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四朵五雪花(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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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与了了很快便接受了最坏的可能性,她们必须杜绝与黎家纠葛加深的情况,尤其是现在双方力量悬殊过大,真上了这艘贼船,恐怕想下去都难。
了了不会像汪香留那样难产死去,也许能够避免陶晴好与黎成周反目,最终精神出现问题的情况,但这样虚假的幸福维系下去真的可以吗?
只有汪香留接受不了这样的未来,她庆幸于了了的出现,也深深地后悔曾经的自己任由命运残酷降临,甚至于她第一次生出了“恨”的情绪。
她恨汪老太,明明都是女人,却看重孙子胜过孙女,她恨汪老三,身为父亲却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她也恨叶向阳,看着光明磊落却能心安理得的让母亲刻薄妻子——这对汪香留来非常陌生,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做个雪人就很快乐,不想再去管从前的爱恨情仇。
“但是,我们又能怎么做呢?”浩瀚苦恼,“你要怎么服陶阿姨?完全没影的事情,了她就会信吗?而且黎家有权有势,你拿什么跟他们争?”
着,她突然顿了一下,“我有个办法,就是有点损,还得你牺牲一下。”
了了与汪香留同时看过来,浩瀚斟酌道:“我跟你过的,几十年后是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各种各样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如果,我是如果,在条件允许,你也有能力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也许可以离间陶阿姨跟黎成周的感情。”
了了不解,汪香留也不解,浩瀚在这样干净的目光中感觉自己罪恶至极:“要是知道二婚丈夫对自己的女儿不规矩,就算是再爱,也不可能不离婚吧?当然,也有那种反过来骂自己女儿勾引男人的,但我感觉陶阿姨不会。”
汪香留脸都绿了:“这是什么馊主意?!我不同意!”
了了冷冷地看着浩瀚,浩瀚举起双:“好吧,我承认这不是个好方法,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了,陶阿姨跟黎成周感情这么和谐,你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分开?就算你不会难产出事,可是让陶阿姨就这样跟黎成周过一辈子,未免太残忍了吧?他能狠一次心,肯定就能狠第二次。”
汪香留担心的也是这个,岁月静好时黎成周是温柔完美的丈夫,可要是再遇到难关呢?谁能保证他会保全妈妈,不会做任何伤害她,委屈她的事?
“算了吧”汪香留摇头,“他前妻家人都能上门给咱妈脸色看,他自己是名声好了,但妈不还是得受委屈?这种事他都处理不好,真遇上大事,他肯定会再来第二次。”
浩瀚感慨:“真的,我还真以为黎成周跟妻子是真爱,可现在想想,叶家什么事都没有,叶向阳妻子难产而死的事情连搜都搜不到,要不是在叶先生的自传里看见,这事儿恐怕真就永远被埋了。”
了了捕捉到她话中信息:“叶先生?”
“是啊。”浩瀚点头,“哦对,我好像还没跟你过,叶向阳收养的三个孩子都很出息,老大老二都在政府部门,老三则是很有名的教育家叶燕妮,她很伟大的,终身未婚,建了几百所学校呢。”
叶燕妮的自传里有一部分是幼年记事,其中便提到了性格温柔的继母,只可惜那时三兄妹年纪,又听人后妈都坏,所以对继母敌意很大,叶燕妮没少跟着两个哥哥一起欺负她,因为如果不听哥哥们的话,哥哥们就不理她了。
直到继母和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婴儿一起死去,当时还年幼的叶燕妮恍惚中才明白什么,养父叶向阳终于将兄妹三人接到身边生活,随后叶燕妮一路顺风顺水读书考试,可她心里始终忘不掉继母。
也因此,在叶向阳再婚后,她也不像两个哥哥对第二位继母态度冷淡,甚至主动表示友好。
她在后记里曾,之所以会投身教育,关注女孩读书,也是受年幼时的继母影响。
了了问:“黎成周也很伟大吗?”
浩瀚想了想,:“很厉害,但称不上伟大,他们黎家人只有叶燕妮是真的无私奉献。”
“那你怎么管黎成周也叫先生。”
“先生是对伟大的人的尊称啊,古代不也把老师称为先生?”
