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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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相福尔勒侧身藏在猩红色的窗帘后头,偷瞥了一眼窗外,那名雪发女子已然行至宰相府邸的门外。早在公主奥妮安进城的那一刻,就有眼线报与他知了。所以他对于公主的造访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公主居然能从前线活着回来。

    看公主苍白的脸色,那前线战事的结果应该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他心想道。

    府里的管家敲门进来,才想着通报公主的到来就被福尔勒用势打断了。

    此时这位宰相心里想的是该如何应付公主,才能不让雷萨亲王看出端倪来。毕竟他也不想让这位帝国未来的国王怀疑自己在枕剑会一案中所扮演的角色。

    “所以这个事得处理好火候,若是领着剩余不多的城防军死战,雷萨应会相信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源康一派的,但是保不齐打下了王都后就会杀了自己泄愤,”他这般想道,“可若是对公主敷衍了事,把萨留希拱相让,雷萨事后定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想要保下自己这条老命,还真得好好斟酌一番。这事还不能让希律出面,只得靠自己。以雷萨的缜密,若是希律出面了自己什么好话,雷萨肯定要猜到枕剑会上是希律和自己合谋害了伽弗。”

    略作思索之后,他就从楼上匆匆跑进前厅。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福尔勒赶紧上前躬身行礼。

    “宰相可知,雷萨亲王叛国了?”奥妮安盯着福尔勒直截了当地道。

    “公主您不是在皇宫里养伤吗?是如何知道雷萨亲王叛国的?”宰相不解地问道。

    “我这是从缅因前线回来。”奥妮安冷冷道。

    福尔勒疑惑地看了奥妮安一眼,不安地问道“若是雷萨亲王叛国了,那前线战事如何?陛下可无虞?”

    “雷萨勾结庭霄人,缅因军与庭霄军合击之下,父皇与源康总督皆已战死沙场,带去的十万人马全军覆没。”奥妮安漠然道,并未矫饰出什么莫大的悲伤来。

    “什么?!!”福尔勒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奥妮安,跌坐在了沙发上。

    “还有,此时艾顿雷萨正率领着缅因精锐往萨留希赶来。”奥妮安看着福尔勒道。

    “这”福尔勒慌得一时间不出话来。

    “城内还有多少守军?”奥妮安没理宰相的神情,接着问道。

    “城防卫队有一万人,皇宫守卫有两千人。”福尔勒想了下答道,“殿下这是要死守王都了吗?”

    “你即刻颁布本公主的诏令,昭告帝国境内,就雷萨亲王临阵反叛,陛下遭其毒,殒命缅因,现号令各方人马前来勤王。然后封锁城门,呼吁全城的百姓一块来保卫王都。”奥妮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始下令,“还有,把皇宫的守卫军也调去守卫城墙,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住萨留希。”

    福尔勒怔怔愣在原地,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

    奥妮安不解地望着他,“宰相你还愣着做什么?”

    “可是殿下,前线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这这中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福尔勒着看了公主奥妮安一眼,而后立马低下头去。

    “你是不信本宫?”奥妮安金眸一瞪,“若不是父皇舍命相救,我早成了躺在马洛德平原上的一具尸体了。这几日生死奔波,历经千辛才回到这萨留希,而你却还来问我会不会有什么差错?我宰相大人,莫不是你也被雷萨收买了吧?”

    福尔勒当即跪了下来,“还请殿下勿要怪罪,这可是天大的事,涉及陛下安危,还牵扯到雷萨亲王与源康总督,老臣不得不仔细一些。这诏文一旦发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宰相你是要想清楚了,你再拖延片刻,一会艾顿就带着人打进城来了。若是王都失守,帝国的覆灭就不远了。宰相可是想做历史的罪人?”奥妮安寒声问道。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福尔勒惶急地连连叩首。

    奥妮安阴着脸望着他,“若是想清楚了,就快去办吧。”

    “是,是”宰相接连点头,起身往外奔出去的时候,慌乱得差点把原木边几给带翻了。

    皇家告示一出,在萨留希百姓间算是炸开了锅。这些还没来得及用上午饭的百姓们,被告示上的内容吓得惶惶不安。

    “什么!国王陛下死了!”某个围在皇家公告栏前的百姓惊呼道。

    “哈,这是要变天了呀?雷萨亲王公然反叛?”

    “喂,你们听了没,城门那边已经戒严了,谁都不允许出入。”

    “这这意思是──雷萨亲王领着人打过来了?不然把城门封锁了做什么?”

    “还亲王呢?这种叛贼,就是个挨千刀的货色。我一会去看看守城的还缺不缺人,哼”

    “是啊,临阵易帜,通敌叛国,这种人多半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俩可声点吧,指不定过两天雷萨亲王就把这萨留希给打下来了,心到时候有人去告发你俩。”这时候有人提醒道。

    “我怕他个甚,我管他什么雷萨不雷萨的,我反正只忠于”这人话还没完,人就被自家婆娘拎回去了。

    “哎,你,奥妮安公主能守住这王都吗?帝国的精锐全被凯尔曼陛下带前线去了,哪还有人守城啊?”又有人开口道。

    “我看这事悬,公主一个人本事再大,能架得住缅因那边人多吗?连陛下都死了,她一个人只怕是守不住这王都咯”

    “不是还有城防卫队呢嘛?我听还有一万来人呢”

    “啊呸!就那帮成天只知道揩油水的城防卫队?他们能打得过谁?雷萨亲王的缅因精锐能把陛下的皇家卫队、皇家骑士团都给灭咯,你还指望这帮混吃等死的老兵条子们守住这萨留希?”这时人群中有人义愤填膺地道。

    “也是啊,我家外甥就在城防卫队里当差,我听他,那里面都是些只想浑水摸鱼的兵痞子,平时遇上什么事都是以捞好处为先,往日也就欺负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真要动刀动枪的,只怕是给缅因精锐塞牙缝都不够。”一位老者顺着前一人的话道。

    “唉,谁不是呢,这几日怕是不太平了,我看呐,大家老实躲在家里,等仗打完了再。”

    不少人听完也是纷纷点头。

    “哎,你们,雷萨亲王是不是因为枕剑会那事,才忌恨陛下的?于是回缅因后暴起发难?”

