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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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话,念出这一句的沢田纲吉也是懵逼的。

    他抬起眼,对上神色之中带着讶异的与谢野晶子的双瞳。

    沢田纲吉难得卡壳了一下。

    但他转而想起自己现在就是个智障(不是),就决定要不然就如此顺水推舟,当个智障好了。

    于是与谢野晶子听见那个疑似被森鸥外带来的孩子在完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发声,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虽然满心狐疑,但既然对方都做出这幅模样了,与谢野晶子也不能再多什么。

    这时候她才来得及打量这个孩子。

    方才的粗粗一瞥只看见这是个棕发的孩,细细脚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而到了这时候,她才来得及细细地打量对方。

    他穿着过分宽大的衣物,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只。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那件白色的宽大的上衣似乎还有些湿润。而对方棕色的短发有些炸毛的感觉,但不知为何似乎带着些湿意。脸庞稚嫩而柔软,莫名地让人联想到初生的幼鸟。

    但若如此,那稚嫩面庞上的温柔让人想到的却并非幼鸟,而是幼鸟展翅而飞的天空。温和几近慈悲,仿佛能够将一切包容。

    与谢野晶子的痛苦又悲伤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一瞬。

    “真是的。”她叉着腰嘟嘟囔囔,虽然自己还在和森鸥外的冷战之中,但还是让她迁怒于这样一个明显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显然还是超过本质不坏的天使的底线了的。

    于是她只是哼了一声,也不管被自己治疗之后依旧躺在地上的士兵,便过来牵起棕毛的,带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沢田纲吉犹豫地看了看地面的男人。

    对方身体上的伤害已经消弭殆尽了,然而却依旧躺在地板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看起来就如同一具行尸走

    对方绝望的神情实在令人感到惊悚,与谢野晶子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容稚嫩的男孩,放开,转而伸出去遮住他的眼睛。

    沢田纲吉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因为伸出之与男孩的眼睛很近,棕发男孩柔软的睫毛在与谢野晶子的掌心刮了刮,带来一丝不清的悸动。

    这种悸动无关情爱,而是一种源自于灵魂与生命的悸动。

    在柔软如扇子的睫毛扑闪着划过心的时候,与谢野晶子感受到一种仿佛幼芽出土一般的生命力的存在。

    她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对上男孩疑惑的目光。

    与谢野晶子:“”

    女孩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将棕发的智障拉着转过了身,才开口道:“什么也没有,我们回去吧。”

    不远处,被她所救治的男人终于从伤痛之中回过神。

    他侧过头,看着曾经在军队中张扬舞爪的军医助变得沉默又内敛,不知思索了什么,等两个家伙进了房间关上门才回过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无声地叹气。

    沢田纲吉对此一无所知。

    大概是这个身体与自己的型号并不适配的原因,他的动作十分生涩,在进门的时候甚至差点久违地来个平地摔,幸好与谢野晶子眼疾快将他拉住,才避免了这一危险结局。

    黑发的女孩子看着他犹豫了一会,终究什么话也没。

    接下来沢田纲吉与与谢野晶子共同进出。

    虽然不是这艘军舰的持有者,但是凭借着异能力,与谢野晶子在这里拥有着出乎意料的崇高地位。

    每日的三餐有专人配送,行走到外面的时候,虽然有许多面目平静已至毫无求生欲的士兵,但也有一些对她点头打着招呼,言语之间不乏敬意。

    沢田纲吉就像是一个尾巴一样跟在对方的身后。

    在摸清了这里的情况也摸清了与谢野晶子的性格之后,初步掌握了身体——虽然还没那么熟练——的教父先生对着别别扭扭的女孩熟练地露出笑容,很快就反客为主,担任起了“玩伴”与“兄长”的双重角色。

    例如与谢野晶子每天会抽出一段时间,来同沢田纲吉一些家乡的事情和往日的生活,而沢田纲吉则用自己会的、与谢野晶子也感兴趣的技能作为交换——最近他们就在学一些简单的摩尔密码。

