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四朵雪花(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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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要往自己身上扑的老光棍,向来胆的星河却并没有慌张,她一握着铲子,另一不知何时抓了一把土,趁着老光棍靠近,往对方眼睛洒了过去,老光棍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女孩不害怕,还敢反抗,眼里进了一把土,顿时蒙的他什么都看不见,星河趁把铲子对准了他的下面,用力戳过去!

    汪香留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在星河年纪,力气有限,但这一下就算没铲干净,也能让老光棍未来好长一段时间当个太监,不仅如此,星河还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她觉得让这个人走了,他肯定还会欺负走妮,就算不欺负走妮,也会欺负村里别的伙伴。

    可让五岁的女孩动要老光棍的命,这太难为她了,星河举起铲子,对准老光棍的两只脚使劲砸了下去!

    老光棍鬼哭狼嚎,寒风嗖嗖,似是坟地里的孤魂野鬼在与他相和。

    他在地上胡乱打滚,眼睛揉得红肿破损,想抓住星河,星河灵活得很,打完就跑,不管老光棍死活。

    汪香留原本还想求了了帮忙,没想到星河居然直接把老光棍撂倒,虽她练了几个月拳脚,老光棍也疏于防范,但这是不是太厉害了些?

    汪香留分不清楚,究竟是了了教给三姐妹的功夫厉害,还是女孩子本来就很厉害,胆出了名的星河,在面对危险时不怕不慌,下也毫不犹豫,反倒魄力十足,这是汪香留不具备的,甚至于在她所见过的女人里,只有一个人有类似的特质,那就是陶晴好。

    星河跑远,了了才向苟延残喘的老光棍走去,老光棍听见脚步声,立刻求救:“救救俺,救救俺快去叫人,俺被人打伤了啊!!!”

    最后那声惨叫,是因为了了踩到他被铲子敲伤的脚踝,星河太了,她砸那几下,并没有把骨头彻底敲碎,养上个一年半载,老光棍依旧能够行走自如。

    老光棍眼里沙土还没全揉干净,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是个岁数不大的女孩,现在就算是七八岁的漂亮女孩,他也没心思起任何色心,眼睛疼下面疼脚也疼,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汪香留提醒了了:“你冷静一些,打他一顿也就算了,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啊。”

    了了冷淡地:“看样子,这个世界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好。”

    偏远乡村的老男人会对年幼女孩图谋不轨,这种事在了了当皇帝时,曾不止一次见过,拉合的世界里,男人没有这种能力,但凌见微所在世界的男人有,一旦抓到这种人,了了会将其剥皮腰斩,连带家中所有男丁尽数凌迟,只杀鸡儆猴几次,犯罪率便大大降低。

    皇帝可以掌握生杀大权,普通人做不到,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皇帝了。

    了了面无表情地将老光棍受伤的脚踝踩进泥土里,她对汪香留:“像这样的人,你们村子里,绝不止他一个。”

    正如老光棍所,女孩们自幼受到的教条,令她们在被欺负后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甚至不敢拒绝与反抗,更不敢告知家人。

    因为大部分家人在得知后,第一反应也是隐瞒,有些甚至会指责女孩不够心谨慎,或是她们太不检点,否则怎么解释别人都好好的,只有她受了伤?

    汪香留无助极了:“那,那怎么办?”

    了了伸出,压在了老光棍头上,老光棍突然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两颗眼珠子上下左右胡乱颤动,宛如犯了癫痫,而在这期间,他始终没能挣脱了了的束缚,直到了了主动松。

    老光棍僵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木呆呆往村子的方向走去,似乎已无法感知疼痛,在他走远之后,了了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汪香留亲眼看见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发生异变,从比常人苍白的肤色瞬间幻化为淡蓝色的凝结冰雪。

    冰雪之力非常强大,但只能摧毁,无法改变,修仙界所学的法术,在这个没有怪力乱神的世界同样不能使用。了了对老光棍做的,有点像曾经为凌波等人冻结杂念,老光棍对于女人的渴望,也可以称之为杂念。

    只要将其冻结,他从此就不会再对村里的女孩下,那样的话不会耗费多少力量,可了了不愿意。

    她讨厌这种污秽肮脏的人类,所以注入老光棍大脑的寒气,变成了一种类似病毒的存在。这与当初控制崔文若不能出任何与她有关的言语不同,崔文若对她的了解是既定的事实,但老光棍却等于是被了了强行更改了认知。

