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长辈回忆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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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乔晋海与纪零河订婚消息的那一天,乔安渡枯坐在窗前,觉得眼前的不是透明玻璃,而是监狱内的铁窗。

    他惯常地勾起唇角,想着纪零河的笑脸,可转念间,他又想起挂断电话时,纪零河绝望的哭叫。

    他怎能忍心那么对她?

    但是他却不得不那么做。

    有时候他会想,要是刚开始,纪零河喜欢上的是A级的乔晋海该多好啊。

    但那样,在家里,他的存在还有任何意义吗?

    纪零河是他年少时的一道光,现在,他亲手关上了窗,强迫它滞留在外。

    没错,纪零河跟着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生来就是个灾星,哪怕他如何努力去讲笑话、去假装幽默。

    父母也因他而死。

    他的人生,好像没有一丝亮色。

    离开权限区的那天,乔安渡心中没有任何感觉,他并不为自己终于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而感到高兴,而他一直向往的领主生活,如今对他而言,好像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因为权限区发生的事情,朋友都离他而去,纪零河也不能陪在他左右,终究,他是孤身一人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算放弃,因为他已经为这件事情而倾注了太多。

    上面分配给他的领土,的确称得上是“荒芜之地”,甚至连每个地区最基本的领主塔都没有,而这里的居民,用上面的话来,都是最低能的C级。

    无可救药的C级。

    无稽之谈。

    但乔晋海相信,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

    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片土地。

    刚开始,他受到了居民的驱逐、谩骂、嘲讽,他们排外,因为外来的人,从来都是刻薄且不可理喻的。

    没关系,乔安渡有足够的耐心,他会让他们接受他所带来物资与教育。

    人心是会变的,只要你足够真诚。

    次年,当他讲起其他地区的领主都有领主塔时,坐在对面的一个居民举起手,“我们也可以有!我们也给你整一个!”

    很多时候,这里的人们可以是天真到令人发笑,但他们眼睛里的却东西是最纯粹的,在这里,乔安渡看见了自己在大都市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居民们自发为他建塔。

    塔筑好的那一天,乔安渡抬头,望着他微笑着。

    只要有人支持自己就好。

    他的塔可以是平庸的,它完全不能与其他地区的塔相比,但是乔安渡很高兴,也很满足,因为没有哪一座领主塔,是居民们亲手为领主搭建起来的。

    他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他开始给这里的居民讲这片大陆的故事,告诉他们钻石区的繁华、权限区的艰苦……以及SABC级制度下的压抑。

    同时,乔安渡也听,在乔家,生下了乔冬的纪零河,过得并不好,这些年,她被折磨得几乎精神失常,她在跟乔晋海闹离婚。

    不是没有人给乔安渡介绍对象,但他总是笑着推诿。

    本身,他就是一个极不容易动心的人,有时候他想,一辈子一个人就这样过了,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他是认真想过自己与纪零河的未来的,可那好像是永远都无法实现。

    但有一天,他委任的守护者敲响了他的门,给了他一封信,信……是纪零河寄来的。

    内容很简单——

    “哥,我离婚了,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来找你了。”

    她叫他“哥”。

    乔安渡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他没有劝阻、没有训斥,只是在纪零河到来的时候,以兄长的方式接纳了她。

    “我不爱他,他也从来不尊重我……在他身边,我这辈子都当不了领主,虽然我们有孩子,但是我不认为那是栓住我的借口,反正乔晋海想要的一直都是孩子,我给他就是了。”纪零河瓮声瓮气地蜷缩在乔安渡的客厅内,眼中满是倔强。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她的所作所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但她敢于做出这份决定的勇气,也让乔安渡不禁无奈地想:“不愧是零河。”

    “那……乔冬呢?你就这样离开他,你不爱他吗?”

    “我爱他,但是我继续以那种方式呆在他身边的话,会比直接离开他更残忍。”纪零河抬眸,“你能理解我吗?安渡哥?”

    乔安渡能什么呢?他收留了她,让她跟他居住、要她熟悉这片地方、让她学习如何治理这里,让这里变得更好。

    乔晋海不是没有联系过纪零河,他似乎是想挽回,但最终都以纪零河挂断电话的形式告终。

    乔晋海甚至给了乔安渡。

    面对乔晋海的愤怒,乔安渡很平静,“你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理由束缚她。”

    闹腾了几个月,乔晋海才逐渐消停下来。

    而纪零河与乔安渡的相处方式,似乎就是普通兄妹那般,只是在那个基础上,更多了几份疏离。

    好像他们从未相爱过。

    但,纪零河在的日子,乔安渡觉得世界都是明亮的,就算走在苍茫的土地上,他也觉得前方就是一片绿洲。

    有一次,因为开发农业的问题,闹了一出乌龙,纪零河与乔安渡看着对方脏兮兮的脸,不禁哈哈地笑出了声。

    随后,纪零河沉默了。

    “我……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

    乔安渡凝视着她,“如果你不嫌我穷的话,呆在我身边,我会尽力让你一直开心。”

    纪零河没有回答,却是哭了出来。

    不久后,二人在边境区居民们的祝福声中,结了婚。

    很快,纪零河便怀了孕。

    “给他起个名字吧。”纪零河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声对乔安渡。

    “纪禾。”乔安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答道。

    “为什么……”纪零河怔怔地,她本想让孩子姓乔。

    “我不是乔家人了……再者,对我来,这些都不重要,你父亲的家族也只有你一个女儿,就叫纪禾吧。”

