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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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简接管秦砚北的病这几年,不管发作再怎么严重,他总觉得还没到绝路,尤其有了云织之后,他心里更有底,但今天早上这通看似很平静的电话,他彻底慌了神。

    他冲下楼开车,电话始终没挂,一边启动一边快速点开微信,想给云织发消息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连字还没来得及打出来,听筒里的秦砚北就好像未卜先知,低淡语气让他神经一凛“方简,我过,别找云织,别让她知道。”

    方简脖子发凉,某一瞬都怀疑自己身上被装他了监控。

    秦砚北声音依旧很稳定,听不出是个有重度自残自杀倾向的病人,但他越是这样,方简越怕。

    他心提到喉咙口,听到秦砚北再次“从现在开始,我工作强度会加大,一周之内必须处理好才能走,这个期间你都得在我旁边,盯着我的状态,不能影响正常工作进度,我也会盯着你,你如果擅自做什么,后果绝对不是你想看见的。”

    方简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砚北你威胁我是不是?!你是想警告我,要是我敢擅动,背着你联系云织,你就在自己身上弄出大事来,让我知道严重性?!”

    他深吸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提醒秦砚北“你很清楚自己的症状,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不一定有你想得那么悲观!”

    方简已经反应过来,能让秦砚北病情失控的也就只有云织,取消订婚可能就是根源。

    他急切道“所以为什么取消订婚?是云织不愿意?你跟她直了吗?面对面,你等这场订婚礼等很久了!你告诉她你不想取消!想跟她结婚!无论出于感情,还是她对你病情的了解,我相信她都会重新考虑!”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有少许晨曦透进落地窗,但照不到秦砚北的身上。

    他闭上眼。

    如果他那么了,织织当然会重新考虑,也许还会改变主意答应他。

    然后他就又一次,用自己单方面过于激烈的情感,绑架了她。

    以前他勉强过她那么多次,用恩情绑架,用他的爱欲绑架,限制她的自由,还不够吗,是织织心善才原谅他,他怎么还能再做得出那样的事。

    恋爱才刚开始,提结婚本来就是他异想天开。

    平等求婚的情况下,她拒绝了。

    他就要拿病情,拿自己承受不了的精神,甚至拿命去要挟她非嫁不可?

    只是因为他有病,所以心安理得地什么努力都不去做,疼痛风险一样也不想承担,就用感情来勉强她?

    他不舍得。

    云织有一点委屈,他都不舍得。

    那种用缺陷当筹码的男人,还凭什么能被她喜欢。

    秦砚北有些疲倦地直起身,对方简不再是平等对话的语气,带了明显的施压“方医生,你的我会控制,你的行程我也会干预,到这件事结束之前,你没有会单独跟云织联系,所以别天真的做无用功,别刺激我,趁我还能坚持得住。”

    “我不是要做没意义的冒险,”他回头望着关上的卧室门,视线停留很久,也还是忍着没有去推开,转回身,迈下半明半暗的楼梯,表情隐在影子里,看不清楚,“我不想死。”

    方简本来又气又急,听到这句话,突然鼻子一酸。

    秦砚北低声“我知道t有多少副作用,但我不想死。”

    “我还想”

    他轻不可闻地喃喃。

    “跟她有一辈子。”

    方简这会儿已经风驰电掣把车开到南山院9门外,放弃抵抗似的叹了口气,鼻音浓重“t对人损伤大,不能保证一定有效果,但目前来,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国内也能做,技术都挺成熟了,不过我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去趟伦敦。”

    “英国方面的研究所对这个是全球领先,最近有点进展,他们弄出了一个预治疗模式,强度比真正的t要稍好一些,就是为了不同身体情况的病人能预先测试耐受力,还有最重要的是,虽然要承受的没有减少,但预治疗造成的损伤,基本是可逆的。”

    “做一次预治疗,砚北,再给自己一个会。”

    云织醒过来的时候,秦砚北已经不在家了,床头照常放着他写的纸条“最近忙,公事太多了,你别生气,等我一段时间。”

    云织捂了捂额头,怨自己睡得太沉,他进来她都没感觉到,她抓紧时间跑下楼,盼着还能赶上,但客厅过分安静,只有郑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笑眯眯“起来啦,秦总让我按你口味做了早餐,快过来吃。”

    她心沉下去,转头问“阿姨,他吃了没有。”

