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唐声声回到家，老头正在厨房里做晚饭。

    她直接了个招呼回到房间，准备趁和贺知禹碰头前把自己的作业写完，就看见白俐的电话了进来。

    “喂，妈妈？”

    距离上次电话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唐声声立刻放下手上的笔，在书桌前坐得笔直，接起电话。

    “嗯，最近怎么样，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吧？”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本来前几天想给你的，然后遇到点事忙忘了，没扰你学习吧？”

    上次白俐来电话的时候，唐声声刚跟着老人从地城搬到青城，那时这个家还是一片兵荒马乱，连一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都收拾好啦，我刚到家，现在准备吃晚饭呢。”唐声声。

    唐声声学时父母离异，法院把抚养权判给父亲，之后和母亲白俐的联系就只有不时地一个电话。

    其实他们刚离婚的时候，白俐遇到节假日还是会过来看看唐声声的，后来是忙，来得越来越少，到唐声声上初中的时候就基本全靠电话联系了。

    “是吗，那就好，现在是你爷爷做饭？”白俐问，“做的怎么样啊，他这辈子就没下过厨。”

    “对，是爷爷做饭，其实做的挺好的。”唐声声答。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不在一起生活，唐声声现在接到白俐的电话，比起兴奋雀跃，更多的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拘谨，有的时候话到嘴边还要停下来，想一想措辞。

    “成绩呢？你跟着你爷爷回到青城，成绩没受影响吧，还在实验班吗？青城一中那边的老师怎么样？”

    “都挺好的，成绩的话还没月考呢，不知道具体能排第几。”

    “那……”妈妈你呢，最近还好吗？

    唐声声想这么问，但被那边传来的一声“妈，我饿了——”给断了。

    “哦，你弟弟回来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下次再聊。”

    白俐回头看了一眼饥肠辘辘的儿子，又看了眼时间，不得不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厨房走，“对了，我给你的卡里转了点钱，想吃什么穿什么不要短着自己的，不过也别太大手大脚了。”

    她完，听唐声声应了一声好，挂电话前又想起什么，叮嘱道：“这钱你别给你爷爷用，就给你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就行了，你爷爷是你爸那边负责养的，跟咱没关系，知道吗？”

    “……”

    可是爷爷不光是爸爸的爸爸，也是我的爷爷啊。

    唐声声话还没出口，电话已经被挂了。

    她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脑袋里空空荡荡的，就像没有鱼的水族馆，只有一句话轻轻飘飘地浮在里面。

    就用，就有关系。

    “声声啊，吃饭啦！”

    门外传来爷爷的声音，唐声声放下手机，开房门快步走到餐桌旁，笑着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

    老头得意地掀开碗盖，看着里面一片黄黄绿绿的东西，自豪地介绍：“是我们维生素与蛋白质的搭配，酸甜咸结合的代表——”

    “猕猴桃炒鸡蛋！”

    “……”

    -

    晚上，唐声声确定老头子已经睡了之后，才做贼似的从家里溜了出来。

    她家楼下这条街有好几个便利店，但距离她家最近的只有一家。

    其实唐声声也不是很确定贺知禹在哪一家，想着大不了把周围几家都找一下，结果一下楼走了几步，抬眼就看见高挑的少年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里，闭目养神。

    旁边还跟着个满脸紧张的闵进。

    闵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但听贺知禹晚上和马尾约在这见面，就有一种他必须得参加的使命感。

    他紧张也是真的，毕竟不管是他还是高远，都没见过贺知禹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在他之前的十几年人生里，贺知禹和他们两朵牡丹花之间的区别，单纯就在于贺知禹是主动单身，他俩是形势所迫。

    虽然很多女生因为加不到贺知禹的微信，也会退而求其次，加他们俩的微信，听点消息，但那些女生被贺知禹提高了审美，看他俩基本都跟看俩门神贴画似的。

    而贺知禹在这一系列事情中负责的，仅仅是站在那，什么也不做，面无表情地散发着他的帅气。

    最多非常装逼地和女孩子上一句，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不用微信，敷衍到就差直接‘我懒得想理由，总之我不想加你’了。

    所以这次贺知禹铁树开花，闵进还挺紧张的。

    毕竟他们也是从玩到大的好哥们，都老房子着大火，新房子着火难道就大不起来吗？

    而贺知禹坐在闵进旁边，看他从冰柜一个冰淇淋接一个冰淇淋地往外拿着吃，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焦灼。

