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欺、只是……这都是他们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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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妃被江画问得沉默了下去,半晌没话。

    只有事不关己的时候,才会些轻飘飘的漂亮话,仿佛理智又懂得分寸,还会摆出事事为人着想的样子出来。

    但倘若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就只长乐公主这事情,李章冷处理瞒着皇后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他并没有如他嘴上的那样爱皇后和自己的女儿李仙仙。正因为感情不够浓烈,所以当有意外发生的时候,他理智大于一切,不仅能权衡轻重,还能分析对错,给出一个公正公平的解决方式。

    当然了李章自己不会这么觉得,他只会觉得自己身为皇帝,的确就应当是这样冷静自持的。

    而反观皇后,便能看出皇后此人虽然多智近妖,但仍然是感性的一面更多。

    并非是皇后不会去权衡轻重比权量力,而是她对长乐公主的母爱大于一切,在听自己女儿出了意外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太多其他的事情。

    这让江画想起来上辈子时候皇后在长乐公主夭折之后缠绵病榻最后郁郁而终的事情——皇后重情,重情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所以这也许会是必然的结局。

    在宫里面,足够冷血无情薄情寡义铁石心肠,或许才能走得长久,成为最后的赢家。

    夏至已经过去许久,白日已经没有那么漫长。

    夜色悄然染黑了天际,乌云在远处聚集翻滚。

    贵妃来得匆忙,走得也仓促。

    江画只让人先把宣明宫扫了一番,然后把常用的那些器物都摆出来,接着就是让人去膳房叫晚膳。

    借着叫膳,徐嬷嬷在外面走了一圈,便带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回来了。

    “长乐殿下情况实在太不好。”首当其冲的还是公主的事情,徐嬷嬷一面一面摇头,“太医要是早些发现清洗干净了或许就没事,一开始不该瞒着的。”

    “圣上和娘娘现在准备怎么办?”江画吃了一口白粥,忍不住还是想叹气,这事情着实算不上什么蓄谋已久,真的就只是意外巧合,但是最后病情拖成这样又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必然了。

    “这便不知道了。”若是皇后还没回来,大概宫里人还能猜出李章想怎么办,但是现在皇后回来了,最后会是怎样结果大家谁也不敢妄断,徐嬷嬷看了一眼外面,又了关于王昭仪的事情,“那位王昭仪恐怕是真的不行了,上次跪得差点出事,圣上只发话是尽力保住龙胎。”

    江画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了徐嬷嬷:“王昭仪到现在几个月了?”

    徐嬷嬷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并不太确定:“四五个月吧?”

    江画忍不住摇了摇头,继续吃粥:“那才多大一点?”

    “娘娘可别看了这句,宫里面多的是法子让胎儿长大了到生产时候母体直接去死,白了就是折磨人。”徐嬷嬷一边着,一边给江画布菜,“大家都猜着圣上还是生气,不过不好直罢了。”

    江画夹了一筷子凉菜吃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娘娘怎么呢?这事情到了将来再回头看,都只会是娘娘容不下人。”

    徐嬷嬷摇头,道:“娘娘一直在公主那儿,都还没回长宁宫呢!”

    江画眉头微微皱了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娘娘病着都还没好全……这……圣上没有劝一劝?”宫里面能正面劝皇后的就只有李章,旁边的人就算想劝也是不行的。

    “这便不知道了。”这些听不出来的事情徐嬷嬷也不会胡八道,“不过娘娘有口谕让您帮忙处理宫务,想来……是没什么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那就直接送到宣明宫来,今天晚上趁着精神好早些处理了。”江画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索性就让人把饭菜都撤下,“还是要想办法劝一劝娘娘……有些话虽然难听,但……也不得不。”

    有些不得不的话,那就是关于生死离别了。

    江画一边处理宫中堆积下来的一些事情,一边就思索着要怎样劝解皇后。

    事实上她是没资格去劝的,但大概是因为心中不忍,又或者是重生之后她便一日比一日想得多,总之她不再像上辈子那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算出去了。

    皇后对她称得上是偏心和爱宠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不用多提,就只用两件事,一件是让她识字,一件是让她出宫,这两件加起来就可以看出皇后对她是真的好。

