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哀兵、仿佛朕对太子他们兄妹半点也不看顾一样
何为妇德?
抛开那些美化的词语诸如幽闲贞静,柔顺温恭,温柔顺从之类来看,不过是要求女人温顺恭敬,并且把女人的柔顺恭敬当做是女人最大的美德,于是称为妇德。
皇后当初还在闺中时候当然也是读过这些书,当初她就对这妇德二字嗤之以鼻,认为不过只是玩弄人心的工具。
但当她身居高位的时候却也发现,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却是那么有用,可以居高临下地压住一切的不安分和居心叵测。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对于安国公府意味着什么,她秦氏妇德有亏,就是在安国公府不够恭顺,这句话就能让安国公府从此没有翻身之日。
从此之后安国公府再没有资格站着什么,他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指手画脚还妄想自己能做什么,他万事都要求着她,只能老老实实捧着太子和吴王,夹着尾巴过日子,等着有一日这妇德有亏四个字从他们头上消失不见。
不管他甘心或者不甘心,总之她就是要把他压到底。
而之后——几年后或者十几年后局势再变,到时候要如何,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从前是她心软,是她总想两全,但这世上就是没有能够两全的事情。
秦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长宁宫。
她不敢辩驳也不知道怎么辩驳,她只知道天都仿佛塌下来了。
她对皇后的心思也明白几分,只是——明白归明白,可谁想跪着做下等人呢?谁都想理直气壮地站直了身板去索要自己应得的一切。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她颤颤巍巍的身影在地上晃晃悠悠,似乎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
一旁的宫人生怕她是在宫里出什么意外,赶紧让宫女上前来搀扶了一把,几乎是架着她出了宫门塞上了马车,然后才松了口气。
这是要变天了。
宫人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长宁宫中,皇后极有耐心地与江画分析起了为何要这样压下安国公府。
“不要看女人。”皇后语气淡淡,“与女人最相关的事情乃是姻亲,多的是靠着姻亲发家的男人,也多的是靠着姻亲从谷底爬起来的——但这世上没有白白给予的利益,妇德二字是如今世人对女人评价标准,如若在妇德这个标准上有缺失,这家的姑娘便嫁不到好人家,与此同时,也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到这家来。”
江画昨日听着徐嬷嬷简单过两句,这会听着皇后这么详细分析,是真的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所以至此之后,国公府就……至少在这一两年内都没有机会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她顺着皇后的话想了想,“但是圣上会不会觉得不好?”
“不止一两年。”皇后笑了一声,“国公府的公爷世子姑娘们多着呢,他们或许都已经周密筹划过将来应当如何,但现在不行了。他们唯一可做的事情是来向圣上靠拢,积极地去做脏活累活来换取圣上的信任,从前他们拿乔不做的事情,现在都会百般愿意去做。”顿了顿,她轻笑了一声,看向了江画,“所以圣上为什么觉得不好?圣上会觉得好极了,这让他再无后患,不用再担心一个过于强大的挺直了腰杆的外戚,然后还收获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江画瞠目结舌,难怪皇后这么笃定要做这件事情,李章原来是没有立场来反对的——只是既然这样,为什么李章之前还要拦下那道口谕呢?
