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诰命、娘娘会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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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公主的事情传去长宁宫,皇后再起不来身。

    这丧葬之事既然交给礼部,那便是要办得轰轰烈烈了——不是为别的,就只是要让李章看到他们这些官员事事能办得好。

    当然了,御史台也是要上书的,劝谏皇帝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兴师动众。

    李章在朝堂上露出了悲痛颜色,然后痛斥了进谏的御史。

    接着便是朝野内外都知道李章因为夭折的公主是如何失态,于是便有人猜测李章是不是会借着长乐公主这事情发作了安国公府。借着又有人反驳,安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这事情终究不能算是什么罪大恶极,李章不至于会因为这事情就题大做。

    种种猜测,从前朝传到后宫,最后还是传到了皇后耳中。

    皇后已经好几天没能起床,宫中事情都是江画在帮忙理,这些事情便是贵妃前来侍疾时候随口了一,接着便让皇后知道了。

    贵妃是来劝皇后的,她道:“娘娘只想太子殿下和吴王殿下,公主虽然去了,但这两位殿下还在呢,娘娘得劝一劝圣上才是,不能为了公主就这么大动干戈。现在外头都在圣上为了娘娘和公主就要对安国公府发难,且不安国公府到底是错是对,只想一想安国公府与娘娘的关系,便不应当的呀!”

    皇后靠在软靠上,闭着眼睛听着贵妃话。因为重病缘故,现在她脸上颜色极差,呼吸也十分短促,但神色并没有因为贵妃这番话有什么太大变化,甚至也并没有睁开眼睛去看贵妃一眼。

    没能得到回应,贵妃脸上笑容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又道:“这些话妾身原也想着不应当,只是……”

    “娘娘既然觉得不应当,那还是不要了吧?”一旁江画出去吩咐了事情重新进到殿中来,由远及近听着贵妃这话,索性就直接断了,“皇后娘娘现在病着,这些话不该不应就不要。”

    贵妃看了江画一眼,倒是也没恼火,道:“起来妹妹倒是要真的劝一劝娘娘,你也是安国公府出来的,安国公府这次委实是什么也没做,娘娘犯不着这时候为了安国公府动怒呢!”

    “娘娘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情。”江画看了一眼靠在软垫上的皇后,索性上前来请贵妃先出去了,“皇后娘娘应当是要喝药的时候了,贵妃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贵妃笑了一笑,便起了身,道:“辛苦妹妹一直在这儿照应。”

    江画不欲在这事情上与贵妃有什么过多纠缠,只客气地让人把贵妃送到了门口,然后转身就拿了汤药出来送到了皇后手边。

    睁开眼睛,皇后自己拿起药碗把还冒着热气的黑汤汁仰脖喝下,然后沉默地看向了窗户的方向——虽然是夏天,这几日又热得很,但此刻窗户是紧闭的。

    江画顺着皇后的目光看了一看,忙道:“娘娘若是觉得闷,我这会儿让人把侧殿那边窗户开透透气。”

    “传我的口谕。”皇后闭了闭眼睛,语气虚弱但是很坚定,“安国公夫人妇德有失,褫夺诰命。”

    江画一愣:“娘娘现在……不必为了前朝的事情……还是先养好身子为上吧!”

    “贵妃是在替陛下话呢!”皇后嘲讽地笑了一声,话还有些喘,“她惯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陛下对她总是宽容,这叫做为主分忧。”顿了顿,她看向了江画,道,“你让人去传口谕就是了,出去也不过是我这个皇后肚鸡肠题大做借题发挥。”

    江画沉默了一瞬,她也想到贵妃来这些话的目的和原因,她方才是觉得,李章让贵妃来这些,也能算是李章给皇后一个台阶,但这会儿经皇后这么挑明了倒是又悟出了另一层——是台阶,也是警告,否则话中要带上太子和吴王?

    只是她悟不透为什么皇后还是要褫夺安国公夫人的诰命?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一旁皇后疲累地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软靠上,没有再什么。

    江画抿了抿嘴唇,也不再多问什么,让人把药碗收拾了便退到殿外,接着又叫人去传了口谕。

    这口谕到底会有什么作用,江画是不想去琢磨了,眼看着已经又到了下午,她去嘱咐人盯着准备了皇后的晚膳,然后又把下午送来的宫务理了理,就回去了自己的宣明宫。

    而前脚刚进了宣明宫,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喝口茶,外面就来了乾宁宫的通传,皇帝李章要过来了。

    江画愣了一会,这就让她意外极了。

    自从皇后让她理宫务之后,李章就没再找过她,别进宣明宫了,就是平常的召见都少有。

    这时候他过来能为什么事情?

