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

    今日卫芸算是得闲, 只算享享天伦之乐。正逗着幼子，外面就有人递了拜帖。

    开一看，是一个绝对在她意料之外的人。

    赶紧把娃娃给了身旁的爱妾, 自己去接客。

    行至厅堂, 穆霜雪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卫姨, 好久不见。”

    “霜雪？”

    卫芸看着穆霜雪, 眼神里惊喜有惊讶也有疑问，总之，相当复杂。

    卫芸拉着穆霜雪坐下，道“霜雪, 你有什么困难, 你跟卫姨，我尽量帮你。”

    穆霜雪浅淡一笑“卫姨是不是以为我被困在东宫里了？”

    “你留在东宫里, 是还想做什么事吗？”

    卫芸确实一直都没弄明白, 这穆霜雪为何好像真的准备在宫里当起了太子妃。不过她想着, 要是穆霜雪有困难，她应该是会来主动找她的，而且私心上，他们的事情，卫芸也并不想主动掺和。

    她并不觉得明哲保身可耻，但如果他们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 能帮也一定会帮一把。

    “她留在东宫, 那当然是准备跟我好好过日子。”

    李晏清着，从门口走了进来, 吓了卫芸一跳。

    “太子殿下？”

    李晏清沉着声音道“礼部尚书，你在本宫大婚之夜，纵容刺客假意成婚来行刺本宫, 该当何罪？”

    卫芸赶紧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在选妃一事上，臣没有及时识破穆霜雪的假身份，臣有罪。但是大婚当日，礼部不敢有任何差池，纵容刺客一事，臣真的不敢认，也无法认，请太子殿下明鉴。”

    穆霜雪心里有些受伤“卫姨，你这就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李晏清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怀疑地问穆霜雪道“霜雪，你确定，她真的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他们如此话，卫芸也懵了。

    她刚才是以为自己被穆霜雪卖了，但是现在看看似乎又不是。

    “太子殿下？”

    李晏清抬了抬手“礼部尚书不必跪着了，请起吧。”

    卫芸糊里糊涂站了起来，还是一头雾水。

    穆霜雪走到李晏清身边，吩咐旁边的几个下人都退下。太子妃发话，大家也不敢不听，全部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卫姨，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还待在东宫吗？那是因为……”

    穆霜雪想要握住李晏清的手，结果李晏清抢先一步搂住她。

    道“本宫对太子妃，是认真的，那场大婚，也是作数的。太子妃留在东宫，那当然是陪本宫一起过日子了。”

    穆霜雪被搂着乖乖点点头。

    卫芸更糊涂了“霜雪，你是不是没告诉太子你是……”

    到一半闭了嘴，这种事就这么问，怕是不好。

    穆霜雪道“他当然知道我是天乾。”

    卫芸脑子里更混乱了，自己理了一会儿，只能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穆霜雪不想继续卖关子了，摸摸李晏清的腹。

    “他是地坤，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三个多月了。”

    李晏清拉拉她“你怎么什么都了？”

    卫芸现在脑子里在想着，他们是不是在笑，可看着李晏清的肚子，好像真的有点……

    李晏清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道“你们不是之前一直不理解，我为何就是不愿意纳妃吗？因为我是地坤，我怎么纳妃？”

    卫芸指了指他们“那你们两……”

    穆霜雪直接道“我们的事情，来话长。总之就是，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关于我自己，关于碧湖山庄的事情都跟晏……都跟太子坦白了，他也已经去过碧湖山庄，跟我兄长见过面了。”

    “好吧。”卫芸勉强消化了他们的话“那你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李晏清和穆霜雪对视了一眼，对卫芸道“还请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侜庄事变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们。”

    穆霜雪也问道“当年我父亲举兵，确实是像兄长告诉我的，是因为先帝留下的遗诏上，传位的人是廉亲王吗？”

    卫芸点点头，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李晏清。

    李晏清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要求一个真相，哪怕真相是、是我父皇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也想知道。”

    卫芸又左右权衡了一会儿，才开始慢慢道“当年，先帝在廉亲王和当今陛下之间左右摇摆不定。廉亲王在朝堂上礼贤下士，对待百姓又有爱民之心，素来有贤王的美称，只是先帝觉得他太过心善，处事有些优柔寡断。而如今的陛下，做事雷厉风行，但有时手段过于狠辣，缺少了些博爱之心。后来，先帝突发疾病，那时还没来得及册立太子，陛下，先帝口谕，传位给了他。”