    又例如——

    “如果不喝牛奶的话,会长不高的哦。”棕发的男孩将一瓶牛奶放在黑发女孩的脸颊边,弯弯眼,露出笑容。

    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但他做这种动作的时候完全没有孩童的稚嫩感——虽然是挺可爱的,但是比起幼鸟彼此相互梳理毛发,他的动作更带着几分长辈一般的慈爱与友善。

    与谢野晶子皱着眉接过了牛奶,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奇怪的地方被瞧了。

    但是战场上的物资是十分稀缺的,更遑论节节败退的日本军队,因此虽然觉得自己被(看起来)比自己还的家伙瞧了,与谢野晶子还是沉默着接受了来之不易的物资。

    还没抬头就被对方一只爪子按在了脑袋上,棕发的男孩笑着着“哟西呦西好乖好乖”,终于让与谢野晶子忍不住捏爆了被自己喝光光的牛奶。

    “再不把你的爪子拿开的话我就给你剁掉。”她沉着脸道。

    沢田纲吉就飞快地收回了,干笑了两声,声扭过头嘟囔着跟身边的人吐槽“与谢野真可怕”。

    坐在他身边的青年看着二人的相处,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士兵。

    但他和与谢野晶子的关系看起来是不错的——至少能坐在与谢野的身边共进午餐,在听见沢田纲吉这样吐槽之后端着饭碗沉思了一下,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真可怕呀。”他附和道。

    与谢野晶子恼羞成怒一般站了起来,黑色短发上金色的蝴蝶发饰闪动着微光,在女孩子的“哼”声中闪烁着翅膀离去。

    刚才附和沢田纲吉的青年挠了挠头,看了眼沢田纲吉。

    “不过虽然偶尔是个坏脾气的孩子。”他道,“但是与谢野医生是个正确的好孩子哦。”

    “正确?”

    沢田纲吉歪了歪脑袋。

    这个形容词实在有些特殊。

    沢田纲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表示了疑问,那名青年却没有回答,只是腾出一只揉了揉他的脑袋,便端起餐盘离去了。

    没过多久,被带走的森鸥外被“归还”。男人回归的时候依旧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只在对着与谢野和沢田纲吉两个孩子的时候露出奇怪又奇怪的笑容。

    这首军舰附近的其他军舰陆陆续续地撤退,然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

    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沢田纲吉也摸清了这里的构造。

    这是一个叫做“常暗岛”的地方。

    据关系尚好的士兵,“常暗岛”以前是不存在的,在谁也不知道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了太平洋上,成为战争的主战场。

    在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就像是仅仅为了战争才存在的独特区域*。

    而日本军队已经在这里节节败退许久了。

    沢田纲吉这个身体的存在就是因为战争的失利才被放弃的,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在被视为能够作为扭转战局的核心的实验体被放弃的情况下,这支军队依旧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依旧作为战争的最后防线驻守在此。

    “因为我们是不死军队”士兵神情复杂地道,“因为不死,所以不能后退。”

    嗳?

    沢田纲吉缓慢地扭过头,对上从治疗室出来的与谢野晶子的双瞳,后知后觉地领会到所谓的“不死军队”是什么意思。

    ——因为能够治愈一切的伤痛,因此不会死亡么?

    想到这里,沢田纲吉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而战争依然在继续。

    沢田纲吉来时这里的情况还没那么危急,然而,随着其他部队的撤退和离去,这支部队的“利用率”就大大上升了起来。

    战争、战争、战争,就算是沢田纲吉,也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战争。

    人类的性命在巨大的战争器前变得渺而无力,像是蝼蚁一般卷入巨大的冷酷的器之中,人类这一种族应有的尊严和重量在战争开启的瞬间全都消弭殆尽。

    而这支部队更是如此。

    如果原本的时候还有其他部队帮助,能够轮流走上战场,现在这支部队就变成了一支被循环使用的部队。

    一个个士兵被推入战争这个绞肉当中,尚且存活的被运输回他们所在的燕骑士由“天使”即与谢野晶子进行治疗之后,再度被推回战场。

    沢田纲吉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士兵们虽然疲惫,却明显还残存着存活的意志。而当他在这里度过了短短几日,士兵们的表情已经从疲惫过渡到了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天地之间。

