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侯爷是个大土豪】
向于三娘提亲的那家人是榆树庄的, 当家的婆子嘴快,亲事还没成便嚷了出去。
那时候, 关五郎正在江滩上赶鹅, 凑巧听到了,当即扔了竹竿, 鹅也不管了, 急吼吼地跑回了家。
他原本想找叶三姐做主,赶巧了三姐不在家, 便也管不了那么多,拿了钱罐子便去了县城。他怕晚上一步, 于三娘便给别人了。
这些钱都是关五郎自己攒的。如今他做车的技术越来越好, 除了村里人, 还有县里的过来买车,得到的铜钱叶三姐并不收,只让他自己拿着。他没花过一文, 全都放在炕头的罐子里,不知不觉就攒了一整罐。
他给于三娘买东西, 价钱都不问,只要觉得三娘可能会喜欢,就一骨脑往车上装, 直到把最后一个铜板花出去。
——不得不,他此生所有的聪明劲儿恐怕都用在了这件事上。
一整车的登门礼,最贵的就是那套巴掌大的陶碗。一溜六个,排成一排装在匣子里, 此时,关五郎正献宝般拿给于三娘看。
于三娘愣愣地看过去,原本期待又害羞,待看清匣子里的东西,突然哭了,“你、你怎么胡乱糟蹋东西?都磕破了!”
关五郎歪着脑袋一瞅,呃……原本轻薄光滑的碗有的缺了口,有的裂了缝,破破烂烂,可怜兮兮。
他挠了挠头,急急地:“莫、莫哭,这个不算,我再去买!”
着把匣子一丢,就要往坡下跑。
“我就要这个!”于三娘也不知道是气他丢碗,还是气他要走,眼泪流得更凶了。
关五郎想过去哄,又不敢,急得抓耳挠腮。
大伙看不下去,憋着笑从门后出来,有的去哄于三娘,有的去拉关五郎。
问明了原委,大伙才知道,这子竟是没跟任何人商量,自己跑来的。
于叔叫于大郎去榆树庄送信,叶三姐得了信,后脚便来了。
她拉住于婶的手,满脸堆笑,“这傻子,让婶子看笑话了。这个不算,赶明儿我领着媒人再来一趟,三媒六聘、八字合亲咱们正正经经走一遍,绝不委屈了三娘妹子。”
里外里都是自家人,于婶想拿个乔都不成。
实际上,这事她早就跟于叔商量过,不别的,单是跟叶三姐做妯娌这一点,就让她万分放心,至少自家闺女以后绝不会受委屈。
“自家人,不用这么麻烦。五郎这孩子老实,我和她爹都没意见。”
虽然这样,叶三姐还是请了媒人,带了更多的登门礼,规规矩矩求了于三娘的生辰八字。
于婶得了尊重,心里更加熨帖。
姐姐们在屋里谈婚嫁的细节,叶凡蹲在墙根底下去翻那些登门礼,看一样就瞅李曜一眼,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长安侯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令牌,“喜欢什么,去拿。”
叶凡不屑,“一块金子而已,我又不是没有。”
大王抱着手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可是家主令,没见识!”
“家主令是什么?”
“很厉害的东西哦!”胖团落到叶凡头上,眯着眼睛,“拿着这个去大爸爸开的铺子,酒菜白吃,东西白拿,银钱也可以拿好多好多。”
“你还开着铺子?”
叶凡斜着眼去瞅李曜,那神情就像隔壁的媳妇发现了老公藏私房钱。
李曜笑,“你若有兴趣,带你去看。”
当然有兴趣!
叶凡清了清嗓子,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闲着没事去瞅瞅也行,在哪儿?”
“安州、晋州、东西二京,你想去何处?”
叶凡不大信,“你别告诉我,你开着连锁超市。”
李曜笑而不语。
他之所以能养那么多兵,靠得可不仅仅是囤田自给,李家名下的商铺、田庄、银楼、酒坊遍布北方诸州,甚至还有一支漕运船队,每年的进项不计其数。
也是因为这个,李曜才会对自己的身世更加怀疑。毕竟,单凭李将军白手起家,可没办法在短短三十年内置办下这么大的产业。
叶凡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两个字——土豪。
他瞅着那个金灿灿的家主令,眼睛放光,“真舍得给我?”
李曜伸着手,但笑不语。
叶凡细白的手立马伸过去,把令牌捞到手里,转而送到胖团嘴边。
“儿子,咬一口。”
胖团乖乖地张开嘴,啊唔一口咬在厚实的边沿,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呃……
叶凡心虚地拿手捂住。
“是金的,24K!”胖团趴在叶凡耳边,悄悄。
叶凡看向李曜,美滋滋,“给了可别后悔,后悔也不还。”
李曜笑笑,拿指肚擦过他的嘴角,“不后悔。”
叶凡吸了吸口水,笑得见牙不见眼。
***
谁都没想到,关家最的老五,倒成了最先订亲的那一个。
他今年才十五,比于三娘还要两岁,两家商量好了明年成亲,具体日子到时候再定。
关二郎、关三郎两个酸溜溜的,找了个由头按着关五郎揍了一顿,这才气顺了。
关五郎鼻青脸肿,依旧挂着傻兮兮的笑。
自从订亲后,他天天往韩家岭跑,今日送个果子,明天送个鸭蛋。
于三娘也不嫌烦,两口凑在一起,能叽叽咕咕上半天的话。
大伙瞧见了,皆是笑着调侃,“既这样就早点成亲呗,省得人家来回跑!”