    那是纪零河第二次流眼泪,那一刻,她相信自己此生只会爱眼前这一个男人。

    纪禾刚到一岁的时候,乔安渡就喜欢带着他到新设立的学堂讲学,因为没有别的老师,他教得很杂,但好在大家都尊敬他,都听得认真、学得努力。

    渐渐地,开始有“出师”的学徒离开边境区,走向远方,走前,他们向乔安渡发誓,他们也会对远方的C级讲他曾告诉过他们的话。

    西边境区发展得越来越好,乔安渡的名声也开始越变越大,渐渐地,有人到边境区专程拜访乔安渡,再带着乔安渡撰写的书离开。

    纪零河也是乔安渡事业上的一大助力,她帮乔安渡整理资料的同时,也渐渐熟悉了塔内的各项事务,她不喜欢洗衣做饭,乔安渡也从不勉强她做,他们时常悄悄话,在纪禾眼中,他们似乎有着不完的密语。

    穷是穷了点儿,但无疑,纪禾的童年是快乐的,他记得爸爸妈妈曾带着他一起到其他区去宣讲自由平等主义,他们往往是在一片片欢呼声中走下台去。

    不过纪禾最在意的,还是各地的美食,他年纪虽不大,但吃过的美食确着实不少,有的时候他还会带着他在边境区的好友一起跟爸爸妈妈出行,路上,他很快乐。

    他喜欢边境区那带着火烧味儿的饭食;他喜欢风暴来的时候,大家一起筑防风带的呼号;他喜欢雨后泥泞的路;他喜欢每家每户时不时送来的自制特产。

    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自己糊满脸泥,跑到爸爸面前做鬼脸,然后爸爸就会追着他跑,把他逮住后,爸爸会不轻不重地拍他的屁股,后骂:“纪禾,捣蛋鬼。”

    爸爸喜欢叫他纪禾,读起来,只跟妈妈的名字“纪零河”有一个音不同。

    纪禾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他觉得,世界上不会有比自己再幸福的孩子了。

    “我也要成为爸爸那样伟大的领主!”这是纪禾第一次诉自己的梦想。

    纪零河与乔安渡看着满脸灰的纪禾,相视无奈一笑,“好,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

    但的纪禾没有等来爸爸妈妈一起送他去领主学院上学的那一天。

    事发的时候,纪禾仍如往常那般,与一群野孩子疯着玩着。

    他看向天空,:“……风暴好像要来了。”

    然后他将自己的上衣搭在肩上,往安渡塔走去。

    塔内,他看见自己家中一片狼藉,客厅内,站着手持电话、身子不住颤抖的纪零河。

    纪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习惯性地叫爸爸,却没有得来爸爸的回应。

    第二天,纪零河带着纪禾离开了边境区,纪禾问她:“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们去……找你爸爸。”

    纪禾望着车窗外逐渐变的安渡塔,还想着自己与卡摸蝎子的约定。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家。

    他离开的地方,以前叫西边境区,现在叫安渡区,它起自爸爸的名字。

    纪零河带着纪禾,来到了钻石区,这里是宝石区域的中心地带,繁华无比,也嘈杂非常。

    那天,有人拉着横幅喊着话,纪禾隐隐记得,这些话好像是父亲经常跟学生们的那些……

    纪零河将纪禾安置在宾馆,便匆匆出了门,她出去办事了,走前她嘱咐纪禾,千万不要随便走出去。

    纪禾坐在宾馆内部,望向窗外,他觉得钻石区好吵,才离开不过三天,他就分外想家了。

    纪零河回来的时候,披头散发、泪流满面。

    纪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跟着妈妈一起哭了。

    但很快,妈妈又出门了,这次,她失魂落魄,忘记嘱咐纪禾,不要随便出门。

    纪禾再次坐回到窗前,他刚认字不久,他开始认下面那些游行队伍所拉横幅上的字。

    乔安渡?

    纪禾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处死……乔安渡?

    横幅上写着,“拒绝处死乔安渡!”

    “B级英雄乔安渡……”

    霎时间,纪禾慌了神,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去问问下面那些人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认识爸爸吗?

    纪禾跌跌撞撞地下楼,还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太了,即使拉住了那些人的衣袖,那些人也只当他是孩,只无视他,继续怒吼着前行。

    纪禾只得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然后,他听见了枪声。

    “那些A级发疯了!”有人。

    “时间快到了……他……”有人流下了泪水。

    无端端地,纪禾心很慌,凭借自己矮的个子,他穿梭前行。

    直到冰冷的枪支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鬼,不想死就退回去!”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的人这样。

    他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旁边不远处,已有为了喝退民众的人朝天开了枪。

    但纪禾不害怕,他什么都忘了,他的视线直直地穿过眼前的人墙,抵达空旷的最中央。

    在那里,他看见了乔安渡。

    他的父亲,被人压跪在台上,有人同样拿着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纪禾凄厉地嘶叫起来,但是他的声音很快被后方的混乱所淹没,他不顾一切奋力地挤过去,全然不管身后穿制服的人扣动扳机的声响。

    他的目光,与父亲相接了。

    惯常地,就如同平日里的任何一次对话前,父亲勾起唇角,纪禾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他读懂了他的话——

    “纪禾,别怕。”

    随后,嘭地一声枪响。

    父亲倒地。

    纪禾双膝也不受控制地磕在了地面上,他浑身都软了,想叫也叫不出声,只剩下微微的喘息。

    很长一段时间,纪禾感觉自己都是游离在梦中的。

    只是梦中隐隐有母亲的声音,偶尔还能在梦境的残影中,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给他注射……吧,这么……好受些……太可怜了……”

    当纪禾醒来时,他的眼底一片茫然,一个女人急忙走进他的视野,她红着眼睛,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她抱住了他。

    “禾……没事了……没事了……”

    纪禾恍恍惚惚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妈妈。

    作者有话:

    这章是乔安渡+纪禾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