    ——在这一过程中,和士兵们感同身受着同样的痛苦乃至于更加盛大的痛苦的,是曾经被称为“天使”的与谢野晶子。

    这一日,晚饭之前,曾经和与谢野晶子言笑晏晏、回老家后要带她去骑牛的一名士兵,对着自己曾经讪笑着表达喜爱的女孩举起了中的刀具。

    “如果不是你”他双高高举起匕首,眼中早就没有曾经的和善,只有几乎要装盛不下的痛苦和憎恨,“如果不是你在这里的话”

    他刺向与谢野的匕首被沢田纲吉眼疾快——虽然身体慢了半拍——地挡掉,没能伤到与谢野晶子,却在沢田纲吉的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痕迹。

    其他士兵团团将他围住来将两人分开,沢田纲吉皱着眉回过头,看见跌坐在地的与谢野晶子。

    这对于这个在数个月前还不过是一个点心店的主人的与谢野晶子来,实在是太过超规格了。

    沢田纲吉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转过身俯下腰,像是第一次与谢野晶子对待自己那样伸出,为她遮住了混乱的场面。

    “啊对了,伤!”

    与谢野晶子匆匆忙忙地反应过来,然而她的异能力是在人类濒死之际才能发动治疗的能力,对于这种不大不的伤口,却是没什么用武之处。

    看着她紧皱的眼眉,沢田纲吉反而成为了安慰人的那个。

    虽然自己暂且是个笨笨脚的家伙,但是好歹口齿还算伶俐,不过一会,便让与谢野晶子的眉眼放松了一些。

    黑发的女孩在床上沉沉睡去。

    门口稍微开了一条缝隙,沢田纲吉犹豫了一下,轻轻脚地绕开连睡梦中也紧闭着双眼的女孩,朝着门外挪动。

    果然,在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艘军舰目前的管理者——森鸥外。

    黑发青年站在门口,双背在身后,听见门轻轻咔哒一声关上的声音,带着笑回过头来。

    “与谢野怎么样呢?”他问。

    沢田纲吉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意——如果他是再恶毒一些的孩子,那么大概就要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将这个家伙救下来了。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话,沢田纲吉现在或许还是一个黑户,在战场上游荡。

    因此,对于这个男人,沢田纲吉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出于礼貌他同对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明了与谢野的情况。

    “森医生,”他用跟着与谢野学的称呼,微微扬起头问,“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呢?”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童真”的问题,也符合沢田纲吉目前的人设。

    森鸥外听见这个问题,眸光骤然黯淡了一瞬,而后蹲下身,与沢田纲吉持平在同一个高度。

    “这就要看阿纲你的决定了。”曾经目睹过人造神明那令人惊叹的力量的男人压抑着自己的野望与雄心,轻声道,“你愿意成为改变这场战局的枢纽吗?”

    与谢野晶子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沢田纲吉蹲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

    男孩子总是柔软的脸上露出的是一些冷淡的神色,让她颇有一些不适应。

    但与谢野晶子还没犹豫着要什么,就见到对方扭过了头,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你醒了呀。”棕发的男孩轻声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明明是她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与谢野晶子的目光落在沢田纲吉左的绷带上,目光黯淡。

    沢田纲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下意识将左藏了藏,右单握拳咳了声。

    “没关系的。”他道,“不用这么大惊怪。”

    听他这样,与谢野晶子却没怎么放心,上前亲自检查了一番又给他重新上了药,将白色的绷带绑上一个可爱的蝴蝶结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身上积压着太过繁重的重量了。

