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真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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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海重的权力被间接架空, 吴青柏倒也没有立刻得寸进尺,而是安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吴苍松进国家队当教练的那一年。

    名与利之下,最考验心性。

    即使还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手握了几年权力,在众人吹捧下,在权力无声无息的浸透之中, 吴青柏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丢失了原本的初心。

    原本, 在最初的开始, 吴青柏只是认为苏海重并没有办法做好一个总教练的工作而选择了暗中下绊子。

    作为和苏海重基本同期的运动员,还是比苏海重早入队两年的前辈,相处的时间不少, 吴青柏自然无比了解他们队里的这个天才。

    理想主义的一根筋, 自身有着无比强劲的实力和天赋, 也能敏锐地发掘他人的不足之处然后指出帮忙加以改进。

    吴青柏承认苏海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教练,也承认他确实嫉妒苏海重的天赋, 但当时他的嫉妒不足以让他做出排挤人的事情。

    吴青柏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那么做, 只是觉得苏海重可以当主教练, 但他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成为一个管理整个国家队的总教练而已。

    一开始的吴青柏也无比热爱着乒乓球,也有着一腔的雄心壮志, 只是在那次换届中被击了一次, 又在之后因为自己的手段尝到了甜头,渐渐的,就失了初心。

    吴苍松是吴青柏的表弟, 也曾是国家队的一员, 只不过退役的比吴青柏还要早些, 后来就一直在南方的某个省的省队当教练。

    后来某一次调任,稍微走了点后门,吴苍松也进了国家队当教练。

    上面有个表哥是国家队的主教练,吴苍松更是在国家队里混的如鱼得水。

    当时苏海重已经基本不待在国家队中了,基本都在各个省队中奔波寻找新的好苗子,国家队中他能感受到大家对自己很害怕,也不自找没趣,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吴青柏和女队的主教练管理。

    而吴苍松则渐渐地不满足于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国家队教练,把主意到了集训营里。

    国家队选拔新队员基本都是从每年的集训中选拔出来的,吴苍松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好苗子挑到自己的名下。

    吴青柏默认了。

    于是吴苍松成了管理每年集训的主管教练。

    但是能成为天才的人,自然大多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脾气,很少有人会选择吴苍松。

    吴苍松收不到真正的天才,便有些恼怒,和自己收的几个徒弟一合计,如同他表哥吴青柏曾经所做的那般,他也搞出了团体,在每年的集训中都排挤起了不愿意被收入自己麾下的天才们。

    吴青柏知道他们的动作,依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起来,他其实也不太喜欢天才,天才的存在,总让辛辛苦苦了几十年的普通人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间付之东流。

    无力又嫉妒,吴青柏厌恶那种感受。

    所以,他选择视而不见。

    多年权力的浸透,终究还是改变了吴青柏。

    而在吴青柏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和无声纵容之中,吴苍松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天才被排挤掉了,然后呢?既然都做到如此地步了,开弓没有回头路,为何不能顺便开展个新的业务,搞搞钱呢?

    一不做二不休,吴苍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居然颇有魄力。

    于是,一个产业链便在无声无息中逐渐发展了起来。

    那时候国际乒坛已经是欧美国家的地盘了,那里的奖金可不好赚,华国国家队中也没什么能在国际乒坛出头的人。

    吴苍松把主意到了国内乒乓比赛的奖金中。

    头上有吴青柏罩着,新进国家队的,有点天赋有点实力的新队员们,要么屈服,要么被驱逐。

    屈服了的,签订个协议,吴苍松提供国内比赛机会,提供场外指导,甚至有时候还能提供一些后门,而队员,若是获得了比赛奖金,就要与吴苍松他们分成。

    不屈服的,毁灭天才这种事,吴苍松和他的徒弟们,一年比一年做的越发熟练。

    当然,吴苍松和他的徒弟们,既然敢有胆子干这种事,就不可能是粗心大意傻兮兮的人,他们每次出手,都无比心和隐晦。

    同样,他们也有脑子,实力一般的队员,就算揠苗助长也长不上来,吴苍松他们根本懒得去试探也懒得去招揽这类人,也不会去傻到暴露自己,普普通通地当个教练和好心前辈,还能利用他们的从众心理摧毁一些天才,国家队中可少不了这样的“绿叶”。

    至于太嚣张的,性格太鲜明的天才,吴苍松他们自知控制不住,便会选择直接将他们毁掉。

    剩下的,要成为他们的人,还需要通过多层的“考验”,心思坚定的,不要;家庭美满的,不要;实力太强的,也不要。

    他们需要的,是最好能抓住把柄的,能完全控制住的人。

    所以多年下来,真正被挑选的人并不多。

    但是由于想要赚取国内比赛奖金一份金的想法,对于不好掌控的天才,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的出手。

    毕竟天才的存在,总会阻碍他们事业的成功之路。

    吴青柏一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一直沉默着从未阻止,无声地纵容着他们的做法,还会在有时候给他们擦擦屁股。

    他们彻底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上。

    “至于他们毁人的手段,你也清楚,今天他们干的事情,还只是个开头。”钟屿。

    苏元脑子也很灵光,想了想便知道了钟屿的是什么意思。

    先下药,再搞舆论那一套,直接从社会层面,从规则上,毁掉人的竞技路。

    狠毒,但好用。

    没有证据,那些人还有强大的后台,一般人真就只能吃哑巴亏。

    钟屿看着苏元的表情,有点担心,直接张开了双手朝苏元开口道。

    “这确实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故事,不开心?要不……抱抱?”