    汪香留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了了休息了好一会儿,天寒地冻的季节仿佛天然能够为了了提供力量,她渐渐又恢复了人类模样,但皮肤比起从前的苍白,已经近乎透明,没有一丁点血色。

    这也是为什么夏主任坚持认为了了需要穿棉袄,实际上在冬天她穿得越少越自在。

    了了究竟做了什么,汪香留看不明白,她连连催促了了快回家,肯定是坟地这里阴气太重,对身体不好,回家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肯定就会好了。

    了了的确需要睡觉,她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腿,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有人不停地敲窗户喊她的名字才让她从沉睡中清醒。

    她动用了不属于自身的力量,所以需要时间修复。

    敲窗户的是浩瀚,她身后还跟着岚风与星河,给了了送吃的呢。

    “你睡到下午,肯定还不知道吧?今天村子里出了个大新闻!”

    浩瀚激动不已,故意跟了了卖关子:“你想不想听?”

    了了坐在炕上没话,浩瀚见她脸上一点血色没有,虽从前也这样,但今儿瞧着,总觉得比过去更甚,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天这么冷,你就盖一床被子,肯定是感冒了吧?”

    了了问:“什么新闻?”

    浩瀚清清嗓子,左右看看,做足了神秘姿态,这才声泄密:“今天早上,村里的老光棍,跟老孙头搞一起去了,好多人都瞧见了呢,真是伤风败俗!”

    岚风补充道:“是真的,我跑去看了,他俩没穿衣服抱在一起,在人家猪圈里瞎搞,被发现的时候还捂脸呢。”

    星河明显有点忐忑,她悄悄看看两个姐姐,低头抿嘴没吭声,昨天回家后她什么都没跟姐姐们,今天早上一听人老光棍出事了,吓了星河一跳,还以为公安要来抓自己,没想到老光棍又干了丑事。

    浩瀚惊奇:“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你不觉得很恶心吗?这俩年纪加起来都超过一百岁了,老孙头还有好几个孙子呢,从今以后是别想在村子里抬起头啰!”

    话听着是挺惋惜,但语气是满满的幸灾乐祸,岚风也很高兴:“这不是挺好的吗,他俩凑一起过得了,上回爹骂我不孝女,还什么家里有老是福气呢,老光棍跟老孙头俩人福气加倍!”

    汪香留若有所思,了了则点了下头,又躺回炕上,见她一副困倦模样,浩瀚也没舍得继续吵她,“我回家给你烧点白粥,你先睡,等会我烧好了让星河给你送来。”

    意料之中没得到回答,浩瀚带着妹妹们回家,汪香留问了了:“老光棍会这样,是因为你昨天做的事吗?你到底干了什么?”

    了了没回应,汪香留一方面高兴于老光棍出丑,另一方面又担心了了的身体:“了了,你还好吗?要是哪里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啊!你跟爹一声,他会借车带你去医院的。”

    了了慢慢睁开眼睛,“喜欢女孩,跟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区别不大。”

    汪香留吃了一惊:“你是老孙头也——可他不是光棍,还有好几个孙女”

    到这儿,她意识到什么,愤怒地捏起拳头,了了闭上眼睛:“看村子里怎么处置了。”

    汪香留生气地:“还能怎么处置,家丑不可外扬呗,肯定要藏着掖着。”

    她猜得没错,这事儿要传出去,那通头村的脸面真就没了,大队书记这乌纱帽也肯定到了头,奈何村里想低调掩盖,老光棍跟老孙头不愿意啊!村里像他俩这样的人,一共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三人到处瞎搞,弄得正常村民怨声载道,谁家里没个娃了,让娃瞧见可算咋回事啊!

    更过分的是,腊月十五还没过,这仨已经搞到隔壁几个村了!

    这下可好,通头村想藏都藏不住,书记们凑在一起伤脑筋,你这些老头究竟在想些啥?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搞得那么过火!

    等到了腊月二十,直接闹出了人命,这下村里想遮掩都不成,只能上报等县里派人来。

    浩瀚:“老畜生们互搞死了,这不是天降神罚吗?”

    她来自数十年后的信息大爆炸时代,什么脏的臭的自己没遇着过也在电视上看过,所以一点都不同情,最好这些人继续搞呢,搞遍全世界内部消化然后一个接一个下地狱。

    顺着浩瀚的视线看去,星河正跟个姑娘拉着蹲在地上挖洞,浩瀚随口:“走妮这丫头,这几天不知为什么特别活泼,以前看见我都跟见了鬼一样,今天还主动跟我打招呼,喊我姐了。老光棍不前天晚上死了吗?星河悄悄告诉我,他老欺负村里姑娘,我寻思着他得亏死得早,不然我非报警抓他不可!”