    巨大的、足以将一个成年人都压迫至死的重担施加在与谢野晶子窄窄的肩背上,她曾经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子,只是因为有了过分强大的力量和柔软的心灵,就不得不遭受着如此的重担。

    比起在不断的死亡与复活之中转换的士兵,与谢野晶子或许没有他们那样刻骨铭心的痛苦经历,也不会在睡梦之中不断回想起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与自己分开的痛苦回忆,她所承受的重量或许不过是每个人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可积聚在她身上的却不仅仅是这微的数分之一。

    成年人也难以承受的重担倾泻在只是拥有强大的能力的女孩子身上,必不可少地造成了双方的失衡。

    一定很痛苦吧。

    想起同样的年纪,得上是同样拥有着强大力量的蓝波还是一个只会撒娇的臭子,沢田纲吉心中就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偏爱。

    ——现在的这个年龄,还是撒娇的年纪呢。

    教父先生犹豫了一下,轻轻伸环住了她,在与谢野晶子茫然且无神的目光中,像是安慰幼年没能得到糖果吃的蓝波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关系的。”他轻声道,“想哭的话或许哭出来好一些哦。”

    “一直紧皱着眉头的话,会提前变老的。”

    他难得了一句俏皮话。

    可是没能引来笑声,反而让双瞳无光的与谢野晶子拽住了他的衣衫,垂下头,黑发无力地垂落下来。

    半晌,有水珠滴落下来,滴在地面上,渗透进地毯里。

    而从始至终,与谢野晶子都是无声的。

    ——无力的孩子在哭泣的时候自然也是默无声息。

    “我”曾经骄纵而烂漫的女孩低下头,颤抖着询问,“我是错误的吗?”

    ——她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吗?

    沢田纲吉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可他知道,没有一个人是“错误”的。

    于是他低下头,双捧起几近崩溃的女孩的脸庞,认真而耐心地否定了她。

    “这是没有的事。”他温和地道,眉眼平和而温柔,瞳中眸光闪烁,像是蕴藏了天空与海洋,“与谢野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孩子。”

    他如此称赞。

    与谢野晶子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低下了头,指不安地搅动在一起。

    “我会相信的。”她嘟囔着道,“如果你这样的话,要是我相信了怎么办?”

    闻言,沢田纲吉怔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

    与谢野晶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稍微恢复了一些精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发饰不知道丢失在了什么地方。

    因为是很重要的人(重音)赠送的礼物,因此,在简单地交代了之后,她便急匆匆地冲出门寻找了起来。

    沢田纲吉想了想,多半是在方才的混乱时刻丢失的,因此也就准备出门帮助她一起寻找。

    然而,在他出门之前,耳边传来了声音。

    与谢野姐,希望你能帮我传句话*。

    ——是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沢田纲吉转了转脑袋,就想起这正是那位对于与谢野晶子来非常重要的存在的声音。

    但是对方的声音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耳边属于与谢野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很远,但教父先生依旧担心对方如果再在这种时候进来的话,或许会撞见什么不好听的话语。

    而对方则以为站在这边的依旧是与谢野晶子,自顾自地起了话。

    这是曾经夸赞与谢野晶子是“天使”的青年,沢田纲吉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尚且没有现在这样疲惫的青年当初好歹还能勾勒出笑容,眼底依旧有对生活的向往的光彩。

    而如今听着对方的话语,沢田纲吉却再也听不见那份向往。

    ——他甚至试图对与谢野晶子,她并不仅仅是“天使”,而是“死亡天使”。

    从青年充满负面色彩的语句开始就浅浅皱起了眉头的沢田纲吉在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握住了能够与对方通话的传话筒,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很抱歉。”他如此道,“但是我想,与谢野无法为你同你的家人道别。”

    ——不如,这种事情得自己亲自去才行的吧!

    沢田纲吉死死地皱着眉,听见对面沉默了半晌。

    “原来如此与谢野姐现在不在吗?”

