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人体拼图1-左眼
晏明灼的话,让池叶诚隐隐感觉不妙。
管沼告诉晏明灼的事情,似乎与他密切相关。
第一次看见,晏明灼如此反常的情绪波动,以及主动地对幽灵体的他求抱抱。这令他感到诧异,却又莫名地心中酸软。
池叶诚以袖掩面,闭了下眼睛:“不管你想做什么,没有我在身边,别再独自乱来。”
如果其他幽灵在这,恐怕无法相信,他们的王竟然还有主动妥协的一天。而且,用的还是掺杂依赖与担忧的复杂口吻。
听见晏明灼的回答前,池叶诚被迫提前消失在雨亭内。
在找管沼问话之前,他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处理好体内失控的溢出力量。
虚弱期的影响,在他身上体现得越来越明显。
或许,时间不多了
晏明灼坐在雨亭内,凝视着眼前池叶诚忘记带走的黑发人偶。
记得初见的时候,池叶诚还将残缺的人偶视作禁-脔,不容他人染指。现在知道理由,池叶诚与人偶之间,拥有比附身要更紧密的联系,也就不难理解当初他的疏离抗拒。
与灵魂息息相关的人偶,池叶诚灵魂不在体内,还留给了晏明灼。或许,潜意识中,他比表现出来的还要信任他。
晏明灼抬抚摸下人偶后脑勺翘起的乱发。而后,他伸从口袋内取出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黑盒,摆在桌面。
眼球的型号属于人类,与人偶的缩体型显然不匹配。
如果那双黑洞洞的狭长眼眸中,多出漆黑与鎏金交织的色彩,应该会很好看吧。
咔擦。
近处,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晏明灼侧眸,表情并不惊讶:“依你的性格,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出来。”
“水梨胜我。”他叫出幽灵的全名。
瘦弱的幽灵少年,站在逐渐加剧的大雨中,仿佛不存在的空气。
往常他总是低着头,刘海掩去了还算清秀的眉眼,显得畏缩。而现在,他抬起了头,眼中含满了晶莹闪烁的泪水。
“晏同学,你不能不能把黑盒交给池叶同学。”水梨胜我站在阶梯下,仰起脸,却不踏入雨亭,声音满是惊恐,“这个秘密,会毁掉学园,毁掉现在平静的一切,更会毁掉一直保护我们的池叶同学。”
“宁可逃课也要跟踪我们,看来,你之前的确还隐瞒了许多。”晏明灼掌重重压在黑盒顶部,望着水梨胜我,没有理会他的危言耸听。
他:“你是决定接受被强行抽取记忆而彻底消失,还是自愿将部分记忆交给我?”
水梨胜我被晏明灼不同寻常的话吓得后退。
原本抗争的决心,因颤抖的两腿而语不成句:“我我”
他差点因后退而一屁股坐到地上时,才见晏明灼勾起唇,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化作漫不经心:“骗你的。”
真的是骗人吗?
水梨胜我试图用颤抖的擦去眼泪,却因过度恐惧而无法自抑,怎么抹,视野都是模糊一片。
好可怕刚才的压迫感,和高等部那些人一模一样。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正地视他人为无物!
这样的人,不是他能够提出异议的对象。就算,只是个人类,也是如此。服从,只能服从。
——可盒子里,存放着不能舍弃的重要物品!
那盒子里,还关押着和池叶同学、和他、和许多人都息息相关的不幸回忆。
越强大的幽灵,痛苦的记忆将化为他们的力量。他们因失去而获得新生。偏偏只有他,如此弱,却记得许多本该忘掉的东西,包括那段几乎无人可知的致命回忆。
水梨胜我跪倒在泥地里,死死双抱头,咬肌扭曲:“如果,当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该多好”
“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没有结局,就永远也不会过去。”晏明灼起身,站在最高一级台阶,拄着长伞,居高临下看着几近崩溃的少年模样幽灵。
“吧。”他用引诱般的语气,逼迫着水梨胜我的心理防线,“你宁可忍受管沼等人莫名的欺凌与厌恶,也要保守的秘密。”
“我”水梨胜我脊背瑟缩,像是背负了看不见的大石头,压得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细弱声音如同自语,“我是罪人。”
“害得池叶同学在三年级毕业前夕,遭遇不幸,学园因此传出闹鬼传闻而遭到废弃的罪人。”
他弓起背,如同干呕:“我只是一个窃取了英雄名头的逃跑懦夫,池叶同学,才是本应该活下去的英雄。”
“对不起!对不起!”伴随一阵阵痉挛似的抽搐,水梨胜我与晏明灼之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幽蓝色长线。
无数碎片般的记忆被细长丝线串联成篇,在晏明灼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快速闪回。
这一次,与以往使用技能的情况都不同。
晏明灼眼神渐渐放空,再度如上个副本面对伊恩讲述时一般,陷入无法脱离的沉浸式回忆!
那是一个燥热异常的、没有星星的夜晚。
食堂后面的仓库,传来拳打脚踢的闷沉声响,咚,一下,咚,两下无休止折磨着跪在地上,被人按住臂反绞身后,鼻青脸肿的水梨胜我。
“不要!洼田同学,救我”
“求求你们,放过千佳子”
“莉奈!别碰她!”
