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叶对飞鸟城的地形算不上熟悉, 但若要甩掉这些人并不困难。

    有那么多属性点加持下，刺客里单论速度，已经没有人可以同她相比。

    开启潜行后, 陌叶又一连用上位移技能和加速药剂, 没超过两秒就已经从盯梢刺客们的眼中消失。

    “您有一条新的信息, 发信人为白鱼城执政官西亚。”

    这是NPC发信时的专门提示音。

    “您好, 夜墨冕下，先前确实我考虑欠缺，没有想到提供的信息过少会给您造成困扰，好在您及时发信息反馈了这一点。”

    “但在将东西交给保管人之后我受过一次重伤, 无法回忆起详细的信息, 非要的话，我只能想到对方是一位资历非常深厚的保管人, 到今年为止......在飞鸟城从事这一行业超过了十年。”

    陌叶：……

    老实, 把你成重伤的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寰宇的策划。

    不过这线索一出倒是又能帮助她排除掉不少选项，陌叶摸进街边一家旅店，盘腿坐在床上，拉出自己存好的备份档案照片，将不符合“十年以上”这一条件的人一一摘出去, 紧接着又按着自己的想法拎出去大概率不可能的。

    还剩下62位。

    走到这一步, 要是用了心去排查的话，即使一一问过去也顶多费上三到四天功夫, 但还是那句话，排查会弄出不的动静，即使她乔装扮、离了“夜墨”这么一层身份, 这异常也足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部分任务可以被抢走，但主线任务性质特殊，陌叶又是亲自从村长手上接过的委托，抢是不可能从她手上抢走，但不论是哪个任务，都可以被“干扰”，近到骚扰、追杀做任务的玩家本人，远到杀死玩家的任务NPC、布置各种迷惑性的线索信息，手段堪称层出不穷。

    全息游戏问世以来，著名的瓜之一就是一名接取了主线任务的玩家在做任务途中不慎被自己的仇家揪住了把柄，对方发现这名玩家正在做至关重要的任务，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导致该名玩家任务失败。

    单单任务失败还没有那么要紧，好死不死这个任务恰好与那游戏即将开放的主线资料片有关，即使他们把PV照常发出去，游戏中的内容也会因为这个任务没有完成而无法上线。

    任务失败之后，即使想要再找其他法子这个补丁也需要时间，可当时已经正式官宣了一个极为接近的开放时间，再行更改怎么样都显得可疑。

    后来，官方顶不住压力，只好先行一步公布了事情的原委，并且宣布主线资料片延期发布。

    这事算是头一回把任务可以被破坏这件事放到了明面上，当时全息游戏的热度已经不低，更是掀起了一道轩然大波，但最终讨论的结果还是认为，既然世界本身是高自由度，那么任务被抢走或是被破坏的设定也属于合理的范畴。

    官方虽然将涉及玩家的ID一概进行了码，但以诸位玩家的神通广大，两个时之后，带着涉及玩家ID大名的完整事情原委被扒了个一干二净，连破坏任务用的具体什么手段也一样没有落下。

    陌叶一个老2G冲浪人，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因为接手了这倒霉蛋补丁任务的玩家就是不才她本人，匆忙之下那新出的补丁任务简直漏洞百出，根本无法用逻辑推测出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以至于最后发展到官方不得不派人员顶了NPC的壳子来协助她把整个流程强行走完，真是不堪回首的回忆。

    陌叶休息得差不多就回到一开始的那条街道上，她本来想去找先前那个NPC继续问点东西，却不曾想在这附近多了不少人。

    公会标识可以隐藏，她没办法判断这其中具体有多少人来自云霄，但在飞鸟城中有这般大能量的玩家势力……

    轻羽没必要，想来也只有云霄。

    好在她过来时便开启了潜行，以她的感知水平，除非她愿意，基本上也没人能发现她。

    陌叶往自己准备去的方向挪了挪，发现自己上午找的那名NPC身边正站着两个人，看那副模样是在向他听着什么。

    看来云霄还是查到这里了。

    陌叶准备暂且放下自己的计划，这时出去找那NPC的话，无异于将自己任务的线索亲自拱手送到云霄手中，她不可能犯这样的失误。

    想要将一滴水隐藏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它进入大海，陌叶深谙这个道理，但这飞鸟城中，她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手。

