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最新] 落幕 人间千年,都被这些光亮照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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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杀了通敌的罪人, 我是不是可以将功抵过?”

    太子身后,紧握着剑柄的顾子墨,颤巍巍地发出一声质问。

    他这举动惊到了所有人。谢初立马摁住太子胸前的伤口, 激动道:“寻郎中来!”

    太子没有话。

    他听着身边的人喧闹, 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 像是离一切都很远。

    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不在意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在意旧部为何背叛,不在意到底是谁杀了自己。他脑中只盘旋着一件事情:他是太子,是大邺的储君,他争权争了二十多年, 皇位一定是他的......

    一定是他的......

    “殿下!”

    谢初匆忙指使着郎中帮忙, 四夫人扫了神色怔懵的顾子墨一眼,“把他带走!”

    顾子墨猛然回神, 一边在狱卒手中挣动, 一边大喊:“我杀了通敌之人!我也是被他逼迫的!我没罪, 我没罪对不对?!”

    他喊得声嘶力竭,如祈求苟活的垂死蝼蚁。四夫人一皱眉,低骂:“吵死了。”

    顾子墨被带走时,张慎思恰巧率人生擒了勒先,扬鞭回程,整个雁门响起高呼喝彩。

    他在万众欢腾时满手血腥, 逆行在人群中听着这不属于自己的呐喊。不知为何, 他忽然回了头。

    张慎思策马入城,在万民拥护中却下了马, 收敛光芒,心地行在人群中。顾子墨看他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忽然有一瞬怔愣。

    那像是他年少时的梦想, 春风得意马蹄疾[1],揽尽这些喝彩和掌声。

    顾子墨出神了许久,被身旁的戍卒一拽,“走了,想什么呢?”

    欢呼与庆贺不属于他。

    也永远消失在了他身旁。

    *

    那一剑避开了要害。

    太子被救下了一命,但连着七日高烧不退,等醒过来时,人已经痴傻了。

    沈清容留了他性命,他日日都呆在睿王府中痴笑。谢初带着姜赋去请安时,只听他笑道:“孤是皇帝,孤是皇帝......”

    “爹。”姜赋唤了他一声,在谢初的授意下跪在太子面前,“爹,赋儿把四书五经都背完了,您交代的我都学会了。”

    太子话音一止,似乎在努力理解姜赋在什么。最后他又笑出声,到口的还是那一句话,“哈哈哈哈,孤是皇帝!”

    姜赋低头听着,一直都没作声。等礼毕出房门后,他忽然哭了。

    谢初问何故,他哽咽道:“谢哥哥,我不想再背书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谢初安抚着他,“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想出去。我想去更多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

    谢初望着重重城阙,又望着天上游云,像是身陷枷锁中的人在眺望自由。

    多少年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受摧折,看他背负了本不该属于他的期许和命运,看自己效忠的人成了疯子。

    他终于彻悟,用前所未有的坚定对姜赋道:

    “那你就去。”

    与此同时。

    沈清容覆手眺望宫墙,问着王胜:“你看见了什么?”

    王胜奉承般笑道:“我看见大邺歌舞升平,海晏河清。”

    “......”

    见他不回复,王胜自知错了话,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一代又一代的王侯将相为这宫城而死,看见建造深宫的百姓葬于土中,又有更多人重复他们的命运。这里不是殿堂,是荒冢,是千万血肉垒起来的坟墓。”

    “所以啊。”沈清容哂了一下,“我们得到这宫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胜回答不出。

    他还在沉思如何应对,沈清容先转了口,“随我去天牢看看吧。”

    顾子墨就被关押在天牢中。

    他通敌叛国,刺杀皇子,本该是死罪。等沈清容去时,他已经完全失了先前的风度,沦落得一身灰尘、蓬头垢面,也没了挑剔的资本。

    一看见沈清容,他立马惊惧而颤抖地跪在他身前。铁链在他身上簌簌作响,他眼神中再没了居高临下的得意,唯余惶恐,“陛下,陛下我真的是鬼迷心窍,我......”

