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袁莉子坐在房间里, 环境和自己在家的房间很像,但又不是那间屋子。
因为当她开门的时候,外面不是铺着木地板的走廊,而是另一间屋子。
她战战兢兢地抱着自己后退回去, 用力摔上门, 一双眼睛惊惶地量四周。她想出去, 却又不敢再开门,她总觉得,一旦走入另一个房间, 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之前沾染过苗芯尸液的手阵阵发痒,她忍不住抓挠两下, 在皮肤上留下几条血痕。
“袁莉子,你看这个发卡好看吗?”
是苗芯!
袁莉子噌地站起来, 旋转着身体扫视四周。
“袁莉子, 你快看呀。”
苗芯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次离得比之前更近,好像是从另一间屋子传来的。袁莉子越发不敢去触碰那扇阻隔两个空间的木门, 她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
“袁莉子……圆圆……”
除了苗芯,没有人给她取这样的恶心的昵称。可是苗芯不是死了吗, 她明明看见过尸体的。
是假的吗, 尸体是假装骗她的?
袁莉子在反复的自问自答中陷入了迷茫和混乱,就在这时, 四周墙壁忽然发出咚咚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声音不断逼近, 给人造成一种, 外面有什么东西, 正在破围墙即将闯入的错觉。
袁莉子走去了房间中心,手里拎着一把凳子,她死死盯着墙壁,发现它们似乎在震颤。
咚、咚、咚。
节奏分明,每一声落下后停顿一致,袁莉子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在学校的卫生间里。
男生女生一群人,把苗芯堵在卫生间的隔间里。
他们明明知道苗芯就躲在最后一间里,却偏要从第一个隔间开始敲,他们享受着猎物的恐惧,好笑的看着她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
然后在对方恐惧抵达顶峰的时候,一脚踹开那扇门。
“哐——” 的一声,房间被破开了,袁莉子从记忆中回过神,抬眸就能看见另一空间,那是一间卫生间。
滴滴哒哒的水声从那头传来,有水沿着洗手池蔓延而出,水声越来越大。
它们沿着地板,笔直地朝着袁莉子的方向过来,像是无声的侵袭。袁莉子莫名的想起苗芯身下那张被浸湿的白布,和手指触碰过的黏腻。
她头皮发麻,寒气沿着脊椎直蹿上天灵盖。她浑身一震,抢在水沾湿脚尖时跳起来跑开。
水在故意和她作对,袁莉子躲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最后,整个房间只有条道没有被沾湿,袁莉子不得不沿着那条路,逃往卫生间,刚进去,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是她最要好的闺蜜。
闺蜜笑嘻嘻的掐着她的胳膊,“苗芯,你想跑去哪里?”
“我不是苗芯!”袁莉子尖叫着挥开闺蜜的手。
她忽然那意识到,眼下的场景和周舟遇到的事情何其相似,他们同样陷入了曾经的场景,只是代替苗芯成了那个被欺负的人。
闺蜜被推开后,神色倏地阴沉,她冲着门口喊了一声:“她在这里。”随后一群人蜂拥而至,将出口堵得死死的。
看着那一张张露出狞笑和恶意的脸,袁莉子害怕地往后退缩,她避无可避,只能躲进最后的隔间里。
那些人在外面疯狂的敲门,伴随着恶语,“嘿,苗芯,你快出来陪我们玩啊。”
“卖鱼女胆子这么,哪天送她去墓地玩玩。”
“脏兮兮的贱人就是矫情,大家开个玩笑而已,就吓得不肯出来了。”
“对啊,太没劲了。”
似乎真如他们的那样觉得没什么意思,敲门声很快止住,随后,闹闹哄哄的卫生间回归了宁静。
袁莉子呆呆的坐在马桶盖上,她做出了和当初的苗芯一样的选择。但她不会像苗芯那么蠢,蹲在厕所里坐以待毙。
她脱下一只鞋扔出去,然后提起双脚蹲在了马桶上。
同记忆中一样,那些人一直没走,他们就躲在卫生间外面。三分钟一到,他们假装自己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讨论。
“她会不会已经跑了?”
“先进去看看,没跑就叫她出来上课吧,万一真把人吓死了,她爹妈该讹我们了。”
“苗芯,你还在不在啊。”
“走啦,上课去了。”
其中一人走到第一个隔间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握住隔间门把手,用力推搡。
所有隔间的复合板是连在一起的,这一推,几个隔间都在晃动。
紧接着,他又敲响了第二扇,第三扇,第四扇……
袁莉子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听见外面有人了一句“这里怎么会有只鞋子”。
那个女生完后,“咦”了一声,然后问其他人:“这里是一楼,她会不会从窗户翻出去了?”
