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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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景帆坐在车里, 回想起刚才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鬼鬼祟祟走进单元门的一幕。

    楼道里的灯一路亮到三层,然后一直亮着。

    他觉得不对劲,轻轻走上三楼, 正看见那个男人从锁眼里抽出作案工具, 匆忙往楼下逃。

    再看那扇已经半开着的门, 猛地关上了。

    一瞬他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正在逃跑的男人, 刚才试图破门而入。

    而屋子里的玖弎是醒着的,知道家里的门被人撬开了,此刻躲在门口,大概已经吓懵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 他上去就是一脚, 直接把那个毛贼踹飞在地。

    之后,他便看到她仓皇失措地朝他跑过来, 带着单薄苍白, 瑟瑟发抖的病容, 看过来的眼神里,明明是,关心大过惊恐。

    想到这里,他压抑下心里难言的怅惘,重又踩下油门,在区门口调转车头, 开了回去。

    楼下, 已经不见那个女人的影子。

    抬头看见,三层的楼道里亮着灯。

    他停好车。

    循着那抹亮光, 一步一级,走到三楼。

    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女人正站在门外, 扶着半开的门边,弯腰检查锁眼,钥匙插进去又拔出来,拧一下,看两眼,再插进去。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

    看在他眼里。

    却只有弱智两个字。

    弱智,此刻对于她来,等同于无助。

    心口就像被什么狠撞了一下。

    好像自己刚才把她辇下车,是犯了什么根本就不该犯的错。

    不等他开口。

    玖弎听见楼梯口的动静,惊慌未明地直起身,朝他看过来。

    只一眼,便开口道:“你怎么......你没走?”

    嗓子再哑,也能听出这话里的惊诧和。

    惊喜。

    他不语,径直走过去,从她手里夺过钥匙,检查了一下锁眼,才:“你进去锁上门,再试一下。”

    玖弎:“嗯?哦。”

    着走回屋里,把门关上,拧了两下,没拧开。

    正准备开门,告诉毕景帆这门锁没坏。

    手握着门把手,还没拧,门突然从外面被他用钥匙开来。

    她几乎挂在门把手上,一瞬间的功夫,被带到了他面前。

    要不是地下的门槛拦了一道,差点就要栽到他身上。

    站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过那门槛窄窄的五公分。

    屋里热,屋外冷。

    四目相对,有什么情绪开始在静谧的空气中发酵。

    缱绻,暧昧。

    玖弎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滑过嗓子的时候,疼得她皱了一下眉。

    清了清公鸭嗓,她脑袋结,结结巴巴地:“那,那个,换锁和装摄像头的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完。

    她紧咬下唇,等他的回答。

    心跳砰砰响得就像雷。

    大概,在这静得吓人的三更半夜,他也听见了。

    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就是不话,玖弎又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出了自认为对他最难启齿的一句话:“我没有,男朋友。”

    毕景帆:“......”

    他回来,不是为了听她这些的。

    没想到,竟收获到了意外惊喜。

    他的唇线微微弯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快的,让还杵在那等下文的玖弎根本没能察觉到。

    “你先进去睡觉。”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哑,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门锁和摄像头,今天中午过来帮你弄。”

    玖弎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转身准备进门。

    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多余和他撒谎:“那个,黑名单,是我手机屏幕碎了,操作失误。”

    他不语,定定地看着她,看得玖弎直觉得他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认定了她在胡八道。

    于是心虚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到他眼皮子底下,嗫嚅着:“呐,你看,就是,坏了......”

    毕景帆简直被她气得肝疼,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怎么,要我送你个新的?”

    玖弎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如此不同寻常,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毕景帆看着她这副让人又爱又气的弱智样,唇角一弯,柔声道:“快睡吧,把门保上,中午到了给你电话。”

    玖弎就像被他的温柔下了蛊,一身的刺都软下来,呆呆应了声:“嗯。”

    又想起了什么,:“你等等。”

    然后跑回屋里,叮咚一气,再跑过来的时候,拿着一袋酒精棉球和两个创口贴。

    “手拿来。”她。

    毕景帆皱眉:“干什么?”

    玖弎料定他不肯处理手上的伤,一把抓起他的大手,另一只手扯开酒精棉球的包装,取出两个棉球替他擦手上的伤口。

    疼得毕景帆一抽手:“嘶......”

    玖弎暼了他一眼,把他的手又扽回来:“忍一下。”

    毕景帆:“你难道,不应该让我进屋里,坐下,再做这些?”

