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独自离宫 天还是蒙蒙亮的清晨,李晏清……

A+A-

    天还是蒙蒙亮的清, 李晏清就醒了。

    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孤寂感,那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又回来了。

    是啊, 还是多习惯习惯吧, 反正最后, 只会是他孤独一个人的。

    钟禩早晚是要成亲的, 自己也不能永远拖着他让他陪,他总有一天会出宫去的。

    那之后……

    李晏清甚至开始想,要是这一回,穆霜雪把自己杀了, 那该多好啊。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了许久, 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太子殿下,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您是过去, 还是告假?”

    李晏清摸了摸腹, 昨日一整天躺下来,疼倒是不疼了,就坐了起来。

    “去。稍等我一下。”

    李晏清自己穿好了朝服站在镜子前,合身的朝服加上四个多月的孕肚,再加上他越发清减的身材,已经藏不住了。

    翻箱倒柜了一阵, 李晏清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条长布, 脱下了朝服,一圈一圈裹在腹上, 咬着牙收紧。

    束完腹后,身上汗都出来了,他就扶着墙缓了会儿, 让自己的身体习惯一下,随后慢慢走了出去。

    朝堂上,李泰一党的人上呈了兖州因为饥荒有灾民闹事的消息。

    李晏清本因为腹部的不适,难以集中注意力,思绪飘飘忽忽的,但听到兖州,一下子把他拉了回来。

    兖州几个月前就在闹饥荒了,朝廷明明是拨了一批赈灾粮饷的,怎么现在还发展到了灾民闹事的地步?

    这些钱和物质都去哪儿了?

    之前跟穆霜雪出去处理帮派纷争,那铁犀会就是从兖州那边过来的,这又过去这么久了,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糕了吗?

    李晏清还在想着,李泰走了出列。

    “父皇,兖州久受灾荒,儿臣认为,该让有皇室血统之臣前去赈灾,这样一来可以彰显皇家的仁政爱民,也可借着天子血脉,求得天神庇佑,解了兖州灾荒。”

    皇帝听着他的话,想了想有理,就问道“那你认为,朕派谁去比较好呢?”

    李泰拱了拱手,道“儿臣认为,太子最为合适。太子乃是昱国的未来国君,有他前往百姓必然是对皇家天恩感激涕零,上苍也必受感动,或许这灾荒就此就解了。况且,儿臣几年前都去治理过水患,太子也该有出去历练历练的机会。”

    李晏清一惊,指尖偷偷触了触腹部。

    现在这样,去赈灾吗?

    李泰一党的人纷纷出来复议。

    封珅不知道李晏清到底想不想去,况且去赈灾,怎么明面上也是一件该做的事,就没有动,他那一党的人见他不动,便也都没有动。

    皇帝见没人话,只好问道“太子,你可愿前往?”

    李晏清缓步走出列“儿臣……愿往。”

    兖州现在的灾情必定严重,而能严重成这样,至少有一般的原因是被人侵吞了赈灾款项造成的。

    若他不去,让别人去,谁知道这灾能不能真正平息?

    “好啊。”皇帝笑了一声道“不过太子才刚新婚,这太子妃还在外祈福呢,可以先休息几日,再来忙赈灾的事情。”

    李泰急忙道“那怎么行?父皇,儿臣知道您疼爱三弟,但是灾情刻不容缓,自然是要即刻启程的。儿臣差人算过了,明日便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皇帝看向李晏清“太子,你怎么看?”

    李晏清侧目看李泰,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阴狠。

    他既然这么急着让自己出发,还让自己明日就动身,其中必定是有问题在。

    现在立刻就走的话,钟禩也不在身边,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就是孤立无援的局面。

    李晏清头脑里还清醒的那部分在告诉他自己,拖延几日,等到钟禩回来再,但是还有另一部分在跟他自己……

    其实你死了才是最好的,这样大家就都解脱了。

    你活着不但过不好自己的人生,你还会拖累别人的人生,你活着只会面临一个又一个永无止境的困境。

    因为,你从出生起,你整个人生都是一个谎言啊,是对整个昱国撒的弥天大谎。

    只有死了,这个谎言才能结束。

    死了,自己解脱了,身边的人也解脱了。

    李晏清木然道“是,景王得对,儿臣明日便出发,前往兖州赈灾。”