    穆霜雪和李晏清都知道她话还没完，就等着她继续下去。

    她又道“不过关于事实，还有一个版本。其实先帝并没有摇摆，早早就属意廉亲王，只是因为觉得他性格里柔善的部分太多了，想要磨练磨练他，这才假意摇摆不定，让当今陛下当了他的对手。而先帝，其实也早就已经写好了册立太子的诏书，把诏书交给了当时的丞相保管。后来，先帝突发疾病亡故，丞相也差点遇刺，他觉得这些事情一定有蹊跷，便去找了穆兄帮忙，把遗诏也交给了他保管。”

    穆霜雪一惊“你是，先帝遗诏在我父亲手里？”

    李晏清今日倒是冷静，问道“尚书，你确定真的存在这先帝遗诏吗？”

    卫芸一拱手“臣愿意对天发誓，遗诏确有此事，因为，遗诏臣曾亲眼目睹过。”

    李晏清发现了其中的盲点“不对啊，既然先帝遗诏是存在的，也已经交给了穆将军保管，那先帝过世后，穆将军为何没有拥护廉亲王继位？”

    “因为，玄铁军和玄羽军，还有皇宫的禁卫军的将军，都是陛下的人。他提前已经做足了准备，若穆兄拥护廉亲王，那么势必会引发一场内战。廉亲王他……是他来劝我们，算了。那时他想，或许陛下也能当一个好皇帝，他不愿意看到许多人为了帮他争夺皇位流血牺牲。”

    穆霜雪听着廉亲王的事情，又想到钟禩其实不也是这般，生气了，一拳砸在桌子上。

    “难道这世上，好人真的没有好报吗？”

    李晏清此刻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是见过廉亲王的，他时候就觉得，这个叔叔长得面善，人也很好。

    只是某一年开始，他就消失了，也没有人过他去哪里了。

    “卫尚书，既然廉亲王已经放弃了，那后来，为何又有了侜庄事变？”

    卫芸的语气里也开始有了些隐忍的怒气“陛下刚登基的时候，还算是有个想当好皇帝的样子，可后来，大概是因为皇位本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性格越来越好猜忌，把廉亲王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百般刁难，在朝里，也疏远和廉亲王品行相近的贤臣。言官他失德，他便杀了言官，比起原来更加放纵自己。”

    穆霜雪问道“那为何十年前才准备动手？若是我，我是一刻不想多等。”

    卫芸此时的表情居然变得舒缓了一些，道“因为先皇后的出现，改变了他。或者，暂时改变了他。”

    李晏清赶紧抬眸看向卫芸。

    她继续道“有一次，陛下在外救了一个女子回来，听是那女子与她的幼弟在外遇到了狼群，她不顾自己，拼死护住幼弟，自己一身伤一身血，怀里的幼弟却被保护得安然无恙。陛下正好看到了，大概那日心情好吧，便将他们一同带了回来。那孩子是钟禩，而那女子，就是先皇后。后来，陛下与先皇后就相爱了，陛下甚至不在乎她背后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疤，硬要纳她为妃，后来她有了身孕，便力排众议册封了皇后。至此，陛下便专宠皇后一人，眼里再也没有了旁人，性情也变了很多。皇后贤德，一直在旁好好规劝陛下，要他当一个好皇帝，那时候陛下各方面也确实变得越来越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好景不长……”

    卫芸到这里就断了，但是她后面没有出来的话显而易见。

    先皇后难产，过世了。

    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陛下因为答应了先皇后，要做一个好皇帝，起初还可以，但后面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甚至可能还不如。他后面已经无心朝政了，总之……再之后，以穆兄为首的恭亲王追随者再次跟恭亲王做了夺位的提议，恭亲王这一次答应了，只可惜……”

    到这里，她再次停住，其实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三人间久长地沉默了。

    穆霜雪道“所以其实，他才是那个乱臣贼子？篡改先帝遗诏，甚至，或许先帝之死也与他有关？”

    卫芸叹了口气“可这已经不重要了。先帝的血脉，要么被他杀了，要么前前后后也都死于意外，是不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的正统皇室血脉，也就只有他了。”

    李晏清本觉得自己这时候不好什么话，但想起来钟禩交给他们的任务是，要尽量找到一些当年残存的蛛丝马迹。

    开口道“卫尚书，那你可知，关于当年的这些事情，现在是否还留有什么证据？或者，什么地方还可能留有证据？”

    卫芸看向李晏清，道“那道遗诏，或许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