力交瘁，觉得她是自怨自艾。

    直到有一次，历史课上，她和班上一个男生起冲突，抓起一支笔砸了过去，然后窝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又突然奋起，抓起一把刀就跑了出去。我们都吓傻了，以为都要跳楼，几个男生冲出去把她摁在地上才结束，才平息。】

    【想吃烤鱼了】

    【这一章我愿称为《大禹不大禹只想吃泡面》】

    【今晚的月色真美】

    【大禹：我好累，要劝架，要照顾孕妇和心理疾病患者，要处理车子爆胎，要找旅店，要找吃的，还要3/P…..】

    【感觉可以理解夏夏，她现在看起来对爱情是若有似无的，是不坚定的，但她曾经是最坚定的那一个，只是后面反倒被伤害，而路的性格并不是“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的那种，所以她不敢再试了。钰留下孩子的话，可能会和向阳一辈子纠缠下去吧。】

    【突然有个奇妙的想法。曾经有段时间也是很想离开这个世界，就觉得自己以后不要和别人有牵绊，可以有感情，但不会想要结婚生子。怕自己离开的时候别人会伤心，所以就不想和别人太亲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