    “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驻地找我们。”

    何以为安的话再度在她脑海中回响，陌叶边拉开私聊频道，边往他报出的那个坐标走去。

    *

    “夜墨？她来找我们公会做什么？”无尽三千是轻羽的会长，本来在忙着翻看文件，却忽地被自家妹妹从桌案前拎到了会客室，听她一脸兴奋地明缘由。

    “哎呀，不管有什么，先听听看嘛，反正她讨厌云霄也讨厌哈罗德，那我们就可以当好朋友，而且何安哥才和她提了没多久，她就找过来了，可能也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公会协助？”橙子抓住自家哥哥的衣袖一个摇晃。

    “诶诶我还挺喜欢夜墨的，哥你好好和她聊聊，一团那边不是要去刷本吗，我得去跟了，就这样，回来我会问你情况的啊，拜拜！”

    橙子作为牧师，单人技术水平能够排到全国前十，按理来去哪家TOP10的公会都是能进一团的水平，却因为自己哥哥和现实里许多朋友在轻羽，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轻轻的叩门声拉回了无尽三千的思绪。

    “你好，你就是轻羽的会长吧？”一名女刺客从走进门来，拉下罩在头顶的兜帽。

    夜墨露脸的场合到底不多，照片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张，但私底下早被各种颜粉传疯了，无尽三千这时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你好，我是无尽三千，轻羽的会长，久仰大名。”无尽三千主动朝她伸出了手。

    夜墨轻轻握了握：“我这次来，是想和无尽会长做一桩交易。”

    “云霄和我的恩怨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这次我来飞鸟城……是为了一个任务，外边的异动想必无尽会长也已经知晓。”

    “那你应该也知道，TOP10的公会尚且要避开云霄选择驻扎主城，以轻羽的人手，恐怕没办法帮助你和云霄对上完成任务。”无尽三千没有急着立刻答应她。

    “退一万步来，到时候轻羽帮你完成了任务，你回了白鱼城，轻羽却因为这个要和云霄直接撕破脸……”

    “可现在，贵公会其实也已经和云霄处于一个半撕破脸的状态吧，而且，轻羽要是真的怕事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飞鸟城驻扎。”夜墨轻飘飘地把他的话挡了回来。

    无尽三千同她对上了视线，夜墨此刻的眼神无疑是笃定的，可她为什么能笃定？要知道，他们公会可从没有在明面上和云霄争锋相对过。

    公会成员间私底下的那些抱怨可不作数，毕竟哪个公会和云霄待在一个主城，没有一丁点闲言碎语才是不正常的现象。

    这位知名大神的孤狼属性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她没有可以依靠的公会势力才对，不然从一开始做这个任务就可以依靠公会的力量，而不必拖到这个时候才来驻地找素未谋面的他们。

    “即使我们不可能同云霄握手言和、私底下摩擦不断，也不代表我们就要正面和云霄对上——”

    “现在的情况，别家大公会不可能轻而易举变动主城所在，如果云霄式微，那轻羽就可以独享飞鸟城最优质的资源，这公会排名嘛......当然也还有的升一升。”夜墨抓住了他的要害般，一字一句慢慢道。

    她的声音中仿佛含有某种用于蛊惑人心的魔法，无尽三千原本纷乱的思绪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转而归于一片虚无。

    “呼......”无尽三千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她，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你再强，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你凭什么能让我相信，你可以整垮云霄？”

    他承认，陌叶提的假设确实足够让他心动，没有一个公会可以抗拒独享主城最优质的资源这样的诱惑。

    “整垮？不需要。”陌叶摇摇头，算是否定了他的形容。

    云霄作为一个百万人规模的公会，即使臭名昭彰到这样的地步，公会中依然有不少没犯什么坏事，单纯是羡慕它的强悍和强大凝聚力的成员在。

    它确实以招揽有才之士不忌讳人品出名，但公会的中下层的核心到底同别的公会没有什么区别。

    如这样的大公会，最需要靠中下层来为上层进行“补给”，这是非常必要的一部分，不然的话，上层的高手和其他生活玩家根本没办法安心练级、安心练习生活技能，光是操心自己日常的补给和物资就要花费去不少时间。

