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黑沉沉的夜, 有一盏烛火划开了夜幕。
烛火下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叫宴烽的心如白昼般敞亮。
与黑夜并不逊色的凤眸倒映出黎文漪的身影, 泪水润过的眸子, 里头的深情满满的, 都要溢出来了。
“夫人, 我能抱一下你吗?外头的雨好冻人, 风也是冷的。”
门开了,就是希望, 破碎的信任总算是粘起来几片了, 少到可怜,但是他找到了粘碎片的树胶。
宴烽心底的贪欲在蠢蠢欲动着, 他和黎文漪的关系进了一步,就想迫不及待地再进一步, 为了这一点的信任,漫长的三个月中,他都在忍耐。
那些日子里, 马车停在门口, 他每天看着夕阳的余晖在天际消失, 看着万家灯火亮起, 来往的行人在自家灯火前松懈了神情, 而他想要的那一盏灯火却将他拒之门外。
宴烽本以为自己可以忍耐更久的, 可方才门开的那一刻,他的耐心瞬间告罄了。
她信他会来, 她信他在变好, 只要她信他, 就是无上的愉悦。
宴烽炙热的目光黏在了黎文漪的身上, 黎文漪人都变得紧张了,“我给你再拿床被子来。”
黎文漪一动,手就被抓住了,宴烽冰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并不大,可黎文漪隐隐觉得宴烽死活都不会松手。
“一下,一下就好,我不会做什么的,我是很听夫人的话的。”
别拒绝他,宴烽在心里祈祷着,别在看见希望的时候拒绝他,他在为了她努力做个正常人,不要把他推向疯狂的境地。
黎文漪靠近了宴烽,轻轻地环住了宴烽。
暖意从她身上传来,足够驱散所有的寒意,宴烽随即反抱住了黎文漪,抱住了他的所有。
冷寂的夜,哗啦的雨声听得更加真切了。
良久之后,黎文漪忍不住了,出声道:“一下已经过去了。”
宴烽恋恋不舍地松了手,该适可而止的时候就该适可而止,宴烽虽不愿意,但还是听了黎文漪的话。
所求并非一朝一夕,他要长久,不会被一时的冲动毁了将来。
宴烽起了正事:“雨太大了,若这雨连续下几日,就危险了,我认为要联合工部和都水监快速了解各地情况,是否受灾,受灾情况如何,开展护堤治水,再与户部和吏部商量,派遣钦差,筹备赈灾款项。”
黎文漪听得认真,宴烽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若雨能早日停,且救援及时,可将损失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若雨不停,早两日就已经在下大雨的黄州,会很惨。”
“黄州,为什么,受灾很严重吗?”
宴烽摸了摸鼻子,心虚着,又不敢瞒着黎文漪,弱弱地回道:“黄州会惨,一半是天灾,一半人会是人祸,雨势过大,黄州极有可能决堤。”
黎文漪意识到不对了,她哆嗦着指着宴烽,不可置信道:“人祸?不会是你吧?”
这可是要命了,宴烽赶紧解释:“不是,责任不在我,我跟此事没有关联,就是知道些内情,夫人,真要发生了什么,可不能怪在我头上,而且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跟如今的我没有干系了。”
“那你有什么内情?”
黎文漪稍稍放下了心来,她这才惊觉,她是真的怕,怕宴烽身上担上一个无法原谅的罪责来。
宴烽定了定神,老实交代:“黄州刺史出身黄州本地世家贵族,此人贪婪暴虐,两年前,黄州河堤因年久失修塌了一部分,好在是冬季,没有造成伤害,于是朝廷拨款,派了工部和都水监的人前往黄州修补河道,我当时在卫尉寺当差,跟派往黄州的工部官员有些交情,得知不少内情,黄州刺史跟派下去的官员贪污了过半的修筑河道的款项,所以黄州的河堤一直是一个隐患。”
方才的温情被宴烽这一,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黎文漪又气又怒,骂道:“所以你知情不报,甚至同流合污,还包庇他们?”