    果然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个毕景帆。

    又回来了。

    玖弎想起刚才进屋时看到铺了一茶几他的签名照,还有那张放在香蕉抱枕上,他的半身裸/照,心虚来了句:“不方便。”

    然后又继续埋头替他清理伤口。

    仔细擦干净血渍,再贴上创口贴。

    贴的时候,玖弎的手紧紧攥着他宽大的手掌,一门心思都在他的伤口上,直到贴好,即将松开的一瞬,才倏然感觉到他手心温热的触感,就像触了电,赶紧丢开,缩回自己的手。

    再一抬眼,正对上毕景帆脉脉的一双桃花眼,正心无旁骛地对着她放电,直接把她电到晕厥。

    刚才萦绕在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气氛,一瞬又回来了。

    还。

    变本加厉。

    玖弎涨红了一张脸,往后退了一步,:“我要去睡了。”

    毕景帆这次没再加戏,点了点头:“去吧。”

    关上门。

    屋里没开灯。

    明明是一室冷清,玖弎直觉燥热难忍。

    走到料理台前,倒了一杯白开水喝。

    拇指握着大肚玻璃杯,上下搓了两下杯身,刚刚抓住他手掌的触感,霎时清晰地印上去。

    她嘴角不觉微微上翘。

    大概又开始发烧了。

    从心脏开始烧,一直烧上整张脸,烧红了耳朵根。

    匆忙喝了口水,还心不在焉地呛到了,猛咳了几下,这才头重脚轻地回到卧室,拉起被子蒙头大睡。

    。。。

    从天畅园出来,毕景帆没回家,直接将开车去了工作室。

    眼看,天已经快亮了。

    宽阔的街道上,偶尔开过几辆晚归或是早起的车。

    点了一夜的路灯,在白天和黑夜交替之际,执着地亮在青墨色的空中。

    车里,循环播放着已经被他听烂了的电影《教父》原声音乐。

    等红灯的间隙,手机屏幕上蹦出一条推送信息。

    是他常听的音乐APP自动生成的年终盘点。

    他看着高架上,那一盏盏飞逝而过的路灯,看着南山那头,月亮西垂,朝霞铺染,忽而觉得镜头里的戏剧场景与现实重叠了。

    他导演过那么多别人的故事。

    真实的,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

    那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故事里男人女人的嬉笑怒骂,都随他掌控。

    恣意随性,游刃有余。

    从没想过,自己和一个名叫玖弎的女人,也在上演这城市中无数悲喜故事里的一个。

    不由他随意删减调度。

    一己悲欢,杯水风波,全凭她拿捏。

    汽车开下高架,等红灯的功夫。

    他点开那条推送信息。

    弹出大数据计算得出,他这一年听的歌词里,出现最多的两个字是——

    执着。

    绿灯亮起。

    他重又踩下油门。

    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划破这座自睡梦里逐渐苏醒的城市上空。

    执着的月落日升之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赶到工作室。

    时雨带着一干人等加了整夜的班。

    已经对他的出现不报什么期望。

    今天上午,剧本要去总局终审。

    毕景帆作为导演,必须参加,不是可以商量和耍性子的事。

    他有分寸。

    看着时雨连夜准备好的终审材料,毕景帆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手臂落下的一瞬,时雨眼尖,瞥见了他手上的创可贴。

    毫无章法地贴在手背上,凸起的关节处。

    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伤。

    “你和人架了?”

    时雨狐疑。

    毕景帆还有事要他帮忙去办,也没算瞒他:“嗯。”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时雨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别人动手,不禁蹙眉:“怎么搞的?”

    毕景帆却不算多:“没什么。今天上午评审几点开始?”

    时雨:“和总局约的九点半。”

    盯着他的手又多看了一眼,时雨:“那个,创可贴最好摘了,这么贴起不到什么作用,伤口捂在里面,反而不容易好。”

    毕景帆低下头,仿佛又看见玖弎垂着颈项,一脸紧张,手紧紧攥住他的手,笨拙地帮他处理伤口时的样子,淡淡道:“就这么贴着吧。”

    然后:“今天上午的会你不用过去了,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办。”

    时雨:“什么?”

    毕景帆把玖弎的地址报给他,交代道:“玖芊忆住的地方,你中午过去,帮她换个保险系数最高的门锁,在门上装个摄像头。”

    时雨心下了然,知道这不是可以商量的事,当即应下:“好。”

    毕景帆:“再帮我买个新手机,送人的。”

    看见时雨终于投来探究和八卦的眼神,毕景帆挑眉:“怎么了?”

    时雨:“送给,男的,还是女的?那个,颜色......”

    毕景帆:“女的。”

    时雨:“......粉,色?”

    毕景帆:“玫瑰金吧。”

    时雨:“苹果最新款,顶配,玫瑰金?”