    “吃过了,胃口挺好的,”郑阿姨不敢不听秦砚北的交代,这会儿硬着头皮睁眼瞎话,尽量演技自然,“他就是公司事情太多,一大早电话不断,怕吵着你,七点多就走了。”

    云织放不下心。

    从昨天晚上开始,不清的不安就在加重,今早看到纸条和空荡荡的房子,那种感觉就冲到顶峰。

    砚北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状态正常,但他毕竟没有痊愈,又很敏感,她没有答应结婚,是不是得太生硬了,他会不会一个人想太多,以为她是不愿意。

    云织吃不下东西,把攥得发烫,她顾不上自己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自卑心,给秦砚北打了个电话。

    她想跟他解释几句,就算可能性很,她也不能让他因为这个暗自难受。

    听筒里响了一阵,秦砚北才接起来,云织听得出他在外面习惯性的声音冷寒,但对她话,还是压得沉缓,很温柔“宝宝,醒了。”

    这个称呼一出云织就有点上头,她忽然又担心自己这样随便打电话是不是太不成熟,干扰他工作,抓紧开门见山地“砚北,昨晚你结婚的事”

    那边似乎有点响动,随即他就走到了更安静的地方,还不等云织问他话方不方便,他就带着一点笑意,截断了她没完的话。

    “提结婚,是我怕你没有安全感。”

    云织一怔。

    秦砚北的声线裹挟着微微的电流,往她耳朵深入钻“那种时候,我不知道还能跟你承诺什么,所以就求婚了,是临时起意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他口吻实在太过寻常,温存的安抚的,没有任何异样。

    云织却没有松口气的轻松感,反而心口在不自觉抽紧,声问“那为什么你当时会停下,我不是真的要拒绝你,是因为我觉得我现在还——”

    秦砚北再次打断,快到像是唯恐她下去。

    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狂澜,只是短暂一刻就被掩饰。

    “停下是因为,担心太突然了,你没准备好,织织,我不想让你受伤害,至于结婚,本来就是那么一提,你不用当回事,跟它没关系,你更不需要和我解释。”

    他笑了笑“才正经恋爱几天,谈婚论嫁太早了是不是,你别吓着,之前那场订婚是我为了留住你,现在我们又没这种问题,早就该取消了,就是太忙,没顾得上。”

    男人的状态自然到挑不出毛病,云织没有会插话,他声音又沉了沉,甚至带了点难得的逗弄“阿织特意打电话来问我这个,是不满意我昨天晚上的表现?还是,你其实做好了准备?”

    云织被他得脸一红,磕磕绊绊控诉“你你正经一点!”

    这还让她怎么好好谈结婚!再下去,简直像她真的对昨晚叫停有意见,在跟他跟他求欢似的。

    秦砚北果然正经起来,听筒里有丝隐隐的鼻音“嗯,听你的。”

    他突然又开口,玩笑似的问“织织,等以后我再求婚,你会答应吗。”

    “我会啊!”云织怕再抢不上话,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当然会!”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隐隐传出其他人的低语声,恭谨叫着秦总,的是她陌生的专业术语,语速很快,听得出忙碌焦急。

    他的确忙,凌晨都要开会,集团和即将落地的飞都等着他亲力亲为,云织更多话就不得不咽了回去,这会儿拉着他谈情爱,也太添乱了。

    秦砚北在挂断之前静了很久,最后跟云织“我最近可能要连轴转,很难回家,你要是在南山院住的孤单,就回学校,过几天我还需要出差去一趟伦敦,时间不能确定,不会太久”

    他顿了顿,再次跟她保证“我尽快回来,你等我好不好。”

    云织舍不得,莫名心里酸疼,他又低声重复了一次“你等等我。”

    知道那边很多人,云织忍住情绪答应着,反复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等电话真的挂断,屏幕还没等黑下去的时候,学院负责人就打过来,让她准备好个人材料,这两天大赛主办方要统一安排去办签证。

    大赛出结果之后,要在英法意三个国家巡回展出,像云织这样必定位列前排的热门年轻画家,到时候需要一起出去参加画展,主办方这边就提前做准备了。

    云织尽可能让自己时间被填满,争分夺秒画完后续的两张电影海报,交稿过去的时候,整个剧组主创沸腾,激动的专门拉了个群,好像全世界繁花似锦,但她始终心不在焉,一旦空闲下来,所有心思全在秦砚北身上。