“没有,夫人你冤枉我了,我没有碰过那笔款项中的一文钱,也没有插手过这件事,卫尉寺无权过问河道之事,我只是知情罢了。”
宴烽解释着,他没有骗她,事情也真不干他的事,那时候,他真要插手也能插手,但是到底是别人的利益,他又忙着扩大自己的势力,他还要收买人心呢,是一定不会跟有来往的人争利的。
黎文漪偏过脸,还是气呼呼的,“就算你没参与,你知情不报就是包庇,还跟你没关系。”
好不容易对宴烽改了观,他又给她来这一套。
宴烽委屈地拉着黎文漪的衣角,黎文漪不理他,宴烽换了个角度,绕到黎文漪偏脸的方向,捧着她的脸,试图挽回:“监察百官是御史台的责任,不在其位就不能谋其政,这是僭越,我是按律法办事的,夫人不能苛求于我啊。”
黎文漪拂开宴烽的手,心里不满,“干坏事不见你讲律法,做好事你就知道律法了?你就是只顾自己,不管他人死活。”
宴烽依旧好声好气地哄着黎文漪:“我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那都是没遇上夫人之前的老黄历了,那时候不认识夫人,我心里没有感情,做事只讲利益,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夫人,有了寄托,就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
宴烽其实仍旧不认为他该为毫无干系的人着想,他是因为他的夫人,才愿意将精力分出来,给不能带给他任何回报的平头百姓们带来益处。
他极擅长揣度人心,不管是至尊的皇帝还是低贱的贫民,他都能看透,为了让黎文漪回到他的身边,他揣度人心的能力在黎文漪身上用了个十成十,他用全力在投她所好,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成为她希望他成为的人。
宴烽愿意走黎文漪喜欢的那条路,只要路上有她同行。
以前种种是为了追求刺激和愉悦,有了黎文漪,他也不需要额外的刺激了,她在,已经够他身心愉悦,永不空虚了。
宴烽又再次拉住了黎文漪的手,他真的好想一辈子都拉着,永不放手。
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了黎文漪,她没有挣开,就让他抓着,他的手不冰冷了,已经有了暖意了,黎文漪希望他的心也如此。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阴暗狡诈的事情?”
“是。”
“你是不是瞒了我很多事?”
“是。”
她问了,他都老实回答了。
黎文漪一直以来都有种预感,宴烽是不会放她离开的,她焦急过,对抗过,最后无济于事。
那她要受宴烽的蛊惑吗?相信宴烽的话,她能引导他走上正途?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可宴烽真的信得过吗,她又真的甘愿吗?
两手相握,心意相通吗?
黎文漪纠结了好一会,问了宴烽一个问题:“你会将你知道的所有阴险的事和你瞒着的事都告诉我吗?”
黎文漪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她只知道坦诚是第一步,第一步走不下去,这条路就该要放弃了。
宴烽拉着黎文漪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之处,认真地道:“我可以,但是,我能不能要求奖励?”
黎文漪感受到了宴烽心口的跳动,平缓又坚定。
“这是你坦诚的要求吗?”
“不。”宴烽随即摇头,他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的,他要她的心甘情愿。
他巧舌如簧地回道:“我过会听夫人的话,除了和离书,夫人什么,我做什么,没人任何附加的条件,我是希望着,盼望着,我做得好的时候,能得到夫人的肯定和认可,奖励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只不过没有的话,我会很伤心,很难过,很受伤。”
黎文漪心中一动,他太会话了,从以前就这样,她总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动容,他就是她的克星,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软了语气,犹豫着:“要什么奖励,你先看。”
宴烽得偿所愿,笑意从嘴角蔓延,凤眼里光彩更甚以往了,“回家住一阵子好不好?”
有被骗的前车之鉴,黎文漪不得不谨慎些,她抓字眼问道:“一阵子是多久?”
“夫人给的奖励,由夫人来定义,夫人一阵子是多久,那就是多久。”
宴烽很有信心,她能回家,他就有能力让她多待些日子,撕开了口子,后面就好办多了。
黎文漪想了想外头的流言和最近堵在黎府门口的访客,权衡之后,同意了,不是要求,是奖励,那可以接受。
黎文漪跟宴烽又谈了些关于他送来的信上的内容,很满意他制定的救援受暴雨影响的百姓们的政策,谈完正事,夜更深了,黎文漪开始赶人了。
宴烽极其不愿意走,也不得不走,还不到时候,他留宿的时机没有到来,再不情愿也只能忍耐。
走到门口时,宴烽想起了什么,回身跟黎文漪道:“我会将夫人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夫人的,可是,夫人最好有个准备。”
“什么准备?”
“有一个词叫罄竹难书,夫人听过吧。”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