“可圣上昨日拦下了口谕……又是为什么?”江画好奇问道。
“这事情虽然是件好事,可出去终究不好听。”皇后笑了一声,“安国公府的女人妇德有亏,但他的皇后也是安国公府出身的,他会觉得面上无光。”
“这么简单?”江画睁大了眼睛。
皇后看着江画,点了点头:“你以为帝王最在意的是什么?就是那身前身后名。他们爱惜自己的名声,最爱听歌功颂德的话,最希望自己将来能名垂青史,他希望自己是一个完人,也认为自己是一个完人,所以他不会希望自己身边出现一个如此明显的污点。”
江画沉默了下去,她不太能懂这个关于名声的法,但又不知要如何出心中的疑惑了。
皇后倒是一下子看出了江画的沉默原因,便又补充了几句:“若是不能想象这名声的重要性,便想想女人的名节,女人最重的是不是名节,那女人就算还什么都没做,但现在有人污她偷人,她是不是恨不得羞愤欲死,都要自证清白。”
这么一,江画倒是明白了,再回头想象皇后刚才点破的话,不由得觉得李章虚伪。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通传,是李章马上要到长宁宫来了。
皇后看向了江画,道:“你去偏殿避一避,也不必出来了。”着,她便扶着女官起身,淡淡地朝着殿外走去了。
李章知道皇后已经给秦氏除了诰命,这一次他没拦下她的旨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前来见一见她——他有些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是不是暗示给的不够,或者是贵妃和淑妃传话都传不好,硬生生让皇后把这事情弄得如此别扭。
怀着这样心思,他进到了长宁宫中,看到了穿着凤袍等候在殿外的皇后——他脚步放缓了一些,认真看向了皇后,忽然觉得皇后瘦了太多,又有些心疼:皇后不过是因为长乐的事情烦恼,而朕这样逼着她,是不是做错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浮上了几丝愧疚,上前去拉住了皇后的手:“外面太阳大,就在殿内等着朕过来就是了。”
“在殿内太久了,正好出来透透气。”皇后不急不缓地笑了一声,与李章一起往殿中走,“圣上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李章牵着皇后进到殿中坐下了,又让人上了茶,才长长叹了一声,道:“今年朕算对西边用兵,想着安国公从前是在西边呆过的,正想要施恩……阿英,你倒是给朕出难题。”
“这又有什么好难?”皇后笑了一声,语气从容,“发他去就是了,他现在正是想将功折罪的事情,肯定会事半功倍地行事,不会有二话。”
李章顿了一顿,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半晌没话。
皇后仍然是语气平静,道:“圣上就是太慈和了,那样人,整日里汲汲营营想着的都是要从女人身上下功夫,先送了个淑妃进来,后面又送了个王昭仪,可不是就想着败坏圣上名声,让圣上得一个爱慕女色的坏名头,将来不定还能传出点红颜误国的笑话来,这是什么好名声?”顿了顿,她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李章,接着把话了下去,“还好淑妃虽然漂亮,但为人朴实,不做那美色祸国的事情;而王昭仪虽然没有倾城之貌,却行了那样大胆祸事,实在是可恶。圣上向来心软,这恶人便由我来做,由我来替圣上分忧吧!”
李章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松开了皇后的手去拿茶杯,过了许久才道:“阿英还在因为长乐的事情在怨朕。”
“当然是有怨的。”皇后坦然地道,“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只是正如圣上之前过那样,一切都是意外,我可以不追究意外,但去而不能不行使皇后的指责去管那些命妇,这样意外的出现,正是因为如今内外命妇都不把妇德二字放在心上,首当其冲便是安国公府——当然要罚也是从安国公府罚起,才会让众人臣服,不会觉得我这个皇后要包庇娘家。”
李章看向了皇后,道:“阿英这样……都不似朕心中的阿英了。”
皇后笑了一笑,道:“民间俗话,女为母则强。我从前事事宽和,却是没能为子女算,如今长乐没了,我才幡然醒悟,原是我太宽容才给了那些人可趁之机。”
李章转开了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笑,道:“阿英这话得仿佛朕对太子他们兄妹半点也不看顾一样。”
“全天下都知道圣上最爱护的是他们几个。”皇后淡淡道,“若有人圣上不看顾他们,我倒是第一个要去与他辩驳一二。太子自出生由圣上教养,这份心思,历朝历代皇帝里面有几人办到?吴王三岁开蒙,圣上亲自给写了字帖,日理万机时候还要这样亲力亲为,别历代皇帝,就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又有几个能做到?更不用提长乐,长乐年纪得了封号,也都是圣上身为父亲的爱护。圣上爱护子女,是众人皆知的。只是我这个皇后从前做得少了,才让人觉得有可趁之机。”
这话听得李章哑口无言,半晌不知如何是好,只沉默地喝了一口茶。
皇后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忽然感慨地笑了一声,道:“只不过我觉得我身子日益崩坏,也不知有几年好活,将来他们兄弟几个也只能靠着父亲,母亲终究是靠不住的。”
李章一怔,抬头看向了皇后,眼眶微微红了:“不可胡八道!”
“人有生老病死。”皇后笑了笑,“谁会不老不死呢?我也就只能活着一日护着一日,将来我没了,他们兄弟过得好不好,我看不到也不知道,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对他们好还是坏,皆是由着你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