    早朝散后,李晏清回到寝殿关上门,直接身体一软跌在了地上,他这时才发现,肚子很疼,好像是一直在疼。

    他胡乱地解掉腰带脱掉外面的衣裳,掀起衣服低头看被自己缠裹着的腹部。

    轻轻抚摸上去“宝宝,对不起……你为什么要投胎来我这儿受苦……”

    一出这句话,李晏清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但是他好像浑然不知,就任凭泪痕挂在脸上。

    李晏清拆掉那些布,抚摸着自己的孕肚。

    他好像觉得很疼,但是似乎又感觉不到疼。

    他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走到了床边,才刚刚沾上床,就立刻昏死了过去,就这么过了一夜。

    宫外的某个不起眼的旅店里,没人想到昱国第一美人昨晚就是在这里过夜的。

    钟禩走到床边,床上的李窈还没有醒,不但没醒,睡得还很香甜。

    他轻轻笑了笑。

    昨天他怕让李窈一个人住,万一又有人垂涎她,过来找麻烦,自己会来不及赶过去帮她,就干脆只要了一间房,准备让她睡床,自己就在外面桌上随便趴一晚。

    跟李窈了之后,她不肯,要各睡半晚。

    前半夜她让钟禩先去睡,自己正好把如何去碧湖山庄的地图画下来,然后就来喊醒他,但是她没有。

    钟禩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下床一看,李窈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是一张画好了的地图。他就收起了地图,把李窈抱上了床。

    看看外面,已经差不多亥时了,李窈还是没有要睡醒的迹象。一想到昨晚天知道她熬到了什么时辰没睡,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才趴在桌上睡着的,就不忍心喊醒她。

    一直睡到将近午时,李窈才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睡在床上,很迷惑。

    “我怎么在床上了?”

    钟禩不知该如何,就只是看着她。

    李窈突然一惊,坐起来,转过身去。

    “你你你、别看着我,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洗漱了。”

    “好,那你好了喊我。”

    钟禩走出门去,等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身后的门被开,李窈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他觉得,现在这样,没有刚才刚睡醒的那股子可爱劲儿了。

    “地图你拿了吗?”

    “嗯。”

    “看得懂吗?”

    “嗯。”

    “哦。”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钟禩道“那我先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李窈不情愿道“放心,虽然不愿意,但是既然答应你了,我会做到的。”

    “多谢。”

    “这句谢不用你来,最好某人能知好歹。”

    钟禩笑了笑,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也注意安全。”

    钟禩走了几步,李窈想到了什么,追了上去。

    “你等一下,有个东西你拿着。”李窈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塞给了钟禩“这是信号弹,要是遇到危险,就放出去。就算我不能马上赶过来,我的人也会赶过去帮你的。”

    李窈见钟禩看着手里的东西轻轻一笑,忍不住锤了锤他“不许笑,我跟你认真的。”

    “好,知道啦,有公主殿下庇佑,肯定什么事都不会有。”

    和李窈分开之后,钟禩在傍晚的时候到了碧湖山庄。

    极少有生人闯入的碧湖山庄,因为他的到来,引起了庄内不少人的注意,才刚刚上岛没走几步,就被团团围住。

    “你是什么人?”

    “你来我们碧湖山庄所谓何事?”

    钟禩道“我有事要找你们副庄主,我和她是旧识。”

    几人将信将疑,暗暗商量了阵子,有人跑了下去通报,没过多久,穆柏松就走了过来。

    “是你要见家妹?何事?”

    钟禩先前通过调查就知道,碧湖山庄的庄主和副庄主是兄妹,两人都是天乾,只是那时候不知道穆霜雪与李晏清的关系。

    见到穆柏松,拱手见了个礼“原来是穆庄主,久仰。”

    穆柏松直接问道“你是何人?”

    钟禩顿了一下,道“是卫姨让我来的。”

    卫芸,侜庄事变,故人之子,碧湖山庄。

    这些是昨晚李窈告诉他的,再结合了一下穆霜雪是卫芸安排进来的,钟禩已猜出了个大概。

    穆柏松似是很震惊“你……你是?”