    她不想做不知感恩的人,在皇后明显有难的时候,她不想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也做不到。

    但思来想去一晚上,她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去与皇后。

    怎么,都怎么是错。

    她或许可以劝皇后以大局为重想一想太子和吴王,但她却没法劝一个母亲不要为了自己的女儿伤心伤怀动怒震怒。

    将心比心想,她上辈子对李俭那样失望,可当李俭有难的时候,她仍然会想要救李俭——这是母亲对儿女的付出和爱。这份感情高于其他一切关于生死局势权衡轻重,甚至许多时候是固执霸道莽撞盲目,但却无法苛责,无法批判,也没有对错。

    所以她没法去劝,有些话明知要,但也没法。

    而她也才恍然发现,对于皇宫、对于这个全天下权力争夺中心来,皇后的感情太过于丰沛了,她太有情,所以有宽和有不忍,她身上所有的美好在此时此刻都是拖着她下沉的绊脚的水草,

    夜色渐浓时候,又下起了雨。

    皇宫中的雨和山中的雨是截然不同的。

    山中的风雨都肆意,就连雷声也激烈三分——而皇宫中的雨却多了几分克制,似乎没有风的喧嚣,惊雷闪电都离得远,剩下的只有滂沱大雨的冷寂。

    皇后守在长乐公主床前。

    床榻上的姑娘十分安静,呼吸已经十分微弱。

    她坐在一旁,就着烛光看自己的女儿。

    最初的愤怒悲痛之后,现在心里空空荡荡,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姑娘睁开眼睛再甜甜地喊一声母后。

    殿中弥散着浓厚的苦药味道,还有因为门窗紧闭之后无法散去的窒息闷热。

    太医都在偏殿,他们低声讨论着药方,时不时往正殿方向看一眼,面上都是焦虑。

    有些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但没人敢。

    宫外传来了内侍通传的声音。

    李章来了。

    太医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都是苦涩。

    而床边的皇后恍若未闻。

    远远的,传来了雷声轰隆。

    裹挟着雨水的潮湿,李章从殿外进来,他脚步些微迟滞,最后并没有走到皇后身边去,而是在偏殿旁就停下来。

    太医们上前去,哆哆嗦嗦地开始回报长乐公主的病情以及他们想出来的也许会有用的方子。

    李章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皇后。

    “你们斟酌着来吧!”他听着太医正一字一句完了他们想出来的方子,然后朝着皇后走去了。

    太医正急忙先应下来,又和身边同僚们又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拿着方子亲自去抓药。

    “仙仙今日似乎好了一些,都没有像之前那样……”李章坐到了皇后身边,“朕在这里陪着仙仙,你先回宫休息吧!淑妃还递折子回来你也病着。阿英,你的身子更重要。”

    皇后迟钝了数息才反应过来李章的意思,她抬头看向了李章,嘴唇抿了两下,却并没有话。

    “有朕守着仙仙,你先去休息。”李章重复了自己方才过的话,“你需要休息了,阿英,你的脸色很难看。”

    “不必了,我在这里就好。”皇后道,“陛下先去忙国事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

    “阿英,你若是有气,就骂朕吧!”李章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是朕不许他们告诉你,朕原想着这不过是个伤,是朕没有把这丁点伤放在眼里,才酿成大错。阿英,有什么火气对着朕来就是了,不要憋在心里,憋坏了身子不好。”

    这话听得皇后只觉得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好笑,长乐如今情形究竟是谁的错呢?

    安国公府已经给自己定了罪,王昭仪跪了一晚上求恕罪,现在更是被看管起来,俨然就是罪魁祸首的模样了。

    眼前的李章是他的错,他是他的疏忽,所以才把伤拖成了大病。

    外面的太医也是他们的错,他们他们最开始没能辨出是什么病症,所以疏忽了治疗,才成了现在这情形。

    只是……这都是他们的错吗?

    罪魁祸首是他们之一吗?

    “阿英。”李章还在着话,“朕让人送你回宫去休息,让老四去陪着你话,或者干脆睡一觉。”他露出了混杂着悲痛和不忍的神色,“仙仙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不定明天你醒来时候,她就已经好了,是不是?”

    不是。

    她闭了闭眼睛。

    她向来不爱自欺欺人,但现在却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