眼前的门被人从外部狠狠踹了一脚,门板近乎凹陷,袁莉子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瞳孔因为恐惧而紧缩起来。
“可是这门是关死的。”
随着这句话落下,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跪了下来,用力将脸往里面挤,似乎想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人。
袁莉子轻轻地站起来,将两只脚撑在两边,好让身体悬空。
她的臂力有限,鞋底无法抓住复合板,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就在她想要努力重新往上提拉身体的时候,跪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
袁莉子忽然庆幸曾经欺负过苗芯,否则她就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情发展,必定也逃不过这一出。
午休马上就要结束了,那些人没发现隔间里有人,又必须赶回去上课,没一会儿就散了。
袁莉子长长舒了口气,慢慢放下身体,重新蹲回马桶上。
她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当然知道那些人有多恶劣,大约又在隔间里呆了二十分钟,她才将双脚重新放回地上。
缓慢地握住门把,正要开门,左手方的复合板忽然发出三声咚响,紧接着,一个男生双手把住隔间顶部,露出一张脸来。
不,不,事情不该这样发展的。
他们当时再怎么折磨苗芯,也会顾及学校和老师,不可能连课都不去上。
念头刚落,上课铃声响了。
挤在上方的脑袋比之前多了两个,他们脸上挂着同样的笑,然后袁莉子就看见他们抬起一只脚踩上隔间顶部,居然要从隔壁爬进来!
“走开!滚啊!”袁莉子疯狂的用手去推,可是无济于事,人太多了,一个没顾及过来,已经有个男生翻进来压到她身上。
她被人拽着头发从地上拖起来,脑袋哐哐哐的往门上撞,额头磕在锁扣处,没几下子锁扣因震动松落。
凹陷的门发出吱呀的悲鸣,开了。
“不要,你们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袁莉子,我不是苗芯!”袁莉子无法后退,拼命挣扎,混乱间手臂挥到了谁的脸上,那人一怔,紧接着带着巨大的怒气将她抢过去,将她的脸摁在了水龙头下方。
不一会儿,水池涌满了水。
后脑勺的力量一次次将她按入水池,又一次次拉起来,带着消味的水不厌其烦的灌入鼻腔和耳朵。
意识模糊间,袁莉子再次想起了苗芯。
是报应吧,以前对苗芯做过的事情,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女孩像断了线的木偶,身体已经没了任何挣扎,画面之外的观众雅雀无声,紧紧闭着嘴唇,眼睛里是焦灼和担心。
怕女孩真的被溺死水池中。
同样压抑的还有火锅店,那么多客人,每一个都怔怔的看着手机。
第一个发现直播的是火锅店的老板娘,她坐在收银台上闲来无事,点开了直播。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系统抽风,给她换了个主播。
是主播,也不像,那个女孩游魂似的在房间里游荡。
那间屋子看上去很像住家卧室,装修摆饰无一不温馨,只是主人公看上去很眼熟,反应过来后,她大喊一声:“直播,你们快看直播。”
陆汀听见后便点开了手机,APP画面中的人正是袁莉子,也是刚刚电视里的家长正在寻找的女儿。
火锅店一片哗然,再也顾不上涮火锅,纷纷掏出手机开始围观。
起初大家还会讨论,也会积极地发弹幕辱骂和讨论,可当他们看见袁莉子不再动弹后,什么反应也没了。
陆汀眉头皱得很紧,袁莉子并非没有生气,她垂落的手指轻微动弹了下,只是周围没有发现。
黄娜声音颤抖,“她,她会不会死了。”
“不知道。”赵岗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好像真的没有呼吸了。”
弹幕上也疯了:【如果之前的周舟是报复,那么这个算什么,是谋杀!】
【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拍,参与者和拍摄者都是垃圾,必须抓起来】
【十几岁的孩子,真的可以这么恶吗】
【不是报复是什么?你们知道他们对苗芯做过什么吗,你们去看一看那几篇日记,今天袁莉子遭遇过的一切,都是苗芯经历过的!】
这条弹幕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包括陆汀的,能为苗芯话的,能精准的出周舟和袁莉子两人名字的人,应该只有树树。
至于苗家夫妇,他们不会参与这样乌七八糟的网络战争。
【苗芯会死,难道和她自己的心理素质没有关系吗?难道不是因为她懦弱吗!凭什么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其他人身上!她自己选择的自杀,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拉其他人抵命!藏在背后的苗先生和苗太太,我希望你们悬崖勒马,立刻把人放了。】
这一条弹幕被人截图下来,放到了微博里,引来许多围观。
不但如此,还有人把它发给了汪彭泽这种粉丝较多的博主,并附上价格和请求,希望他们多多传播,帮忙引导一下舆论。