这下不用了了什么,汪香留就嘟哝:“随便是个男的都能叫先生,凭什么女的要很杰出很伟大才能叫先生,怎么不把男伟人称女士?”
了了问:“叶燕妮现在如何?”
“去上学了,我半年前见过她,她奶奶对她挺好的,就是她两个哥哥好像对她不怎么样。”
浩瀚着,突然问:“你,叶向阳现在垮了,他家三个孩子不会也跟着泯然众人吧?”
了了不关心叶向阳的三个孩子未来如何,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没有话,浩瀚跟汪香留都感觉事情难办,陶晴好跟黎成周夫妻感情很不错,她们也没证据证明黎成周不是良人,没头没尾就让陶晴好离婚,不被当成神经病才怪。
为了不让了了烦心,浩瀚开始向她讲述自己未来想投身的行业:“趁着现在有黎家可以用,我准备大赚一笔!你觉得我开个连锁吧怎么样?等赚够了钱再转。”
了了想起田文博之前带人来堵自己时,给两个同伴许的好处就是请他们上,黎家有电脑,但即便是首都,目前也没有看到过吧的踪迹,田文博的这种请上是指黑吧,就是有点钱的人在家里弄了几台电脑出租。
她不懂这些,对浩瀚的计划不予置评,而浩瀚还在美滋滋的想,记得就在未来几年,有家很有名的电影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再加上市场被港城电影侵占,以及拍摄技术落后剧本特效乏力等种种原因宣布倒闭,到时她要是能赚够钱,一定想办法把它盘下来!
这次来首都,浩瀚就是想寻找更大的商,从前她是没会没本钱做大生意,可现在遇就在眼前,要是还不抓住那才真是个傻子呢!
跟了了讲完自己未来的计划后,浩瀚起请了了帮忙留意下有没有适合入的房子,随后起身告辞,在她走后陶晴好进书房来找了了:“怎么让浩瀚就这么走了呀,好歹留下来吃顿饭。”
汪香留催促了了:“快快快,快告诉妈,让她提防黎成周!”
了了没有听她的,而是问:“你知道哪里有房子能买吗?”
陶晴好瞬间警觉:“你想做什么?囡囡,是不是在这儿住得不高兴?”
了了摇头:“浩瀚想买。”
“浩瀚这么厉害,都能在首都买房啦?”陶晴好惊叹,“没想到她这么会赚钱,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胆到不敢跟我打招呼呢。”
要对首都的熟悉,了了肯定比不上陶晴好,陶晴好答应她等明天去学校问问同事们,这房子买了也不急着住,所以可以慢慢看。
知道女儿不喜欢被打扰,陶晴好跟了了了会话便自觉走了,了了走到窗边向外看,到了黎成周下班的时间,陶晴好主动出去迎接,两人牵着神态亲昵,汪香留望着这一幕很是不解:“他看起来真的很真诚里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难道这种喜欢是他装出来的吗?”
黎成周衣服都没换,便陪着陶晴好去看院子里刚开的花,隔着好几层楼都能感受到萦绕在两人之间那种甜蜜且缱绻的气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非常登对的神仙眷侣。
“喜欢是真的。”
听到了了的回答,汪香留更加不解:“既然是真的,那为什么——”
“但喜欢,分很多种。”
汪香留表示不懂:“你是,黎成周对咱妈的喜欢还不够深,所以在遇到利益抉择时,就会选择委屈她?”
了了摇头,汪香留着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了了不答反问:“你喜欢过叶向阳吗?”
汪香留被问得懵了,片刻后清醒,她原本想没有,可长久的朝夕相处令她不想对了了谎,再了,她的记忆了了都清楚:“嗯。”
“有多喜欢?”