    陌叶当年就是和浮光合作，让先代足足三个月的首杀数量“剃了个光头”。

    浮光当时本就是排行第二的公会，明里表露出自己身为头部的作派，暗里又持续不断地煽风点火，先代会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加之当时的全息网游还不算是普及至大众，它们公会内部本就已经腐朽，这才在三个月内轰然倒塌。

    天时、地利、人和，当时的她无一不占，现在情形不同，到底程序上要复杂些，却也大差不离。

    “你准备继续抢这之后的副本首杀......”无尽三千试探着问道，却得到了陌叶否定的答案。

    “我暂时不准备再继续加入首杀争抢，但同样在这段时间内可以作为‘替代’的手段也一样很多，当然，我也不需要你们明面上和云霄擂台，你只需要同样派一些人过去，按照我的做，帮助我混淆视听就好。”陌叶解释道，向无尽三千发出了好友申请。

    恶人最后的栖身之所......换做以前，无尽三千根本没有考虑过击溃云霄的可能性，它的凝聚力从来不弱，可以在TOP10中也能够做到名列前茅，最关键的是，他们有时并不忌讳手段行事。

    “应该还要用上一段时间，但不需要担心，我不需要轻羽站到台前，但你们公会必须及时配合我。”陌叶着忽地轻柔了语气，带着一种无声的蛊惑，“更何况，想想为了兄长和友人留下公会中、明明可以去TOP10、甚至TOP3公会享受更好资源的妹妹，你难道真的会一点野心也没有吗？”

    他还记得刚刚是橙子领陌叶进来的不错，不过这么短的时间......

    但陌叶的这句话，确实切合了他心底最为隐秘的想法之一，要是能够做到独享一段时间、甚至是永久的飞鸟城的资源，轻羽的公会排行晋升、实力增强几乎是肉眼可以预见的未来，即使在全大陆一起争抢的副本中没有什么竞争力，在飞鸟城中......只要他们能够做到一家独大。

    别的野心暂且不，至少妹妹可以不用再被人议论是个“没眼力见”、“长不大只知道黏在熟人身边”的孩。

    无尽三千指甲在书页上轻轻一刮，带起的刺耳声音叫他下意识地回了神，他对上陌叶投过来的平和视线——仿佛他心底的想法，她早就一览无遗似的。

    他的呼吸不自觉急促了些许，只觉唇上一阵发燥，哑着声音道：“好，你告诉我，你需要轻羽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派出能看出是你们公会的人去找保管人NPC们聊点废话。”陌叶答道。

    “你准备击溃云霄吗？”无尽三千忍不住问道。

    “不，我现在没有时间。”而且她当年和先代的关系已经恶劣到只要对方不倒下，就一定会卯足了劲儿想要找她麻烦的程度。

    “云霄动一次手，我就砍它一次手，动一只脚，我就砍它一只脚。无尽会长，没了四肢、没了头颅、身躯也支离破碎，即使是巨人也苟活不了多久。”

    *

    陌叶猫在某处民居的屋檐上，接着角度和光线恰到好处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这里的视线不错，足够她注意到底下的动静，也足够她分出神来逐条回复私聊频道中的信息。

    【私聊】【夜墨】：情报的钱，我会叫我铺面里的店员转交给你们公会，按照市面的价格算。

    【私聊】【江江江】：哎，其实没必要，一点忙而已。

    陌叶清楚，身为汉青实际掌权人的江江江没有必要对飞鸟城一个光芒被云霄全然遮盖住的轻羽公会这么上心，但只要她想，那么就可以做到。

    这就是大公会建立起来之后特有的情报网，是陌叶无法弥补的一个优势。

    既然她用了，就没有不以同等代价补偿给江江江的道理。

    【私聊】【夜墨】：已经转了，收。

    【私聊】【江江江】：收收收，在这种事情上你界限划得也太干净分明了，其实白帮你这个忙我也乐意，一些众人皆知的事而已，最终要怎么服无尽三千还是得看你自己。

    【私聊】【夜墨】：因为你愿意白帮我这个忙，所以更应该转。

    底下轻羽的人已经又混入了人群之中，有的胸前佩戴了公会标识，有的没有，他们跟云霄一样开始拉着路边站着等待业务上门的保管人NPC聊天，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尽是些废话，也没有什么重点。

