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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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卜。

    这是那位世子的名字。

    卜,以龟甲置于火种,观其裂纹而预测凶吉。

    那是最早时候的天算术,如今早已被淘汰。

    但这个字中蕴含的道理却象征着武安侯在那孩子身上所寄予的希望。

    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正如那位大夫所的那样。

    争不得天命。

    甚至连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都成问题,更不要什么修炼了。

    陈元第一眼见到慕容卜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

    那真的可以被称作是“人”吗?

    若是一个人活成这般模样,到底算是什么?

    眼前这扇门是被一重重阵法笼罩的。

    与其是某一位少爷的房间,用“牢狱”来形容似乎更为贴切。

    虽然还没有走进去,但看着那位守卫模样的中年人熟练地解开重重封印,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泛起一阵涟漪,然后就见到一座宅邸出现在眼前。

    宅邸不大。

    却是青砖黑瓦。

    也不知是谁设计的宅邸样式,这般看上去倒像是一座陵墓一般。

    根本就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我们到了。”中年人用一种僵硬的语气对陈元道,朝着他微微躬身,“虽是少爷相邀,但还请陈捕快注意好时间,前往莫要再里面呆的太久,少爷是需要休息的。”

    “我知道了。”

    陈元应道。

    他可不是一直在休息。

    据是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走出过那扇门。

    靠近宅邸的一路上,那种“不是活人居住”的感觉更加地浓郁,若非身侧还有一个人跟着,他都想掏出阴阳玉看一眼这里是否如感觉的那样阴气缭绕。

    推开那扇门的瞬间。

    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甚至已经分辨不出其中到底有多少味药。

    眼前是一座祭台的模样,八卦模样的祭台总八个方位,分别摆了八种奇怪形状美玉的低矮柱子。

    这八根柱子之间的地上有白雾流转。

    其中各安插着两点昏暗的灯烛。

    就在祭台正中央,却是一张石床。

    石床边上帘子四周拉开,正见到床上躺着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穿着单薄的素色长衫,枯槁的四肢无力地垂下。

    头上的毛发几乎都掉光了。

    细若游丝的呼吸,让人觉得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咽下那口气。

    而在陈元的眼中,这老人身体的状况却还有更深一层的变化——天地灵气穿透了他的身躯,却根本无法在他的身上停留哪怕一分一毫,甚至

    若是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此人的死期或许就在近期了。

    “你可算是来了陈捕快”

    老人察觉到有人将门打开。

    微微睁开眼。

    沙哑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带着悲哀和凄凉。

    “我可是都听了啊昨天我爹因为你,难得地发了脾气呢”

    “只是公事公办罢了。”陈元摇头,冷静地看着那位躺在床上的世子,这确实是一个可怜人,明明出生在武安侯这种大户人家的家里,却根本无法享受到任何恩惠。

    若是非要什么恩惠的话。

    可以让他活到现在,不知是不是算得上

    不。

    或许对他而言,这只能算是一种折磨。

    “不知世子找我,所谓何事?”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想见见你呵呵,能与我爹这般话的人可不多,过去那种话的人,也大都死了”

    “世子到底想什么?”陈元皱眉。

    “我只是很好奇,那么想要见我一面,甚至是不惜让我爹生闷气的甚至还多方渠道打探我消息的人,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老人挣扎着。

    枯槁的臂颤抖着用力,最终也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

    将头给撑起来一些。

    “现在你见到我了不知有什么话想?”

    “也没什么吧。”陈元摇头,“原本想要找你是因为不确定武安侯府内是否真的有你这个人,多方打探也只是为了确定我心里的一些疑点这其实是算不得什么的。”

    “只是这些?”

    “只是这些。”

    “那抛开这些话,你还想些什么?”

    “这倒是难为我了。”他扶着自己额头,颇为痛苦地想了想,“要不祝你早日康复?”

    “哈哈,你可真是有趣。”

    老人忽地大笑两声,却因此剧烈地咳嗽起来。

    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又挣扎了几下腿,但最终连挪移一些距离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明明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现在居然连下床都不行了果然早日康复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了吧,顶多早点死了,来世投个好胎。”

    “武安侯世子,也相信来世这种法吗?”

    “我可是和你们修道者不一样的,我只是一介凡人信来世怎么了?”

    关于来世是否存在,这世间存在各种不同的法。

    陈元虽是不信什么来世的,但他也不会否定他人对于来世存在的想法。

    因为谁也没有死过。

    对于不确定的东西,他并不会擅自下决定。

    他只是在开玩笑——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蹩脚的玩笑并不是怎么好笑。

    但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可以聊得下去的话题。

    “陈捕快可以这么冷静地与我对话实话,我是真的很开心的。”

    老人忽然道。

    话语中更添了几分哀伤。

    “外边传我出生开始就被关在房子里不曾出去其实那是以讹传讹了,的时候我还是出去过的外面的样子,起来,我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啊”

    “虽是独子但我也终究是生得狰狞,早年他们见我都躲得远远的,更何况是现在就算是这些年来给我看病的大夫都不敢靠我太近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我的状况这一生我不求太多,只求一死了可我若是死了,我爹又不知该如何陈捕快,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他抬起一只,朝着陈元晃了晃,“从到大,他们都只是把我当做一个累赘,可怜我,厌恶我,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起码现在的你不知你可否愿意靠的更近一些?”

    这是一个可怜人。

    陈元心里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到了现在,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此时此刻,这位武安侯世子心里所想的东西了。

    可怜到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孤独一辈子。

    甚至到现在为止,都罕有几个能与他过几句话的人。

    ——并非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而是见过的人,都不愿意提起。

    ——就是这么一个人。

    走到石床边上。

    终于能真正看得清他的脸了。

    那真的是一张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脸——或许是武安侯老的时候的模样。

    但终究是武安侯更加年轻一些——明明年纪更大的是武安侯。

    “呵真是太好了。”老人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终于有人可以和我一起话了”

    “我可不”

    陈元的话到一半。

    终归是没有继续下去。

    他不是来这里和人聊天的。

    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还有工作——现在也不是闲下来和人聊天的时候。

    但是

    或许,在这里停留片刻也是可以的吧?

    心里忽然生出这般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