“是想跟他白头到老的那种喜欢吧。”汪香留回想起从前,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了了,你别笑话我,我除了喜欢他,不能有别的情绪。”
不想嫁也嫁了,不去喜欢丈夫,这辈子要怎么过呢?那个时候的汪香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有离婚这个可能的,叶向阳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人品也好,除了在婆媳关系上处理的不好外,与普通农村男人相比堪称完美。
为他受点委屈怎么了,那时的汪香留觉得这些都可以忍,继子女的针对,婆婆的不满,只要想到叶向阳,她就感觉充满力量。
了了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她问汪香留:“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汪香留努力回想自己对叶向阳的爱意,磕磕巴巴:“嗯就是想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事事为他着想,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他要是没回家,就会操心他在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想看着他笑,想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做很多很多事。”
了了:
饶是她没有表情,汪香留还是恼羞成怒:“是你问我我才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了了问:“若是他不喜欢你,你要怎样?”
汪香留愣了下,回答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已经结婚,是夫妻了,就努力打动他吧,如果没会在一起,那就祝福他,希望他过得幸福,当然,有时候也会恶毒地希望他能孤独终老,永远别结婚。”
了了:“没有抢过来占为己有的打算吗?”
汪香留郑重道:“了了,因为你当过皇帝,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浩瀚跟我都和你过很多次,这样是犯法的,不能这么做。”
“所以,也有不犯法的方法。”
汪香留感觉好危险:“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可能啊,她们俩天天在一起,了了要是有喜欢的人,自己肯定第一个知道。
将平日能接触到的异性通通想了一遍,刨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就是
“难道是黎深?!”
了了还在看院子里的陶晴好与黎成周,漫不经心地听汪香留话,由于这个人选过于离谱,她给了汪香留一个冰冷的眼神,“我是黎成周。”
汪香留更吃惊了:“你喜欢的是黎成周?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
了了发现以汪香留的脑子,似乎很难理解自己的意思,人类就是这点不好,容易感情用事,其实黎成周对待陶晴好的方式并不难辨认,相同的事情,了了也做过,只是她的对象不是人,而是权力。
如果陶晴好是一个国家,或是一块土地,黎成周的做法,几乎与了了相同。
吞并一个国家并不难,只要拥有强大的武力即可,但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子民,如果不能全部杀光,那么留下他们便是巨大的隐患。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不足以化民。
化民成俗,其必由学。
教育令人明心,却不足以巩固统治,要打破习惯,强迫他们接受新的规则,统一制度,佐以敬天法祖、孝亲顺长、忠君爱国的思想,从内部分化,才能将反叛彻底扼杀。
而黎成周的做法更加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他的确是真心喜欢陶晴好,但他对陶晴好的这份爱,正如了了对权力的向往——只想得到,不会尊重。
权力是死的,陶晴好却是活的,也许对黎成周来,情绪失常却只能依赖他生存的陶晴好,远胜于独立自主能够思考的陶晴好。
以陶姥姥那种高傲的性格,很难想象居然会做出伪造信件的事,但她确实是做了。
“了了,你要去哪儿?”
陶晴好正跟黎成周话呢,就看见了了从身边经过,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天都要黑了,一会儿该吃饭啦。”
了了朝她摇摇头,往外去了,陶晴好立刻挣脱黎成周的追上去:“等等,了了!”
可是当她追出大门时,已不见了了身影,黎成周走到她身边:“了了人呢?”
“这大晚上的,她是要去哪儿啊?一个女孩子,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想到这里,陶晴好打了个寒颤,“不行,我得去找她!”
黎成周把她拉住:“你别担心,我去找,你在家安心等着,要是找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另一边,陶姥姥正戴着眼镜在客厅跟老伴一起看新闻,敲门声一响,两人都很惊讶,他们俩爱清净,许多人都知道,要上门拜访得提前电话联系,这是谁大晚上跑过来?
老爷子转动轮椅去开门,见是了了,非常惊讶:“怎么是你?”
了了无视他,轻车熟路往里走,老爷子先把门关上,等他回到客厅,了了已经站在电视前面挡住了老伴视线。
老太太扶了下眼镜:“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
了了:“想问你几个问题。”
老太太冷哼:“我可不会回答你,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了了置若罔闻,直接开口:“我听陶晴好,陶家的灾难是突然来的。”
老太太问:“你什么意思?”