    了了安静地听她话,浩瀚意犹未尽了大半天,问了了:“马上过年了,你想在汪家过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了了摇了摇头,浩瀚继续引诱:“不骗你哦,今年过年,我跟钱耀祖他爹妈要去镇上店面打扫卫生,反正现在我们都分开做饭了,他们也不管,你不来吗?到时在镇上我做几个菜,咱们好好过个年。对了,今年二十二还有场大集,到时我准备去卖点窗花对联什么的,你毛笔字写得咋样?”

    她自己字也漂亮,但一拿起毛笔就不行了,这要是自己买红纸写,能省不少成本呢!

    在浩瀚的软磨硬泡下,了了答应帮她写春联,她不出一分本钱,只负责写字,但赚到的钱要五五分。

    浩瀚大方地一口应承,她拿出采买留的钱,买了红纸跟毛笔墨水,在汪家院子里摊了张桌子给了了写字。

    钱家女人见几个女孩凑在一起,很是不屑,心想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还想写字赚钱?呸!

    钱老二也觉得她们异想天开,三丫真敢想,真以为钱这么好挣啊?等她出去碰钉子就知道厉害了!

    钱耀祖贼心不死,在边上来回转悠,他看上浩瀚准备的毛笔墨水了,也想拿来在红纸上涂涂画画。

    浩瀚会剪窗花,她还特意按照上的教程学过,因为进货要贵,这年头的窗花也好春联也好,都没什么花样,她舍不得花那冤枉钱,多买点红纸提前几天准备,不比给人送钱强?

    了了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看得浩瀚连呼厉害,心想不愧是皇帝陛下,肚子里就是有墨水,写的春联比市面上卖得丰富多了,之前她去看货,别是字,连句子都没了了写得好。

    古人在这一点上,真是秒杀现代人。

    写好的春联由浩瀚拿起夹到绳子上晾干,然后整整齐齐码到一起,岚风也没闲着,她聪明大胆,惟独一点,窗花剪得不好,所以负责拿着棍子紧盯钱耀祖,钱耀祖最最怕岚风,虽心里有无数九九,却是一点坏事不敢干。

    三个姐姐天天在那打拳踢腿,之前看她们有钱,爹还想强硬搜身呢,结果被四姐赤空拳揍了,现在他们家,拳头最大的就是四姐,没人敢惹。

    农村很少关家门,钱家土墙又不高,有个婶子从门口路过,正好瞧见挂起来的春联,好奇问了一句,发现卖得大集一个价,但字儿可好看多了,连她这只认得自己名字的都觉得好看,不然等二十二赶集再买,肯定又要涨价。

    浩瀚没想到第一单生意就这么轻易做了出去,她能会道,最后婶子不仅买了几幅对联,还带走了好几对窗花,星河一看,愈发来劲,岚风则眼珠一转,把棍子交给浩瀚,出去集结了一批伙伴,都是附近村子玩得好的女同学,让她们到处帮忙喊着来联,事后送她们一人一幅。

    浩瀚就觉得,她妹似乎比她还会做生意,无师自通就懂怎么营销。

    一天下来,卖出去不少,刨除本钱,剩下的浩瀚跟了了五五分,看得钱老二又气又急,等了了拿钱走了,他指着浩瀚鼻子骂她笨,这么多的钱,给就给了,那了了啥也没干,不就写几个字?

    浩瀚看不上他短鼠目寸光,讽刺道:“那你来写,你写得春联卖出去了,我也跟你五五开。”

    钱老二语塞,还写春联,他连毛笔咋拿都不会。

    因为过年,老光棍们的事儿渐渐没人在意,但有心人会发现,这些乱搞的人,最后全都丧了命,年三十下午,浩瀚三姐妹分别背了个包来找了了,汪老三见女儿要走,连忙出声挽留:“晚上要一家吃年夜饭呢,你还往外跑啥?留家里别乱走了。”

    从放寒假至今十来天,了了跟汪老三的话五根指头都数得清,她从汪老三身边经过,除了自己的雪人以外什么都没带。

    “你怎么还带着雪人啊?”岚风好奇地问。

    “喜欢堆雪人吗?”浩瀚也,“咱家店就在镇中跟镇高旁边,过年人少,我前几天去看的时候,路边的雪连个脚印都没有,等我带你堆个大一点的雪人,这个就留在家里吧,别路上碰坏了。”

    了了摇摇头,没话。

    汪香留其实很喜欢过年,她记得妈还没走时,每年过年都是她最期待的日子,后来妈走了,她就再也不喜欢过年了,奶不喜欢她,她也不能上桌,得等家里男人们全吃完才轮得到,爹总是唉声叹气,再不然就是酒气冲天——大伯大娘他们最爱的一句话就是:香留,你妈不要你,自己回城享福去了!