    “我是卫芸卫大人的侄辈。”钟禩叹了口气,又道“要是没有十年前那桩事,或许我与兄台,还有机会一起把酒言欢,成为知己朋友。”

    穆柏松瞳仁一震“你……”

    钟禩看了看周围围着他的一圈人“我可以见穆霜雪吗?卫姨有话让我转告她,必须当面跟她。”

    穆柏松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他,但是几句话下来,对他至少已经有了一半的信任。

    “你跟我过来吧。”

    钟禩跟着穆柏松往前走,行至岛心,中间有一台,上面插着一杆大旗。那面旗底面是红色的,外面镶着黑边,旗面中间是一个黑色的图腾,看着像老虎的头。

    这红底黑边的旗,像极了玄羽军和玄铁军的军旗,只是旗面的图腾不一样罢了。

    钟禩看着这旗,在联想到那些已知的信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钟禩在黑虎旗边停住了脚步,穆柏松见他不走了,看着黑虎旗,神情变得戒备了起来。

    “贤弟,怎么了?”

    钟禩带着敬仰的神色,对着那面旗拱了拱手。

    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玄虎军旗的风采。”

    穆柏松见他对着玄虎军旗肃然起敬的样子,刚才还有的半分疑虑也消了大半。

    道“我相信总有一天,玄虎军旗,会真正重临于世。”

    钟禩侧目看看穆柏松,他脸上几乎十分显眼地写着野心二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并未有何表现。

    穆柏松带着钟禩到了穆霜雪的住处,让守门的两名弟子开了门。

    穆霜雪见门开了,赶紧想要出来,却看到穆柏松和钟禩一起站在门口。

    钟禩悄悄给惊讶得目瞪口呆的穆霜雪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穆霜雪不知道他是何意,但决定暂时先不话。

    钟禩转向穆柏松道“穆兄,卫大人有几句话,差我单独跟令妹讲,不知在下可否……”

    穆柏松听出了他的意思,虽然心下还是觉得很奇怪,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随意。”又对着穆霜雪道“你也该消停了,接待好客人。”

    穆霜雪顺从地点了点头,穆柏松转身离开,在场的其余几人也跟着他一同走开。

    钟禩走进了穆霜雪的屋子,穆霜雪赶紧把门关了起来,拉着他进了里间话。

    “他身体如何?他是不是中毒了?毒解了吗?”

    穆霜雪满脸焦色盯着钟禩等一个答案,后者叹了口气,把穆霜雪吓得一颤,抓住他的手腕。

    “到底如何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钟禩反问道“你真的希望他无事?还是想问他死了没?”

    穆霜雪呆愣在原地看着他,心里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他……”穆霜雪视线晃了晃,人也显得有点恍惚,喃喃道“是我伤害了他,是我……若是他……那我便自裁了去陪他。”

    “他的毒解了。”

    穆霜雪重新把视线投向钟禩,不太相信他的这句话。

    钟禩又道“他是没事,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原本他怀孕之后,屡次动胎气,心里又一直压抑着,这胎就不太好,这次又中了毒,他这孩子就算是能生下来,就算生下来还活着,只怕也……”

    不是天生残疾就是有严重的先天疾病。

    穆霜雪听到李晏清没事自然是欢喜的,但他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她才知道不久,但终归也是她的孩子,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钟禩又拿出了李晏清给他的,穆霜雪的玉质长命锁,放在旁边的桌上。

    “晏清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然后让你把他给你的那块玉佩也还给他,自此一刀两断。我不知道他跟你讲过没有,那是我姐姐留给他的。不过,我是希望我跑这一趟,能让事情变成另一种结果的。”

    刚完这句话,钟禩就看到那块玉佩就挂在穆霜雪的身上,也有一丝惊讶。

    穆霜雪轻轻握住玉佩“我那日,是乱极了,但我也没想过要就此和他一刀两断乃至成为仇人。那日我走,是因为我知道他中毒了,想帮他回来拿解药。我被兄长禁足在岛上,也是因为,他不满意我想要救太子。”

    “他知道晏清是地坤了吗?”

    穆霜雪摇头“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就好。”

    与此同时,李晏清已经在前往兖州的路上。

    他坐在马车里,身上披着一件斗篷来遮挡孕肚。

    他的腹部一直在隐隐作痛,还好官道宽敞并不崎岖,马车没有太过颠簸。

    李晏清捂着肚子歪在马车里闭目休息,迷迷糊糊间,脑海里滑过一个念头,现在他的位置,离穆霜雪的所在,越来越远了。

    走官道,再一日就可到达兖州,可是穆霜雪走不了朝廷官道,她过来,快马加鞭,至少也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