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阿姨了吗？”

    白俐早就在附近订好了房, 刚过来之前已经提前把行李拿过去了。

    唐声声把她送下楼刚回到房间，就接到了贺知禹的电话。

    “接到了。”她：“下午一起做了饭，刚吃完。”

    贺知禹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十点, “怎么这么晚, 做了很多菜吗？”

    “不是, 我妈跟我爷爷聊了会。”唐声声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本来以为白俐这次来青城，就是单纯来看看她和老头，没想到她心里还揣着那么大一件事儿。

    刚才白俐和老头在饭桌上达成共识之后聊了好久，然后她送白俐下楼的时候又聊了一阵。

    唐声声问她准备买房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提前一声, 然后白俐：“这不是本来还在考虑吗, 看了这破房子，觉得还是赶紧买了算了, 要不然过两年不定房价更高。”

    白俐女士决定了的事情, 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唐声声想起高三暑假听见的那段话, 委婉地：“我爸要不愿意的话……”

    “他凭什么不愿意，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白俐一听，还以为唐声声准备帮唐飞齐话，语调立刻扬起，显出几分疾言厉色，“我买房是为了谁啊, 你爷爷都同意了, 你还帮你爸话，白眼狼！”

    唐声声除了闭嘴完全没有其他选择, 就听着白俐站在楼底下训了她五分钟，白俐也没要她送，训完就转身走了。

    “唐总, 你有没有发现——”

    电话那头少年声线中带着点慵懒的笑意，让人听着，心中紧绷的弦便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唐声声回过神来：“发现什么？”

    “你从接电话开始，一共跟我了三句话，却已经叹了四口气了。”

    贺知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唐声声被冻得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回事，跟我？”

    “就是——”

    “声声啊，你来一下。”

    唐声声刚开了个头，听门外老头喊，只能和贺知禹约好待会儿，挂了电话走出去。

    外面，老头放下手机，表情看着还挺明朗。

    “你爸可以，我让他最好趁国庆期间来一趟，看看房，先定下来，他行，总算做了件人事。”

    唐声声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会这么顺利，“他要过来吗？”

    “他正好这几天没什么事，明后天到吧，到时候你去接他一下。”老头：“本来就是你妈不提，我也准备把地城那套老房子卖了，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个首付出来，没想到你妈有心，先提了。”

    “我觉得先不买房也没什么的……”她坐到老头身边，握了握爷爷的手，“我现在有地方住，而且就算买了新房你也不会跟我一起搬过去，我还是得回到这里来住。”

    老头就是为了老太才定居青城的，唐声声有时候都在庆幸还好这一片没有圈进拆迁计划里，要不然他们家肯定是最顽固的钉子户。

    “你这丫头，真是不懂。”老人相当不认同孙女的想法，反握住她的手：“他们既然出钱要给你买，你就先让他们买，房子放在那不吃草不吃料的，以后就算想换，卖了再买也行——人的想法是随时在变的，趁他们还没变，赶紧把握住！”

    他完，轻叹口气：“我现在就怕夜长梦多啊。”

    唐声声倒不怕夜长梦多。

    她就怕唐飞齐会因为这件事，产生家庭矛盾，然后火一路从地城烧到青城。

    但也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隔了一天，唐声声接到唐飞齐的电话，是傍晚左右到青城。

    老头上回在升学宴上放下狠话是不再认这个儿子，听这个消息之后还是哼哧哼哧地去买了菜，在唐声声出发去接人的时候还在厨房里忙活。

    去机场的路上，唐声声给白俐发了个微信，唐飞齐已经到了。

    白俐没回，估计是在酒店工作，唐声声一个人下了出租车，在出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唐飞齐——和他的现任妻子，林柔。

    林柔穿着比上次见着要朴素了一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温柔热情不减：“声声，一年不见，又长漂亮了，谈恋爱了没有啊，学校追你的人应该好多好多吧。”

    “阿姨好。”唐声声了个招呼，唐飞齐便一手推一个行李箱，先上车再。

    三个人出了机场，林柔坐上车，亲昵地拉着唐声声的手，问她大学生活怎么样，好像之前升学宴上的难堪从未发生过。

    唐飞齐也没怎么话，就听她们俩一问一答。

    爷孙俩的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饭桌配的四把椅子都不够坐，还从阳台上搬了个红色塑料凳加进来，才正正好。