    沈清容蹲下身,扶住了他的肩。

    “顾兄,我问你几个问题。”

    顾子墨哽咽着,“我回答了......你就能放过我吗?”

    沈清容不置可否。

    “我想问你,你当初科考是为了什么?”

    “我想.....做官。”

    “做官是为了什么?”

    “为了赚钱......”

    “那赚钱呢?你的俸禄足够生活了吧?似乎还有不少富余。”

    “......”

    他答不出来。

    看沈清容缓缓站起,顾子墨慌张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陛下,陛下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想出答案的!”

    沈清容只是叹气。

    “能赚钱的官,就是好官吗?能赚钱的法子,就一定是对的吗?甚至于你的父亲——他是个伟大的人,可你会用金钱来评判他吗?”沈清容摇头,“这个世间,总有东西比金钱更重要。”

    话毕,几位狱卒拥上前来,替他解开了锁链。

    “我将你流放岭南,算是顾念旧时情谊纵容了一次。”沈清容淡道,“希望你想完这一生,能想明白这个答案。”

    *

    张慎思回城时,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企图看得更仔细些,可廖诗诗的面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连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应该是会来的吧?

    就如他出城时一样。

    彼时他只是去迎接太子回京,没料到廖诗诗会亲自来送,更没料到她会附送了一句“你要回来”。

    他没问明白这人的意思,因为沈清容的车架飞驰而来。廖诗诗只扫了一眼,便快步背身离开。

    起来,他对廖诗诗的感情,确实不太一般。

    起先只是因同情而照顾她,但廖诗诗最讨厌的就是被同情。后来张慎思开始悄悄帮廖家平反,隔三差五地去刑部问进度,几乎要被刑部驱之门外。

    张慎思很横,甚至扬言:“平反冤案本就是刑部的职责,你们不作为,就莫怪我告到陛下那里去!”

    刑部人也不是好惹的,闻言立马带好了卷宗和进度,进宫跪在黎云书面前哭惨,“不是我们不作为,是那张公子太得寸进尺。我们的人都去蜀州查探了,短短一周怎么可能回来啊!”

    于是那晚,沈清容和黎云书碰面之后,弄明白缘由,如实转告给了张慎思。

    等二月份刑部官员回程,廖家的案子才彻底水落石出。

    廖诗诗从黎云书口中听闻这些事情后,亲自登门道谢,谢得张公子心花怒放。她走后,张慎思试探亲爹口风,张侍郎擦拭好缨枪道:“我只管上阵杀敌。至于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今日张慎思回城,在人群中寻了好久都没看见廖诗诗。他有些悻悻,只能压着情绪走完全程。

    可他进宫述职出来后,无意撞见了一个身影。那姑娘立在宫门外不远,见他出来后甚是自然道:“店里的门不开了,你帮我看一下?”

    张慎思愣了愣,旋即笑道:“好。”

    *

    勒先被生擒入邺京后,沈清容令人将他松绑,保留他身为北蛮首领的体面,亲自与勒先商谈。

    为促进两国友好交往,沈清容列出了“开放通商”等条例,以互利共赢的方式扶持北蛮渡过难关。大邺的要求,是让北蛮停止南侵,并归还当年被割让的燕阳等城池。

    勒先对前面的条例点头如捣蒜,听闻要归还城池,就开始扯东扯西、佯作不知。沈清容静静看他演戏,也探过身去,扯开话题,“首领可否有兴趣,往阳岐山天锋军驻地一观?”

    “......”

    当天晚上勒先答应了合约,沈清容也依约放了人。

    没有和亲,没有征伐。凭着大邺的强大和彼此的尊重,两国终于消解了积压几十年的矛盾,换回了边境百姓期待已久的和平。

    夜里,沈清容对她道:“燕阳回来了。”

    她凝视着他许久,弯起唇角,眼中隐隐带着泪。

    “是啊。”她低声,“我们做到了。”

    他们的热血不会止息。

    因为它早已深植入骨血,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点燃,永远传承下去。

    人间千年,都被这些光亮照彻。

    于是。

    我们拥有了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