浩瀚过,陶家并不算什么厉害人物,句不好听的,首都这地方,随便掉颗石头,砸中的不定就是个腕儿,陶家是挺有钱,但除了二老曾经留洋的背景,哪里也不至于被迫害成这样,看老太太那一身的疤,还有老爷子空荡荡的裤管,他俩受的罪可不。
真要有人脉有本事,还用把女儿送到乡下?
了了将自己代入黎成周,将陶晴好当作想要吞并的国家,瞬间便想明白了一切,她接连问了老太太好几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老太太虽一头雾水,但还是回答了。
因为很多时候,了了需要她回答的,只有“是”与“否”。
之后了了便如来时一般,招呼不打一声离去,老爷子关完门回来:“真是个怪孩子。”
了了不在,老太太的表情不如先前冷酷,她摇摇头:“比晴好强多了,怪不得晴好对她念念不忘。”
“她问你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了了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老太太同样想不明白,问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黎成周,问他们那十来年里遭受过怎样的磨难——这些问来有什么用?
黎成周安抚好妻子出来找了了,巧得是还真让他给找着了,汪香留一路都在想了了问姥姥姥爷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看见黎成周,她紧张不已:“心。”
自打从浩瀚那里听了以后的事,汪香留怎么看黎成周怎么觉得不安,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人脾气太好太温柔了,已经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地步,如果一个人能正直善良成这样,他还做什么生意啊?就算是浩瀚也承认老好人是做不成厉害商人的。
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这话虽然有些过于绝对,但用在黎成周身上,绝非空穴来风,黎家这么大的身家,要他真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大好人,黎家又怎么能做到无论怎样动荡都能全身而退?
“了了,以后这么晚了可不能到处乱跑,你妈妈会担心的。”
黎成周语气温和目光慈爱,不知道的人看了,恐怕会真以为他是了了的亲生父亲。
虽然了了搬进来已经很久,但两人之间相处并不多,黎成周始终尽职尽责扮演着好继父的角色,哪怕了了对他从无好脸色,甚至连黎叔叔都没叫过,他也从不生气。
跟了了话得不到回应,黎成周也像现在这样笑眯眯的,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童——可他在面对同样“叛逆”的黎深时,却不是这副态度。
“你前妻,怎么死的?”
黎成周没想到了了问出这么个问题,他回答道:“她生了黎深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所以是什么病?”
黎成周顿了下,“肺心病,是一种心脏病。”
“会致死吗?”
“会。”
了了望着前方,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隐约可见围绕其上的飞虫,她问:“黎深为何恨你?”
“他不希望我再婚,也不希望这个家里多出别人,对他来,大概是属于母亲的位置,被别人给占据了。”
了了:“那你为什么要再婚?”
黎成周无奈地看着她:“因为,我对你妈妈情难自已。”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爱情充满向往,但了了显然不是,她只感到奇怪:“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又会跟别人结婚?”
黎成周哑然,好一会才回答:“因为那时,我还不认识她。”
了了:“那你很爱你的前妻?”
“虽然这么显得很无情,可我并不爱她,我与她之间,更像是家人。”
“那你为何要跟她结婚?”
“了了。”
黎成周语气严肃,了了朝他看来,他正色道:“你还,可能不懂大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只为自己,那时我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父母对我一再催促,我不能让他们失望。黎深母亲跟我一样,并不是每一对夫妻的结合都是因为爱情,所以遇到爱情的时候,才更加要珍惜。”
汪香留挠着头:“好像有点道理。”
妈也是这样,不得不结婚,但跟不爱的人结婚过得并不快乐。
了了没有再什么,反倒黎成周轻笑出声:“等以后,你遇到了能令你怦然心动的男孩,你就会明白黎叔叔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明明了了的问题冰冷而尖锐,最后却全被黎成周扭转成了有利自己的局势,他像个真正关心女儿的父亲,“你已经满十八岁啦,就算在学校里谈恋爱,我知道了,也不会向你妈妈告状的,这是可以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了了,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了?可以跟黎叔叔,黎叔叔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