    白俐是最后到的，来的时候正好快开席。

    一老一少都在厨房里忙着，开门的人是林柔。

    两个女人是第一次见面，先互相微微一笑表示友好，林柔侧过身让白俐进来，招呼：“你好，我是林柔，怎么称呼？”

    “白俐。”

    白俐进了门，看见唐飞齐和以前一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心里冷笑一声，也坐在了旁边，不冷不热道：“听唐总最近生意做得挺大，门店都遍布全省了。”

    唐飞齐的飞起网咖乘上了电竞的风口，近两年势头猛得有目共睹。

    一旁林柔闻言却笑了笑：“店是多，盈利的少，大部分都是亏损状态，你也知道，现在的人都喜欢玩手机了，谁还去网咖消费……生意不好做啊。”

    白俐看了一眼林柔今天身上穿的衣服，大概也明白两人来意，冷笑着没再话。

    唐声声和老头很快把菜端上桌，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一开始气氛倒还算好，唐飞齐偶尔还会给唐声声夹一筷子菜，她现在多吃点，以后没准个子还能再往上拔一拔。

    但越吃到后面，就越是不对，白俐明里暗里暗示唐飞齐现在飞黄腾达，林柔却一直在吐苦水。

    到最后，林柔第三次在桌下踢丈夫的脚踝，唐飞齐才终于开口：“那个，爸，声声那个房子的事儿，我和林柔商量了一下，不是不买，是觉得可能还没那么着急，声声还……”

    “我提醒一下，法律规定可以成为户主的年龄是十八周岁。”白俐放下筷子，不咸不淡：“她都快二十了，怎么不能着急了？”

    林柔赶紧接上话：“不是这个意思，声声现在不是和爷爷住在一起嘛，哪有那么迫切的购房需求啊。”

    “你不迫切，房价能不迫切吗？”白俐斜眼看向林柔，“过两年房价再涨，差价你补吗？”

    “白俐，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不行。”

    林柔噎住，眼刀子一直往唐飞齐身上甩，逼得他开口：“房价这两年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没准过两年还跌呢。”

    白俐一脸冷漠：“你要不出尔反尔我能咄咄逼人？从唐声声出生开始你管过她多少？”

    “那你管过多少？”唐飞齐也来了火气，“之前好我主外你主内，我在外面挣钱，你来怪我没带过孩子，我去年才给她转了笔钱让她买车，你给她买了什么？”

    “我每个月生活费都比你——”

    “好了！”

    争执被横插进来的女声断，两个人齐齐地看向从餐桌上站起的女孩。

    “我不买房了，行吗？”

    唐声声的声音还算平静，胸腔却在激烈起伏。

    一顿饭不欢而散。

    “我就知道你爸那种人不可能靠得住，当时你爷爷他答应得很爽快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就是那种人，一什么都好好好，特别容易上头，事后一想又开始后悔，话根本没点重量。”

    唐飞齐和林柔草草吃了两口就了个招呼先走了，唐声声送白俐下楼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一连点亮了下面三层楼的声控灯。

    “你可笑不可笑，他还带那个女人过来哭穷叫苦的，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别人都叫他唐总，算了，本来也没指望过他，你以后就当你爸早死了，你只有个妈——”

    “妈，”

    唐声声开口，声音却的可怜，好像已经哭干了身体里所有力气的孩子。

    “别了，我不想买房了。”

    白俐回头看着她，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你啊，我要是你我就不放过他，我就要他出一出血，也不知道你这个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好不容易送走白俐，唐声声心里堵得厉害，不太想回家，就站在路边发呆。

    站了会儿，她走起来，本想着随便在路边散散步再回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附近的公交车站。

    车站的灯箱广告牌依旧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照亮了旁边来去的行人。

    两天前她就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少年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要看可以凑近点看。”

    “隔那么远，看不清楚怎么办？”

    耳畔浮现出他那懒懒洋洋的声音的时候，唐声声终于明白堵在她胸口的那股闷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开手机，熟练地找到通讯簿第一位，在听见贺知禹那一声‘唐总’的时候，鼻子才开始有一点点发酸。

    “你有空吗，贺知禹？”

    我想你了，贺知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