大多数人看在钱的份上都照做了,不到十分钟,截图传得到处都是。
汪彭泽可不是吃素的,当即查了出IP地址,并将相关信息发给了陆汀。
陆汀看着手机里没头没尾的信息,了个问号过去。
汪彭泽:【有人在引导舆论,不是学校的人,就是躲在背后的其他至暗时刻的用户。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等查到后我再告诉你。】
如果还有下一个受害者,这个人的可能性很高。
没有多思考,陆汀就把消息告诉了陈队。同时,也看见了陈队发送的关于镜子去处的信息。
直播还在继续,里面的所有人都是静止的。
袁莉子并没有真的溺水,在刚刚的扑腾中,水池中的水荡出去了大半,给鼻孔留出了呼吸的余地。之所以没有动,只是在装死。
她的四肢非常酸痛,本来已经快装不下去了,后脑勺的力道忽然松懈。按住她那人像被什么要咬了似的,连连后退。
袁莉子第一时间将身体从水池中拔起来,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之前还对自己凶神恶煞的人们,不知看到了什么,露出厌恶又恶心表情,其中不乏有两个女生无法忍受的捂着嘴,了个干呕。
袁莉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之前发痒的那只胳膊,皮肤变得凹凸不平,多了许多起伏的褶皱,像是被滚烫开水煮过留下的僵疤。
那些疤痕从她皮肤下面冒出来,不断地往上爬,一直爬到她的肩膀处。
“她胳膊上长的那是什么,好恶心。”
“看了想吐。”
“苗芯,你的疤怎么越长越大了,很疼吧,我们来帮帮你好不好。”
闺蜜笑得像阴间爬出来的恶鬼,指甲毫不留情的从袁莉子胳膊上刮过,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刮痕。
袁莉子疼得嘶喊,身体抽搐地蜷缩成团。
那些人仍然不肯放过她,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去掐得她痛痒的手臂,踢她的后背。
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仅仅一次就这么难受,苗芯在经历过那么多次后,她的心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吧。
袁莉子忍不住哭起来,哭声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苗芯会选择离开。
一面是屈辱和无尽的苦难,一面是父母疲惫的脸和粗糙的双手。
左边是深渊,右边则是父母为她搭建的不太牢固的港湾。既然无法逃脱深渊,又舍不得让港湾起波澜,那就选择最决绝的方式吧。
这一切她明白的太晚,她不停地去抓挠手臂,那些疤痕越来越深,沟壑越来越多,和苗芯的疤痕很像,只是位置不同,并且面积很大。
——
“她哭得很伤心,是知道错了吗?”黄娜用力捏着手机,望向陆汀。
陆汀看着袁莉子那张脸,拇指隔着屏幕蹭过她的手臂位置,“或许吧。”
四周有很多议论声,有人在迷茫到底是直播还是电影,为什么会有特效,也有人笃定,这就是未知力量的一种报复,苗芯没死,她活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人在诵读苗芯的日记。
她这样写道:【他们把我堵在厕所隔间里,一扇一扇门的敲过来,他们在享受我的狼狈和恐慌。他们很坏,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这其中的大部分人,我甚至不认识。他们骗我已经离开,却又在我算出去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从门缝中发现了我的脚,把我拖出去,将我的脸一次次压入水中。
爸爸以前生活在渔村,所以我从就会游泳,我明明可以闭气很久,这次不知道怎么的,我无法呼吸。好痛苦,好想把他们都扔进水里。还有袁莉子,她总是骂我丑八怪,好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变成跟我一样的丑八怪……】
日记的诵读声带着哽咽,那个女人颤抖的握着手机,眼眶微红,“不管这些直播是技术处理的,还是周舟和袁莉子被绑架后被迫拍摄出来的,我只想,罪有应得。”
直播接近了尾声,余下袁莉子孤独的哭泣声,那些欺负她的人已经离开了卫生间。
就在这时候,火锅店里,另一个声音继续缓慢地念诵着。
【我叫苗芯,当初妈妈给我取名字用星星的星,可爸爸嫌弃没有文化,就给我改成了草字头的芯。我很喜欢这名字,所以当谭丽思我名字好听的时候,我非常高兴。】
黄娜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声音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对上三个室友询问的眼神,陆汀指着收银台:“是老板娘的手机。”
老板娘手忙脚乱的按着手机,试图把音量关闭。偏偏这时候,本来就经常出毛病的音量调节功能又失灵了。她又尝试着关掉软件,却怎么也退不出去。
那声音继续:【我以为我们能当朋友,但是那天之后,她没有再跟我过一句话。后来期中测试,我得了第一名,我很高兴,但是谭丽思不高兴,听同桌,从初中开始她就是班里的第一名,是我抢走了她的位置。】
“我想起来了!”有人呼喊道,“是第一个直播,念旁白的那个女声!”