    “这种事,难。依我看来啊,雷萨亲王只怕预谋很久了,就等着觅个由头呢”

    “那事不是查出来是庭霄人从中作梗吗,那现下看来,难不成是庭霄人把雷萨亲王给阴了?把他儿子给害了?”有人出声反驳道。

    “还是亲王为了皇位,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

    “呵,这种通敌弑君的人,卖个儿子的命又算什么呢?只怕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了吧”刚才那个要去帮忙守城的人又冒话出来了。

    “哎,就像方才那人的,这话啊,大家还是少。指不定过几日啊,我们这萨留希城头都要插上雷萨亲王的枪火旗了,活人屋檐下,话不得不当心啊,你们是不是?”

    “是啊,是啊”还是有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也有不少人是明着不屑这种谨慎微的论调的。至于他们会不会去帮忙守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雷萨亲王可以掌控整个帝国,可他却掌控不了人们在心里想什么。正如凯尔曼从凤凰大街出城时,百姓们还对他夹道欢送,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死后,众生相是如此的现实与滑稽。

    时至下午,奥妮安就领着艾尔文来城墙上检视城防了。

    王都萨留希,百年来经历过数次扩建,外城已经比百年前时扩出去了几十里地。作为一座人口已逾百万的城市,其雄阔规模可以想象。

    所以,要让这一万两千人把守这偌大的城市,那真是为难他们了。

    艾尔文抬头望了下天色,碧空渐黯,恬淡宁静的云澜间泛起橙红色,惬意融缓。此时的他对奥妮安心存感激,这姑娘给了他一段午休的时光,让他疲倦的大脑能休息上几个时。

    他望着这方天空,感觉这世间就是这么神奇,几缕纤柔的风,无言的暖色长空,仿佛可以抚慰心灵上的伤口。

    正在奥妮安和几位守城的将官的交代事宜的时候,艾尔文见到了一个熟人──封悠。这位昔日的队长现下也算是升职了,都有旁听公主指示的会了。

    艾尔文和他使了个眼色,封悠回了个得瑟地眼神。

    此时的艾尔文越发觉得自己和凯巴的那番话可笑,“这样的班底,真的能用来守城吗?感觉艾顿领的先头部队都可以轻松打进来。当时还什么坚守待变,现在想来,那也得有坚守的条件啊”

    等奥妮安安排完了大事宜,艾尔文把她拉到了一旁,悄声问道“难不成真要靠这些人来守城?之前觉得能挡住艾顿,看来是我们过于乐观了。”

    “你觉得还能怎么办呢?几大学院里的教授,也都被父皇带去前线了,现下城里唯一可以调动的战斗力,就剩这些城防卫队了。”奥妮安着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城里的大贵族,好像一下子都蒸发了一般。还有啊,方才宰相去组织民兵团,百万人的城市,到现在居然只招募得七八百人。”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艾尔文牵起嘴角安慰道。他对于人性的熟稔可比奥妮安高出太多了,不然他也不会告诫她少有些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预先知会你一声,已经安排葵倾把空艇开过来了。若是萨留希被攻陷了,还不至于什么退路都没有。”他接着道。

    奥妮安好笑地望了他一眼,“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总觉得你做什么事,都安排好了后路。你有这么怕吗?”

    “或许吧”艾尔文被她问住了,模棱两可地答道。

    “所以两个姑娘,谁都不得罪?两边都留好退路?”奥妮安挑眉问道。

    艾尔文当即气苦,叹了一声,“怎么又绕到这事上来了?咱现下就不讨论这个了吧?”

    奥妮安白了他一眼。

    “艾顿的部队到哪了,有派哨骑出去打探了吗?”艾尔文转念问道。

    奥妮安点了点头,“四十里以外,正往这赶呢,待天色一暗,他们就应该到了。”

    “这么快?”艾尔文吃惊道,“他们还真是打算一口气都不给我们喘?连日奔走这么多路,这种状态也能攻城?难不成他们缅因的部队都是铁人不成?”

    “不是你和我艾顿会直接来攻城的嘛?那你现下又这么吃惊做什么?”奥妮安诧异道。

    “你想想,我们连日奔波下来,怎么也是人困马乏吧?艾顿他们也是如此,难不成他们真就不累的?”艾尔文解释道,“按常理来,怎么也得让下的兵士休息一个晚上,再来攻城吧?”

    “所以呢?”

    “若是我们以逸待劳,也不是完全赢不了。”艾尔文蹙着眉道,“所以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们这么胸有成竹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想着岚姻过的话,始终没理出个究竟来,于是蹲下身来,盘膝而坐,侧着脑袋枕在自己的拳上,沉思起来。

    奥妮安倒也不顾公主身份,就地屈膝而坐,把后背十分舒适地坦靠在了他的背上,“那你慢慢想吧,我得眯一会。”

    这倒是让艾尔文想起那日她睡在自己被窝里的场景,不过现下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总觉那个赤发如焰的姑娘,在不经意间,疏漏了一些细节给自己,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