    从那天以后,他一次也没回过南山院,见面变成奢侈,但每天的电话和微信雷打不动,云织听得出来,他很累,身边一直有人,好几次还在飞制造基地里,噪音极大,他磁沉的声音被扯碎,她还是很贪婪的听,不愿意挂。

    云织每天都会收到秦总助理的行程报备,她没告诉过他,她其实去看过他很多回,每一次他都被人群簇拥,脚步匆忙,神色冷峻,她没有靠得太近打扰,就是远远张望几眼,努力做个懂事女朋友。

    直到看见飞伦敦的航程信息,她才忍不住。

    下午四点的飞,秦砚北提前打来电话,让她放心,怕她再多什么似的,很快就挂了。

    当时云织就在场外面,看着秦砚北的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攥了攥里的票。

    是,为了能在他出国前跟他好好见一面,她想进候室,宁愿高价买了一张飞伦敦其他航班的票,但她签证还没下来,学校那边了,就算是加急,也要再等两三天。

    等送他走,她就去退票。

    云织知道她这样不太懂事,临行还在给他添麻烦,但她很想实在很想他。

    秦砚北一路上沉默得过分,车里空气冷凝,同行的几个秦氏高层大气不敢出,偶尔瞄一下他有些消瘦下去的侧脸,惴惴地降低自己存在感。

    这次行程是临时决定的,秦震跟欧美公司的合同分崩离析之后,作为掌控全球飞制造市场的几大公司自然坐不住,不可能甘心放掉中国这么大一块肥肉,以英国科伦公司牵头,就在飞准备试飞的重要关头搞事作死。

    这次秦总亲自过去,也是为了给整个国内飞制造行业立住威。

    秦砚北按了按胸口,有个的指环形状在衬衫上凸出痕迹。

    是一枚女戒。

    他面无表情坐在车里,没有人知道他太阳穴的神经在受多大折磨,因为怕被她敏感地发现端倪,太久不能见她,病情只能靠那些根本对他杯水车薪的药物控制。

    效果不大,就得看情况加量。

    加量了,副作用就成倍。

    方简已经提前去了伦敦准备,预治疗时间定在两天后,这段时间,他靠着她的照片和语音苟延残喘活着,却还死扛着不放弃的,想让自己像个人,能重新站到她面前去。

    初夏,秦砚北衬衫袖口系得一丝不苟,把里面层层叠叠的伤痕掩盖住。

    车开进地下车库。

    停车前,秦砚北不动声色地又吃了一次药,合着眼,牙关咬住。

    想见她

    车似乎停了,旁边很多人话,高高低低,刺着神经。

    太想见她

    他耳中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流的声音,汹涌混乱,激得骨节胀疼。

    发疯的,想看到她,想抱她。

    直到有声音心地在耳边“秦总,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该上楼了。”

    秦砚北脸色如常地睁开眼,除了眼底血丝不能完全藏起,其他看不出丝毫不妥,长腿迈开,里随便提着西装,指却不为人知地攥紧。

    候室里冷气充足,已经没时间再休息,秦砚北目不斜视地走向登口,云织本来做好冲上去的准备,结果一看同行七八个高管,而秦先生气势压人,脸色冷得结冰,大步走过,她只捕捉到一个侧影。

    云织攥紧包,心跳疯涨,目不转睛盯着他。

    秦砚北背抵唇,低头咳了一下。

    他感觉到口腔里有淡淡血腥味蔓延开。

    但已经分不清是药物刺激,还是牙无意识咬得太紧。

    神经在暴跳。

    他快撑不住理智。

    想她,想抱紧,亲吻,想摁在墙上或者沙发里,什么地方都好,想拥有想进犯,想把她据为己有,想深深闯入,欺负折磨,逼她爱他。

    压抑不住的念头一秒比一秒更重的蹂躏着。

    到最后才意识到。

    织织是不是根本没想他。

    见面都是奢求。

    秦砚北往前迈开一步,登口近在咫尺。

    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在逼近。

    他自嘲地翘起唇角,心却在滚油里满是裂缝。

    他已经幻听到,以为织织就在身后。

    秦砚北再次迈开,他踏过这条分界线,就会跟织织越来越远。

    然而下一秒。

    那道脚步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从背后紧紧把他抱住。

    时间像是定格。

    周围所有目光望过来,秦氏一群见惯风波的高层目瞪口呆。

    女孩子纤细的臂绕在男人腰间,用力收紧,她跑太快,还喘着,有一点细微的哽咽,轻声跟他“能不能晚一分钟走,让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