    青年的嗓音无比颓唐。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

    听见对方如此的嗓音,那些因为对方的话语而生出的愤怒消退了些许。

    就算是愤怒,也不应该对着这个人,沢田纲吉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也是受害者。

    虽然在这里待的天数并不多,但沢田纲吉与士兵们也还是有了不少的交流。

    短短数天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从当初还能提起精神同他和与谢野笑闹的模样变成如今只能是行尸走肉的样子,知晓这些不过是普通人的士兵们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灾难与苦厄。

    甚至于因为在这个战场之上,他们往往连发泄都没有时间。

    于是沢田纲吉努力使得自己平静下来。

    “是的,”他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她刚才才出门——因为不心弄丢了她所珍视的、重要之人赠送给她的蝴蝶发饰。”

    沢田纲吉能够感觉到对面的呼吸一滞。

    他顿了顿,确定另一面没有别的什么声响,在头脑中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如何找到能够就近帮助他的人之后,估摸着与谢野的步速和她前往的方向,默默地打开了对方大致对应的房间的传话筒。

    希望在吧,与谢野姐。

    他如此想着,一面扬声话,一面弯曲了指,轻轻敲击了起来。

    敲击的频率是与谢野最近才学习过的密码本,如果对方听见的话,想必就会知晓他的意思,向对应的方向奔去。

    而另一边,沢田纲吉开口劝慰起了对方,他放缓了声调,努力使自己稚气的语调变得成熟一些,能够让对方将自己当做是同等地位的友人只有这样,对方才能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但是我想,你可以回到他们的身边——到时候不论是重逢还是道别,不都可以亲自出口吗?”

    对面的呼吸声一窒。

    “不,没有那一天了。”他痛苦地道。

    士兵实际上是长期处于一种精神压力极大的条件下的。

    自身的损伤,战争对于精神的摧折,身边一去不回的朋友,一切都打磨着这些不过是寻常人的士兵——直到他们死去。

    因此,崩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需要的,就是稳住对方的情绪。

    沢田纲吉不知道与谢野晶子是否听见了自己的“密码”,他靠在墙边半虚着眼,一面在头脑中勾勒着与谢野晶子可能的轨迹,在每个对方可能到达的房间所对应的传声筒上都进行着敲击。

    经过传声筒,这些敲击传递到另一端的时候会放大数倍,足以吸引到对面的注意。

    终于,在他敲击到某个房间的时候,得到了轻而缓的回复。

    沢田纲吉的声调也不由温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很痛苦,”他道,虽然他无法做到与士兵感同身受,但是只是稍微一想,一把年纪还被家庭教师吐槽做是“烂好人”的教父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痛。

    “但是请不要本末倒置啊,士兵。”

    他如此道,“是因为痛苦而无法坚持到回家的时刻,还是因为要守护家里的家人兄弟才坚持到了现在呢?”

    “守护家人?”

    对面迟钝地回复。

    沢田纲吉应了一声。

    “如果不确定的话,回家确定就好了。”他轻声着,脑海中代表与谢野晶子的人此时应该已经扑到了对方的门前,“但是,如果死了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

    轰——

    “什么都没有了?”

    大门打开的声音与青年略带茫然的重复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沢田纲吉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的,什么都没有。”他如此道,“而且,我大概多多少少也能知道您的问题既然有问题的存在,那么我们就解决问题。”

    士兵看着神色匆忙气喘吁吁的“天使”姐,不着痕迹地捏紧了中的一页纸张。

    他听见对面的声音出仿佛幻想一样的话,忍不住无奈地哼笑了一声。

    “解决问题?”他重复着,神色疲惫又偏执,“那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呢?”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可沢田纲吉想也不想,就给出了“正确”的答复。

    森鸥外打了一个喷嚏。

    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作为这艘军舰上的掌权者,森鸥外对于夜间发生的摩擦了如指掌。