看过那场直播的人都记得,这个声音在最后留下一个悬念,问下一个人会是谁。所以今天这一出是怎么回事,是在告诉大家,那个叫谭丽思的人是下一个目标?
“不对,我反复看了三遍苗芯的日记截图,没有哪一篇是现在念的这些内容!”
“真的没有,怎么回事?”
“是不是因为下一场直播,不会按照之前的模式来?”
“刺激。”
“楼上怕不是有大病,这种事情哪里刺激,是可怕好吗!”
【谭丽思长得漂亮,家里很有钱,人缘很好,周围围满了人。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他们叫她长老,一个很奇怪的称呼。虽然不是有意的,但也算是偷听,离开时我踢倒了垃圾箱,被他们发现了。】
【谭丽思带着那群人抓到我,故意用圆珠笔戳着我额角的疤,我像只老鼠,只知道干偷鸡摸狗的事。我没有,可是她不相信,他们把我按在地上,用脚踩着我的脸。让我像只死鱼一样无法动弹,只能接受谭丽思的发泄。】
【她很讨厌我,我没有资格在骄阳念书,我丑陋无比,早就看我不顺眼,还之前几次书本和作业失窃,都是他们干的。以为他们嫌我的疤很恶心,忍不住想刺激我,伤害我,最好是我能自己申请退学。】
【爷爷前两年生了重病,家里欠了很多钱。我是因为奖学金才来的骄阳,离开的话,意味着父母将除了生活开支和还债,还将负担我的学费。我不想让他们更累了,所以我没有答应退学。他们见我没有妥协,就开始变本加厉。谭丽思,你比不过我,就用更激进残忍的手段对付我。我没有背景,抵不过你的,我认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那部无法关掉的手机,已经被老板娘扔到了地上,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也没人敢上去碰一下。
“我猜对了,下一个是谭丽思。”
“听刚刚那段话,也是骄阳的学生,还是苗芯的同班同学。”
“骄阳不是号称拥有最强大的师资吗,怎么教出一堆这种学生。”
“他们那伙人校园暴力的动静那么大,学校真的不知道吗?”
“有钱人家里的孩子惹不起,万一找学校麻烦,得不偿失,不如睁一只闭一只眼,反正人不是被死的。”
在闹哄哄的议论声中,黄娜皱了皱眉。
赵岗一眼看出女朋友有话要,“你知道什么?”
“谭丽思这个名字好耳熟。”黄娜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出来了,“是谭婷的女儿!”
“那个歌唱家?”赵岗一拍脑门,“我也想起来,前段时间,有狗仔拍到谭婷的女儿在马路边抽烟,好像确实是叫谭丽思。谭婷对女儿保护得很好,抽烟是她第一次被曝光,不过画面不太清晰,不定是同名同姓。”
黄娜给做娱记的朋友发了消息,没得到什么重要线索。
倒是汪彭泽那边,很快就给陆汀回话了。
“陆哥,谭丽思的确是谭婷的女儿。谭婷因为工作原因常年演出,母女不住在一起,谭丽思一个人住在光星花园,身边配了生活助理和司机。”汪彭泽略一思索就知道陆汀为什么要听这个人。
停顿一秒,他继续道:“还有,我查到周家,袁家,还有谭婷本人,都是骄阳学校的校董。”
校董不以身作则,反而纵容孩子行恶,汪澎泽露出冷笑,算抢在警方赶到前,先去看一看。
陆汀从他语气中听出点什么,揉着额角警告:“注意安全。”
好端端的火锅,吃得大家索然无味。
一行人又随便吃了点便匆匆离开了,半路上,黄娜瞧着青年坐立不安,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陆汀默认了。
黄娜看向李怀恩:“要不你送他过去吧,反正离得也不远,我跟赵岗走回去。”
赵岗心头发痒,想跟去看看,被黄娜一把揪住耳朵,给拎了回去。
光星花园在城市的西面,李怀恩的汽车随着车流慢慢蠕动,不久后,彻底堵在半道上。
陆汀掏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陈队的电话。接通后,那头开门见山道:“直播你看见了吗?”