    苏元盯着钟屿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把自己埋进了钟屿厚实的令人安心的胸膛里。

    不是不生气,不是不难受。

    但是此刻的苏元,感觉自己的情绪和理智好像剥离了开来一样。

    所有情绪仿佛都被什么力量压了下去,苏元此刻冷静得不像是个正常人会有的情绪。

    他听见了自己冷静的,不带什么情感的声音。

    “所以,哥,吴青柏只是一直在旁观,是吗?”

    钟屿叹了口气,手在苏元背上拍了拍。

    “沉默是最大的帮凶。”钟屿。

    就算吴青柏不曾真正向人伸出镰刀,他也早已堕落成为了恶魔。

    这个道理苏元也明白,只是想到下午的场外指导,他还是有一种不上来的感觉。

    他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心情,从钟屿的怀里退了出来。

    不,也不是平复心情。苏元冷静且理智得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对劲,他只是趁着埋在钟屿怀里的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正常一些。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元自己也不清楚。

    出于本能的动作,他不想让身边的山芋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从钟屿怀里退出来后,苏元就坐在树枝上静静地垂眸看着树下,像是还在消化着这整件事情。

    钟屿心中也装着不少事情,此时正快速思考着能不能借此机会提前收网解决掉那些人。

    他转头仔仔细细地量了一眼好像在思考的苏元,还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松了口气。

    钟屿也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元宝,我们要不要反将他们一军?”

    听到这句话,在钟屿看不见的地方,苏元一直紧紧攒着的拳头松了松。

    苏元心底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知道,他是瞒过他哥了。

    还真是不容易。

    苏元转头,刻意让自己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好奇;“怎么反将他们一军?”

    钟屿刚刚思索片刻已经有了初步的对策,此时他理了理思绪,便跟苏元细细道来。

    ……

    “行吗,元宝?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着急的。”

    讲完,钟屿的眼神还是有些担忧,看着苏元问道。

    按照他们的计划,苏元必须去当那根导火索,风险虽然不大,但不能完全没有。

    钟屿不希望苏元涉险,但这已经是风险最的办法,出于大局,出于他对苏元的了解,他还是选择出了这个办法,然后交给苏元自己选择。

    若是苏元不愿意,他就不会去做。

    但钟屿也知道,苏元不会不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苏元笑道,“这个办法已经是听起来风险最,解决他们可能性最大的一条路了,当然要干他们,我完全没事的!”

    真相也清楚了,对策也讨论完了,苏元歪歪头,突然想到刚刚一个被他遗忘了的问题,他看向钟屿。

    “哥,这事情查起来不容易吧,他们那么心想必掩盖得都很好,你怎么查到的?”

    钟屿食指挠了挠脸,眼神飘向远处,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就,走访,调查……?”

    知道点点真相的当年的一些当事人,基本都已经不再是运动员了,对于过去更是讳莫如深,嘴巴都跟锯嘴葫芦似的,只拜访一次根本撬不开他们的心防。

    钟屿只能多去几次,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来回回好多次,才艰难地把调查结果拼凑了起来,拼凑出一个真相。

    过程,现在想想,怎么呢,有点丢脸,好面子的钟屿不太想讲出来。

    苏元看出钟屿的态度,挑了挑眉,不再询问。

    钟屿不好意思,许师叔应该也知道,苏元不着急。

    他一下子撑着树干,从树上跳了下去,完美着陆。

    苏元抬头,朝钟屿喊道:“走吧,山芋,我们回去了,回去执行你的计划。”

    “不去见见你师父?”钟屿也跳了下来,转头问道。

    苏元连忙摆手:“不去不去,去了肯定要被念叨今天的比赛,比完所有的赛再去啦——”

    他拖长了音调拒绝道。

    开玩笑,莫游谦那鬼精鬼精的人,苏元可不敢现在凑到他面前去,被看出状态不对劲那可不好。

    于是最后两人哪也没去,直接在树底下就返回了现实。

    床上的苏元浓密的眼睫像扇子一样扇了扇,挣扎着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旁边的钟屿也起身,下床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苏元。

    苏元点了点头,接过东西,套上衣服,轻轻地开门,在深沉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衣服都没有脱,苏元走到自己床前仰头倒下。

    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苏元脸上刚刚强装出来的笑意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