有女孩子的哭声和半截戛然而止的尖叫。
也有身上脸上衣服上到处被油性笔写满“耻辱”二字的男孩被打得呕吐不止,撕心裂肺的断续嘶声乞求。
地上还倒了好几个昏死过去的学生。他们衣服凌乱,满身伤痕,校服前胸上别着“初等部”字样的紫荆花徽章。
“让初等部领头的来救你们。”阴暗的角落里,有个高大身影支起一条腿,坐在仓库里堆起来的锃亮油桶上,另一条腿在地面投下晃荡的影子。
他抬起带了拳套的左,五指收拢,转了转,侧过脸和旁边人话:“池叶家的那个‘叛徒’,记得是叫池叶诚,没错吧?”
“谁会记得那个怪胎的名字。”阴影中有人推了推眼镜,厌恶地抛下一句。
“别这样。”第三个声音——是个女声,中途加入进来,“你们又不是输不起,适可而止吧。折磨这些可怜的、连反抗都没有勇气的家伙们,有什么意义?”
“啧。这可不是泄愤。”最开始的那个高大身影,“他们是奴隶。服从,就该是刻进骨头里的规矩。”
“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
“水梨家的,听见了吗?去找池叶诚过来。”高大身影语气变得不耐,“不然,在场这些废物,别想走出仓库大门。”
“池叶同学不会来救我们。”瘦弱的水梨胜我侧脸青肿,低着头,声音颤抖:“他一直都是独自行动我们还排斥过他”
“哦?看来先前几次救你们,是巧合咯?”
“是”水梨胜我瑟缩着苦苦哀求,“我们不该违反风纪,不该打扰学长们的玩乐兴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趣。”高大身影从油桶上撑跳下,逐渐走近地上的水梨胜我,抓住他头发拧起头颅,“刚才和朋友冲进来大言不惭要我们滚回高等部的不是你吗?”
“那是管沼他自己冲动。我没拉住他。”水梨胜我恐惧得连瞳孔都瞬间放大。再凑近点,能听见牙齿格格的上下撞击音。
“管沼?”戴眼镜的身影走出来,认出水梨胜我凄惨不成人形的脸,“上次也是你们俩,被池叶诚带走的同班学生。”
“嚯,老朋友啊。”高大身影松,仍由水梨胜我的脑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隐忍的痛呼。
“给你半时。”沾染血迹的鞋底,碾在少年原本清秀的猪头面容,“不管用什么段,把人带过来,你们就能离开。”
“真可怜别再违背委员长的命令了,不然,你们真会死掉的。”
如死寂般的仓库里,最后,是妩媚女声替水梨胜我了句话,打破了压抑。
校医室。
“喂,胜我,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脸上贴了好几个k绷,肋骨骨折缠上绷带的管沼躺在病床上,挤出一个乐观又扭曲的笑,“真不错啊你子,出息了,居然能找笠原校长过来,狠狠教训高等部那三个家伙!”
“这次你立大功了!看着那三个狗-屎当着全校的面被校长训得头都抬不起来,超爽!”
“好多同学都很感谢你。”这时的管沼还不是飞头,但已然有了几分日后混成不良的流里流气,“要是有女孩儿向你告白,别忘了顺带提携兄弟一把哈!”
“”水梨胜我心事重重的挤出一个笑。
自从也算大家族的水梨家从他学时走向衰落后,他就再也没感受到过,被荣耀光环加身的美妙感觉。
“要是头儿也在就好了,这几天都没见着他人影,也不知道躲哪去了。”管沼嘀嘀咕咕,“都是他带给我们的改变,你对不对,胜我!以后,我也想要变成他那样厉害的人,变得勇敢起来!”
“不过,我吸取教训,不会随便莽莽撞撞了”
听着管沼的嘿嘿傻笑,水梨胜我嘴唇蠕动,无声祈祷着。
拜托、拜托、拜托
“池叶同学,以前也经常不见人影。像他那样的天才,本来就性格孤僻,不好接近。”好半天,水梨胜我才转过脸,慢慢攥紧拳头,不敢去看管沼的眼睛,“这次,应该也一样吧?”
“嗯!”管沼还在乐呵,“头儿听到你的好消息,肯定很高兴!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心地可好了。我要认他当老大,他也没拒绝。”
水梨胜我听不下去,起身步履匆匆走出校医室。
与推门而入的雨宫医生擦肩而过,他猛地一惊,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对上。
“在校医室,保持安静。”雨宫医生皱眉。
“我,我知道了对不起医生。”水梨胜我逃也似的慌忙溜走。
他一口气跑到食堂后边,远远望见仓库厚重大门上有把铁锁。铁锁被锁上。似乎没有别的异状。
一直焦虑不安的水梨胜我,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是上课时间,封闭的私立贵族学园,在仓库发生了那么大的群体受欺凌丑闻,连笠原校长都听可能引咎辞职,或是受别的惩罚,仓库早成为了无人敢靠近的地点。
见周围无人,水梨胜我深呼吸一下,脊背冒着冷汗,偷偷脚踩过草丛,来到仓库门口。
这种锁很好摆弄。管沼曾经教过他。
打开门,溜进仓库,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被灰尘所掩过。
“池叶同学?”他声喊道。
池叶诚应该不可能还留在仓库里。只是他还是要确定一番才能安心。
彻彻底底把宽阔又堆满杂七杂八货物的仓库走过一遍,水梨胜我原本畏怯的神色渐渐有了底气,变得稍稍开朗起来。
他的确是向校长告状,亲眼看着笠原校长去了仓库,才回过头去照顾一个个被扔出来,陷入昏迷的同学。
就连雨宫医生也来了,帮他把同学们运送到校医室。
所以所以。
直到水梨胜我在角落里,捡起一个质感奇怪的椭圆球体
翻过来的刹那,他发出一声震碎肝胆的哀嚎——
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从空荡荡的皮囊里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