每每这时,于婶便会骄傲地回上一句,“关家大郎了,先把房子盖上,到时候在新房里拜堂。”
“哟,竟是要盖新房么?”
“三娘就是命好!”
“于嫂子的好日子也来喽!”
“……”
这些好话,于婶百听不厌。
关大郎要盖房,确实是为了兄弟几个娶媳妇。
他在江边买了一片地,想要照着叶凡那张图纸,盖上十来间平顶的土坯房,五个兄弟一人两间,再拿木栅圈出个大院子,即便成了亲也热热闹闹地住在一起。
大伙听了,不用叫便自发地过去帮忙,和泥、摔坯、抱地基,好不热闹。
叶三姐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再管三个孩子,便叫关四郎把他们送到了韩家岭,正好去学堂方便。
关大今年九岁了,生得比叶凡还高,性子踏实又懂事,就是念书不开窍。他想着干脆退了学留在家里帮忙。
谁知道,服了关大郎,关四郎却不答应,硬是把三个孩子一道送了过来。
叶凡出门迎人,正看到叔侄两个在争论。
“你去问问你爹,你二叔、三叔,我们那会儿想念书都不成,更别是侯爷办的学堂,还有状元公做山长。”
“你自个儿没看到吗,多少县里、府里的人想来念,山长大人都没收!”
“这样的好事,你想平白糟蹋了?”
关大闷着头,半晌才崩出一句,“四叔,我脑子不如老二,念不好。”
关四郎瞪着眼,语气严厉,“那就跟着听,至少认得几个字,比我这样的睁眼瞎不知道强上多少!”
起来,关四郎原本在砖窑搬砖,熏得黑,又瘦,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如今在酒坊待了一段时间,他被于叔安排在前面招待客人,脸也白净了,身上的短褐换成了长衫,话练得有条有理,倒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于叔偶尔在饭桌上念叨,他好钻研,爱动脑子,多半是夸奖的话。
如今,叶凡听到他对关大的这些,隐隐猜出了他的心思。
他略略一顿,试探着:“四郎哥,不光是大,倘若你想念书,学堂也是收的。”
关四郎怔了怔,眼中现出明显的喜色,“凡子的可是真的?”
看着他的反应,叶凡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引着叔侄两个往学堂那边走。
关大虽然不乐意,却很听话,只是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关四郎见叶凡没话,眼中的神采又暗淡了下去,“凡子定然是笑的,像我这么大的,学堂哪里会收。”
叶凡笑笑,问:“四郎哥跟我同岁吧?”
“我是六月的,比你大仨月。”关四郎笑得和气,“都十七了,哪里还能学会文章?”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来,“只要一心向学,即便是耄耋之年,都不晚。”
三人回头,看到廖椁正提着书箱走过来。
“见过先生。”关大规规矩矩地行礼。
关四郎怔了怔,也学着关大的样子作了一揖,只是姿势有些不伦不类。
廖椁看着他,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既然你叫我一声‘先生’,我便厚着脸皮应下来,倘若你想认字,随时可来学堂找我。”
关四郎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想到学堂的先生竟这般和气。
叶凡笑了笑,趁机道:“如果想跟着班级走呢?”
甲班是整个学堂中最基础的班级,他记得廖椁教的便是这个。
面对他时,廖椁表现得十分郑重,“回郎的话,此事在下不能做主,须得问过莫先生。”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侯爷。”
叶凡有点受不了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故意开玩笑,“那就不用问了,侯爷肯定同意。四郎哥,明天你就跟大一起来学堂吧!”
关四郎一惊,求证般看向廖椁,“可、可以吗?”
廖椁点头,“既然郎了,自然是可以的。”
关四郎既惊喜,又纠结,“这……恐怕会让人笑话。”
十七岁上学堂,这在村里绝对是件新鲜事。倘若他能学得好还行,若是连那群还没他胸口高的娃娃都比不过,出去恐怕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关四郎内心在挣扎,一方面是对读书识字的渴望,另一方面是骨子里的自卑。
叶凡没有再劝,别人强加的意志没有用,终归还要他自己迈出这一步。毕竟,后面的路得是他一个人走。
廖椁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个人默契地终止了这个话题,起了旁的事。
廖椁率先开口,“听闻县学中的樊铭是郎的外甥,在下给郎道喜了。”
叶凡不由地想到外甥前不久才参加的县试,期待地问:“成绩出来了,大郎考中了?”
廖椁点点头,“县里刚传来的消息,总共三十八名学子,过了十二个,其中便有樊铭。”
叶凡惊喜地握了握拳,“这样的话,大郎是不是就是秀才了?”
廖椁一愣,想着叶凡到底读过几年书,没想到对科考竟一无所知。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耐心地解释道:“樊铭过了县、府两试,如今只是童生。之后还要参加院试,倘若院试能过,便会成为正式的生员,也就是郎所的‘秀才’。”
“童生也行啊,能过就行。”叶凡高兴地踱着步。
关四郎也很激动,连忙问:“告示已经出来了吗?”
“尚未,县令大人只是来报了侯爷。”
“那我去告诉嫂嫂,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不仅高兴,八成得摆一顿酒!”
叶凡拜别了廖椁,也往家跑。此时他只想把这个消息早点告诉叶大姐。
总算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