    九点整，唐声声很准时地出现在便利店门口。

    她偷溜出来的事情当然不能跟老头，今天还得按部就班该洗澡洗澡，该洗头洗头，换上睡衣假装要睡觉的样子，再在出门前换回去。

    其实时间还挺赶，唐声声写完作业就开始连轴转，刚换衣服的时候急得都快出汗了，一路跑着才赶上。

    唐声声进了门就先跟两人了句稍等，径直走到冷冻区挑了份盖浇饭，结账的时候顺势交给店员加热后才回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

    她披着头发，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温顺，进门的时候被风幕机一吹，一股清新的柠檬味一下扑面而来。

    贺知禹看着唐声声快步走到他身边，手撑着椅子往上一跳，两条细白的腿在空中晃了两下，凉鞋稳稳地踩住地面。

    “东西带来了吗？”

    东西？

    什么东西？

    嘴里冰淇淋还没咽下去的闵进立刻如同受惊的土拨鼠一样抬起头来，脑袋里那根弦一下拉紧。

    就等着贺知禹从包里拿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帮他塞回去！

    “嗯。”

    然后他就看见贺知禹拿出了一摞写过了的卷子，放在桌上。

    还问唐声声，“你看看，够吗？”

    闵进：“？”

    唐声声一看他那卷面上密密麻麻的答案，又想起荣誉榜上的中考状元四个字。

    她翻了翻。

    又冷不丁被每一张上接近满分的成绩震出一身鸡皮疙瘩。

    唐声声完全被知识的海洋卷进去了，直到便利店员喊她过去拿饭的时候，才回过神。

    脑袋里东西不多，就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做到从满分到零分的华丽蜕变的？

    她站在柜台前等饭，脑袋里还在想刚才看见的卷子。

    龙飞凤舞的字穿插在印体的题目中间，好像江湖中的侠客。

    一招一式，看似随意，实则不断将对手的招数化于无形。

    尤其最后的大题——这些题本来就是拿来拉开学生之间差距的，和前面的难度基本都会出现一个断层，而且题型刁钻，其中一道题让她印象深刻。

    当时她在地城三中遇到过一个完全一样的题型。

    那道题二十分，她拿到十八分，当时数学老师特地在课堂上因为这道题表扬了她，这道题其实有点超纲了的。

    但贺知禹在这张卷子上，直接做到了满分。

    她讷讷地拿着自己的鸡排饭回去的时候，就看贺知禹看着她笑。

    上挑眉眼半眯着，冷厉的五官一下缓和下来。

    “至于吗，同学。”

    其实也没那么至于，毕竟今天中午已经看过荣誉榜，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但是看见个成绩总数和看见真真切切的题目，还是有些区别的。

    那种感觉就类似于，你家村头来了条黑狗，有点欠儿还有点可爱。

    你们成一片，最后到头来你发现它不是狗，而是一匹黑马。

    离谱到让人想为自己的有眼无珠而道歉的程度。

    她点了个咖喱猪排饭，盖子一掀那股咖喱的香味顿时往四处溢开。

    贺知禹看着她把咖喱和米饭熟练地搅拌在一起，“晚上没吃饭？”

    唐声声回想起那盘维生素与蛋白质并存的猕猴桃炒鸡蛋。

    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觉得也不算没吃，“吃了，又饿了。”

    贺知禹看她吃了两口，起身去拿了三盒冰淇淋，把其中一盒推到她手边，“吃吗？”

    “吃，谢谢。”

    唐声声看完他的卷子本来倍感压力，想着状元要喜欢吃冰淇淋，请状元吃一个月冰淇淋算了。

    结果一看，哈根达斯，那没事了。

    贺知禹扭头准备把剩下一盒给闵进的时候，才发现闵进已经在旁边死机好久了。

    他有些好笑：“你怎么了？”

    闵进：“没事禹哥，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作为人有点惭愧。”

    “？”

    唐声声一边吃鸡排饭一边还在看贺知禹的卷子，披散的头发不时地会垂到身前，再被她胡乱地拨弄到耳后，露出圆滚滚的腮帮子。

    贺知禹想起今天她在食堂吃饭也是这么香。

    当时他只是有点好奇她到底吃到第几口的时候会皱眉头，就多往那个方向看了两眼。

    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饭盘已经空了。

    他的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