    时间一长,稚嫩的心灵便因不快乐的日子,渐渐生出不满与怨恨,其实想想,妈又哪里做错了呢?她要是不走,就得一辈子在村里过。

    汪香留发现跟了了在一起时间久了,受她影响,自己的爱恨情仇似乎也淡了许多,能够彻底剥离开来,较为理性地去看待从前的人生。

    由于冬天人少,接连好几天又没怎么出太阳,路上积雪还挺深,踩起来嘎吱嘎吱响,从村里到镇上这一个时的路也拉长不少,但浩瀚三姐妹快乐极了,她们仨甚至边赶路边捏雪球打雪仗,岚风胆大包天,偷偷团了一个大雪球想砸走在最前面的了了,可了了像是后脑勺找了眼睛,头一偏便躲了过去。

    浩瀚感慨:“这就是强者吗?”

    岚风不服气:“我不信我砸不到她!”

    着再度团了几个雪球,棉袄往上一兜全装进去,一个一个飞快朝了了砸,结果愣是一个也没种,把岚风气的,直接往后仰倒栽在雪里。

    浩瀚把妹妹拎起来,然后一个雪球迎面而来,正中岚风面门,她刚起来还没站稳,嗷的一声就又倒了下去。

    了了拍了拍沾雪的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岚风的好胜心彻底被勾起,奈何直到镇上,她还是一个没中,反倒吃了不少个了了的攻击,最后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出了不少汗,脸蛋红通通。

    星河怕被四姐抓到自己偷笑,憋得很是辛苦,浩瀚则拍拍妹妹的脑袋瓜,心你这点功夫还是人家教的,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现在就能出师?

    镇上挺热闹的,也就靠近学校的位置人少一些,浩瀚租的店面很,她自己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心仪的桌子,干脆淘了不少废木板,这样花的钱少,还能自己动组装,这家店分为前后两片,也就十平米,浩瀚自己用碎布弄了个门帘子,门帘子后面是她在废品回收站淘的一米五旧床,修修补补勉强够姐妹三人睡。

    边上有一炉子,也是从废品站弄的,她在那待了好几天,费尽千辛万苦才扒拉出些能用的东西。

    这顿年夜饭,就得看这炉子的了。

    了了不做饭,她坐着看,都是浩瀚三姐妹在忙活,条件有限,最后木板搭的桌子上,一共是四菜一汤,值得一提的是四道菜两道有肉一道有蛋,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伙食了。

    三人第一次跟了了同桌吃饭,岚风胃口大,一气干了三碗,了了半碗都没吃完,她震惊不已:“你怎么吃得这么少,力气还那么大?”

    了了每道菜尝了一口便没怎么吃,浩瀚见她实在不想吃,为了不浪费,直接把了了碗里的米饭分了,“前面台子上有糖,你随便吃。”

    为了能有过年的氛围,浩瀚斥巨资买了一箱烟火,可贵了,一般人家可耍不起,尤其是她这种头紧的人,但几十年后在大城市过年早已没了幼时的感觉,为了这难得可贵的年味儿,浩瀚也舍得花钱。

    岚风抄起一把短锨铲雪准备堆雪人,星河则准备了适合做成眼睛鼻子嘴巴的树枝跟石头,了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人间烟火,大抵便是如此。

    “大过年的,你都不笑一笑?”

    浩瀚,“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你笑呢。”

    了了看着她没话,浩瀚用两根食指戳着嘴角往上拉扯,“看,笑很简单的,嘴角往上扬就可以了,还是今天你一点都不开心?”

    也许了了没有开心与否可言,但汪香留绝对是开心的,哪怕她接触不到雪,不能跟岚风星河一起堆雪人,也碰触不到烟花,可当她抬起头,一样能瞧见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有灯光自拐弯处照过来,原来是一辆吉普车,浩瀚好奇地瞅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