    江画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皇后的那道口谕。

    显然那道口谕寓意深刻,所以李章现在过来找她,是另有目的。

    这么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了行礼的各种声音,她也不再多琢磨什么,只扶着徐嬷嬷去到正殿外迎接。

    李章穿着常服,看到江画出来便随手免去了她行礼,接着就往殿内走去了。

    江画安静地跟在后面,一直进到正殿,看到他坐在了上首屏退了左右。

    “听着太医皇后的情形好了很多,多亏你在旁边照应。”李章看着江画,语气和蔼,“也不枉皇后向来对你好。”

    “这是妾身应做的事情。”江画忙道,“皇后娘娘能早日好起来,才是最好的事情。”

    “皇后平日里思虑重,你应当多劝解一些。”李章又道,“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应当记着这一点,时时记得劝谏。”

    这话让江画茫然了一瞬,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少思虑一些,身体也会好得快一些。”李章目光盯着江画,语气中带出了几分森冷,“皇后既然信任你,又把宫务都交给你来帮忙理,你正是要好好报答。”

    江画迟疑了一瞬,飞快抬眼看向了李章,两人便目光相触。

    来也是好笑,她两辈子都做李章的淑妃,但对李章的相貌并没有深刻到无法遗忘的记忆,多数时候她都只觉得李章是作为皇帝的一个高大男人,除此之外关于相貌之类都是朦胧的。

    此时此刻她看着李章,便觉得有几分陌生。

    对于天下和朝堂来,李章应当是算一个好皇帝,外能开疆辟土,内能任用贤臣,他的政治手腕应当相当纯熟,大概应当算是那种能均衡各方势力还能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顶阴谋家了。

    但是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能不能算一个好人?

    大概是不能算的。

    若以丈夫身份论,没哪个丈夫是天天算计妻子还拐弯抹角地试探个没完没了;若是以父亲身份论,也没哪个当爹的天天把儿子当做洪水猛兽提防;若是以儿子兄弟这样的身份来论——那就更不算了,以她有限的了解都知道当初李章做太子时候是杀出一条血路,逼得先帝没得选必须选。

    这样一个人,所有的行事动机都与寻常意义上的好人大相径庭,大约只有离得远了不需要朝夕相处了,才会觉得他其实是算一个好皇帝。

    见江画沉默不语,李章面上拂过了一些不耐烦,最后道:“你也算安国公府出来的,若安国公夫人妇德有亏,你能在后宫立得住?”

    那么意思还是不能对安国公府动手吗?江画揣测了一番这个话中的含义,感觉李章的意思应当和皇后的意思不太一样。

    “这些话你要主动对皇后。”李章道,“皇后的口谕朕拦下来了,朕不想因为这些事情与皇后拌嘴,你晚上时候劝一劝皇后。”

    “……”江画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拒绝,最后只好点了头。

    见她点头,李章便不再在宣明宫多留,直接起身回去乾宁宫了。

    江画送了李章到宫门口,接着满肚子疑惑地重新回去了宫中,这话当然是要和皇后的,只是她有些拿不准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会因为李章了这些生气吗?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来,她便找来了徐嬷嬷直接把事情了个明白,接着道:“这话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娘娘会生气吗?”

    徐嬷嬷倒是豁达地一笑,道:“皇后娘娘肯定也想得到圣上要来找娘娘这些的。”

    “总觉得圣上今日的话得特别直接。”江画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传话筒,而且还是传话传得不怎么通畅的那种,“圣上是不是怕我没听懂,所以话都得这么直白了?”

    徐嬷嬷笑着叹了一声,道:“应当是圣上以为贵妃并没有能把意思传达明白,所以让娘娘去和皇后娘娘再一次。”

    “所以为什么连安国公夫人也不能罚?”江画重新想到这个自己没想出答案的问题来,“按理,这也不算罚了安国公?”

    “国公夫人的诰命是因为有国公。”徐嬷嬷道,“这除了诰命,是叫安国公之后都没脸在京城呆着,不仅安国公丢脸,安国公嫡支旁支的太太奶奶姑娘们都连带着要吃苦,妇德有亏,未出阁的姑娘们将来还怎么嫁人?”

    江画一顿,这倒是她没想到的,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接触过的事情了。

    “听圣上要对西边用兵,大约还是要启用安国公。”徐嬷嬷声道,“听是这样,所以安国公府……至少现在不能罚。”

    “那……娘娘知道吗?”江画眉头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