    看上去像极了知道这里有机会、却不知道有个什么机会，所以只是来试试看的投机者。

    玩家们即使获得了珍稀物品，大多也是想办法绑定随身携带，或是扔进仓库中吃灰尘，无论哪种方法，弄丢总不至于。

    也因此，街道上好找得很的保管人NPC们其实并没有什么玩家理会，乍一受到了这么多关注，理所当然地还会引起街边其他玩家的瞩目。

    从众心理和好奇心在这一刻体现到淋漓尽致，陌叶看着街边像是和两家公会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出来闲逛的玩家们也跟着聚拢了过来，抓着保管人NPC们问东问西。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绝大多数保管人尽可能回答了玩家们的问题，但……

    陌叶在屋檐与屋檐间飞奔，高度带来视野上的绝对优势让她可以将底下的每一分景象尽数收入眼中。

    有一位保管人的态度并非如此，他坐在轮椅上，面容残破阴沉着一张脸，无论是谁也不想靠近他，偶尔有玩家借着这股势头想同他搭话，也被这森森的气势吓退。

    陌叶心念一动，终于跳下了屋檐，这会儿站得更近了些，这位保管人的面部轮廓可以更为清晰地映在她的视野范围中。

    62份档案中，渐渐有一份对上了号。

    艾德·拉金，她见到的是照片上未曾毁容的他。

    “你好……”陌叶走上前去，伪装成和其他看见保管人就想上前去搭话查探情况的玩家，在艾德面前站定时，早就被她攥在手中的那个信封悄无声息地“钻”出她的衣袖，露出了信封的一角。

    “西亚有一些东西放在你这里，对吗？”陌叶轻声询问道。

    保管人原本波澜不惊的面色终于有了动容，他的智能显然不低，注意到今天晚上这阵并不寻常的动静，知道现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你去（1649，4676）找我。”

    这里的骚乱不需要陌叶来担心，云霄的人力物力浪费了她高兴还来不及，至于轻羽那边，原本的计划就只是一阵短暂的试探而已，时间到了，他们自然就会退去。

    拖了这么久都任务总算是要有新的大进展，饶是陌叶的心头也隐隐攀起了些期待。

    她接到的这个主线任务与本次主线资料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按照环球的一贯作风，只要任务不失败、她也足够积极，下个资料片到来之时，足够这个主线任务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走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这个坐标的指向是一间破旧不堪的木屋，与两旁砖瓦砌成的房屋看上去格格不入，陌叶没有犹豫直直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进入院内。

    “你是受西亚所托，来调查老卡特家主为什么突然暴毙的事实吧……”艾德从怀里取出一个长约十五厘米的匣子，“将你的信物给我。”

    陌叶依言递出，艾德接过检视一番后，没怎么停顿犹豫，直接开了那方匣子。

    “这里面，是一些信件，其实没什么用处了，但看了的人，多半也就不会在意什么暴毙之类的事了。”艾德重重咳嗽上一声，将一沓厚厚到信件交给陌叶。

    陌叶随意抽过最上面的一封，开阅览。

    “煽动森林中的动物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们能够对精灵造成的影响太，听叶西妮娅只不过随便一治，它就恢复了清醒？

    我看你是时候加大力度，在不确定要不要另外启动新的计划前，接触那片森林中生活的更多动物，实在不行，就随意捉了别的森林里的动物扔过去。

    多么美丽高贵的种族，尽管根本看不上身边这些如尘埃般的动物，但还是会出手帮忙诊治，这还真是讽刺不是吗？

    现在请先暂且按兵不动，叶西妮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要以为那位圣女大人是如何的不谙世事。

    她如果注意到哪怕一丝一点的异常，就能顺着阁下的尾巴，摸到全部的真相，到那时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们。”

    陌叶的手依旧四平八稳，伸向下一封信件，但在触摸到它之前，她的眼前忽地一黑。

    都人在阅读时可以同时进行思考，她在浏览这封信件时，按理来，也该将当年那场战争平息的真相还原至六成以上。

    是，她确实理清了什么……不然的话，她的大脑可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要不是面前有个石桌撑着，陌叶几乎会狼狈地跌坐到地上。

    人族，人族一定在当年扮演了什么重要的角色，换作是她，想要将一个聪明到可以轻而易举识破阴谋人逼死会怎么做？

    ——让她一步步走向无法改变、既定到命运，把她一步步地逼到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