    毕景帆眼皮未抬,从嗓子眼里低低“嗯”了一声,表示满意。

    时雨:“好。”

    。。。

    这一觉。

    玖弎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结果,累恨了,竟睡得无比踏实。

    什么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没想。

    难得连梦都没做一个。

    还是被电话吵醒的。

    睁眼的那一下,她恍恍惚惚,睡得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直到听见枕边的手机一直在震,看到了屏幕上一个陌生电话。

    强迫自己迅速转醒,匆忙间接起,低低“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请问是,玖芊忆吗?”

    玖弎:“我是,您哪位?”

    “我是时雨。”好像怕她对不上号,那边又解释:“毕景帆导演的,助理。”

    玖弎这下完全醒了,赶紧:“您,您好。有什么事吗?”

    时雨:“毕导今天上午有很重要的工作抽不开身,他让我来帮您换门锁,我现在就在门口,您方便开门吗?”

    玖弎:“哦,方便,您稍等下哈。”

    赶紧揉着惺忪的眼睛,理了理头发,披上外套,跑去开门。

    见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瘦高个,戴了副金丝边眼睛,白净斯文,另一个矮胖身材,穿着藏蓝色制服,胸前印着“蜂鸟”公司LOGO。

    不等玖弎开口,那个戴眼镜的男士先自我介绍:“玖芊忆吧,您好,我是时雨。”

    起来,这还是玖弎第一次和微信里那位及时雨先生见面,有些好奇地量了他一眼,旋即朝他稍一点头,:“您好。”

    话间,那个专业换锁的工作人员已经取出工具,开始操作。

    时雨站在一旁看着,玖弎礼貌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会?”

    时雨摇头:“不用,谢谢。”

    玖弎没有强求,回屋帮他和那位换锁的师傅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热水。

    结果两人都不喝,她只好把纸杯放在玄关处的架子上,也站一旁看着师傅换锁。

    三个人,安静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换锁师傅先开口道:“原来这锁不是好的嘛,钥匙丢了?”

    玖弎:“没有,昨晚被人从外面开了。”

    话音刚落,换锁的师傅和时雨都是一愣,齐齐朝她看过来。

    换锁师傅问:“人抓到了吗?”

    玖弎:“抓到了。”

    换锁师傅:“哎,年底了,可得当心,偷太猖獗。”着他卸下锁眼,看了眼:“不过这锁倒是好开。新换的这个是目前安全系数最高的,可不开了。”

    玖弎点了点头。

    时雨这时已经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推测出了毕景帆昨晚缺席加班,又和人架受伤的原因。

    敢情他毕大少爷一晚上都在忙着英雄救美。

    想到这里,他不觉将视线在玖芊忆身上又多停留了几秒。

    看这个他之前只在简历照片上见过,能让毕少爷如此拼命的女人,到底长了几个鼻子眼睛。

    苍白的素颜,漂亮是漂亮的。

    可毕景帆身为一线年轻导演,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常年身处万花丛中,什么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没见过。

    主动朝他身上贴的更是一抓一把。

    要不是看他这些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又怎么会隐隐担心他的性取向问题。

    眼前这个玖芊忆,与那些女孩子,漂亮的区别在哪?

    时雨从她的脸上,没能看出二分。

    甚至她还有些让人难以接近的孤傲感。

    完全不像是能让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毕少爷屈尊降贵,为她大出手的类型。

    大概察觉到时雨一直在看她,玖弎的视线对上去,时雨也没避开,略带好奇地问她:“您和毕导之前认识吗?”

    真是个好问题。

    他身为毕景帆的助理,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大以前拍过一部名叫《玖弎》的纪录片吗。

    玖弎点头:“认识,他拍的第一部纪录片《玖弎》,我是女主角。”

    时雨:“......”

    开锁师傅:“......”

    换完锁,师傅又给她换了个带摄像功能的猫眼。

    因为她的遭遇,师傅建议在门楣上再加装一个摄像头,“有的贼会上来把猫眼遮住再作案,你在高处加装一个,一般他们顾不上。”

    不等玖弎点头,时雨:“好,保险起见,再装一个吧。”

    完才询问玖弎的意见:“可以吗?”

    玖弎好。

    发现时雨看她的眼神、话的口气都不对了。

    好像她是国宝大熊猫。

    全部都装好,换锁师傅先走一步,时雨对玖弎:“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玖弎:“嗯,谢谢您了,还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时雨:“您千万别客气,毕导安排的事,都是我份内工作之职。”

    玖弎:“一共多少钱?我把钱转给您。”

    时雨马虎眼:“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钱的事,您和毕导吧。”

    见他态度坚决,玖弎只能:“......好。”

    临走前,时雨停了下脚步,似是欲言又止,玖弎本来已经算关门了,见他还在那站着,好奇地问:“时先生,还,有事?”

    时雨这才微微转身,不太自然地看了她一眼,轻嗽了一声,:“那个,毕导,没有女朋友,我是,这些年,都没有过。”

    玖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