    他无聊地翻阅着关于上一场战斗——也即是让这支不死军团的大多数人失去战斗的信心的战斗的情报,合上他们,呼出一口气。

    就算是对于人心的掌控远没有日后那般成熟的森鸥外也知道,自己下的这批人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常暗岛上日本的军队其实已经撤离得七七八八,但政府上层依旧没有看见异能对于战争的决定性作用森鸥外鲜少质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他只是想,或许与谢野晶子的能力在战争之中能够发挥的作用还是过于弱了。

    虽能够不断地重启军队,让这支普普通通的军队成为不死军团但所谓军团的组成者依旧是寻常人类,没有必要的坚毅和无可动摇的决心,在异能者改变后的战场中一文不值。

    他需要一种更加巨大的、能够扭转战局的强大力量。

    森鸥外闭上眼,那天带着自己飞行的美丽火焰便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实在是过于美丽了。

    森鸥外仅仅是闭上眼,便能在脑海中再度描摹出那强大的火焰来。

    火焰是真正的火焰吗?还是只是维持着火焰的能量体?强度呢?杀伤力呢?沢田纲吉能够使用到什么限度?是否能够在战争中起到作用?虽然日本的战败已成定局但如果可以启用他的话,是否能够起死回生,争夺到新的曙光?

    这些问题无时不刻不在森鸥外的头脑中回旋,最终都止步于一个问题——沢田纲吉。

    这位人造的神明以飞快的速度学习着人类,他不过是被带走了几天,便飞快地同与谢野晶子混熟,并且大概是在对方身上学习到了一些他所不乐意见到的特质。

    不愧是“天照”,他甜蜜又幸福地想着,为如何诱捕一只兔子陷入苦恼。

    虽他借着与谢野晶子作为借口邀(诱)请(哄)对方加入战争,但人鬼大的神明却并未立刻回复他。

    在等待的期间,森鸥外觉得自己就像是等待着王子的狐狸,满心期待又害怕被拒绝。

    终于,等待着,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自己也就跟门把差不多高的男孩子在得到允许之后拧开门把推门进来,一头棕发有些软趴趴的,看起来柔软又可爱——如果不是自己亲眼见证过这个孩子强大的战斗力,森鸥外想必也不会将宝压到这样一个孩子身上。

    他看着沢田纲吉,忍不住露出一个灰太狼诱拐红帽的表情。

    穿着女仆装的爱丽丝从休息室里推门走了进来——她事实上是森鸥外的异能力,面对着人造神明,即使自知大概似乎有可能是打不过的,但森鸥外还是召唤出自己的异能力放在了身边。

    已经初步(按照森鸥外的设定)拥有一些自己的意识的爱丽丝瞪了他一样。

    神情冷淡的美人蹲下身,朝着扒拉着门口颇有些胆怯的兔子招了招。

    “爱丽丝!”

    男孩高兴地叫了一声。

    爱丽丝便也露出了笑容。

    她原本的设定便是冷淡甚至有些械的这挂的,然而对上软乎乎的男孩,再怎么的冷淡也都化作了绕指柔,露出令森鸥外也嫉妒的笑意。

    借由着异能力爱丽丝与沢田纲吉贴贴了一会,确定对方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森鸥外才微妙地放下心来。

    他哀怨地“赶走”爱丽丝,招招,将沢田纲吉召唤到了自己的身边。

    “有什么事情找哥哥吗,阿纲?”他问,看起来真是一个好兄长的模样。

    ——如果忽略除了这种时候,他几乎都没有找过沢田纲吉的这件事的话。

    莫名其妙的沢田纲吉在森鸥外身上找到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爹的影子。

    不过大概是全靠同行衬托,和森鸥外相比的话,沢田家光虽是不靠谱也不落家,可至少这个当爹的没拿他做过政治上的博弈大概。

    随便思索了一下,沢田纲吉就发现因为自己对于对方过于充足的排斥,以至于除了重大事件几乎没怎么刻意留下关于对方的记忆。

    这大概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且比起沢田家光,沢田纲吉总觉得rebrn才更像是他的爹。

    的矫情一点叫做亦师亦父,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年少的时候,沢田纲吉所能汲取的来自类似于“父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