陆汀:“看见了,现在赶过去。”
陈队沉默了几秒,:“不用来了,人已经失踪了,就在直播结束的十分钟后。谭丽思的生活助理在直播旁白提到谭丽思的第一时间就去找过人,房间门从内部反锁。等开锁匠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苗芯的期限是七天。”陆汀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陈队,“我会尽量在这之前,找到那面镜子。”
陈队一直攥紧的心得到了一点喘|息,他相信之前陆汀自己能力不够不是撒谎,但只要青年愿意出面管,救人的胜算总能高上几分。
李怀恩从手机话筒漏出的声音中听了几句,没有多问,只道:“那我们还去光星花园吗?”
“去看看。”
谭丽思家楼下,停了几辆警车,陆汀一眼就看见了陈队那辆SUV。短信发出去后不久,王家和下来接人。
“陆先生。”王家和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陈队正在跟二队的赵队扯皮呢,他们俩行事作风迥异,经常因为意见不同闹起来,你还是等下再上去吧。”
陆汀听出了他的弦外音,他恐怕才是这起扯皮的根源。
在楼下等了大概十分钟,一个精瘦的男人从楼里出来,经过时刮了陆汀一眼,嘴角带着嘲讽和不屑。
他走到车前,忽然折回来,站到陆汀面前。
王家和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陆汀,李怀恩跟着照做,戒备的盯着陌生男人。
男人嗤笑一声:“王,怕我吃了他啊。”
王家和讪讪一笑,“不敢,赵队你在袁家那边还有事要忙吧,快去吧,别耽误了。”
袁家那对夫妻财大气粗,妄图托关系让上面给他们施压。
呸!
警方这边无论是谁都公私分明,根本不可能为了私事出面干预办案。所以一计不通后,夫妻俩又找了记者去报道哭诉,完了之后傍晚跑去了苗家闹了一通,搞得他们的人也跟着东奔西跑。
赵队一想到这些就头痛欲裂,隔空指了指陆汀:“子,我不知道你跟陈队过什么,但我想提醒你一句,忽悠的话谁都会,但造成的后果,可不是谁都承担得起。”
王家和想要辩解又不敢,怕引得二队更加厌恶陆汀,只得推着那只手往车子的方向走。
陆汀像是没听见刚刚的话,转头对李怀恩:“我上去一趟,很快就下来。”
从踏入大楼到走入电梯,空气平和清新,没有任何不对。
王家和在一旁道:“我们只有五个人跟过来了,留下的人还在周家。”
“周太太他们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闹呗,没日没夜的闹。”王家和叹气,“不过孩子丢了,我们也能理解。”
陆汀怜悯的看了眼他漆黑的眼袋,“谭丽思这边现在什么情况?”
“她的母亲谭婷正在飞机上,是十一点抵达B市,现在那个家里只有谭丽思的生活助理,对了,她房间里的镜子裂了。”
“镜子?”先后三个失踪案,只有这一次镜子出了状况。
“裂得像蜘蛛网,我估计谭丽思可能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激动之下想要碎它……”
“她能力不够,挣脱不了,还是被拉了进去。”陆汀看着电梯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形被光线包裹着,想象着谭丽思看到苗芯出现在镜子里的情绪和表情。
提示音传来,电梯到了。
整栋楼是一梯两户,户型很大,密码门正上方是一个360度的摄像头。
刚举手想要敲门,一名警员从里面将门开,“陆先生。”
陆汀向他点头微笑,目光上挑,看见站在餐桌上的陈队。
陈队高举着手,戴着手套触摸顶部的装饰镜面。知道陆汀进来,他没有刻意去目迎,仰着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陆汀走过去,发现装饰镜碎得很厉害,餐桌上有一个倒着的铜器把件。
陈队:“这间屋子里所有镜子都被砸过。”
陆汀也跟着站了上去,仔细观察嗅闻。苗芯的能力很强,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收进了镜子中。
“她没有留下任何气息。”陆汀,“我等下就出发去画水镇。”
陈队终于给出了反应,道:“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陆汀:“我得找到她,然后看着她。”
他心里很没有底,如果感知不到气息,他去找镜子,和普通人去照镜子基本没有差别,必须消耗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机械式的寻找。
陈队从餐桌上跳下去,“我派王家和和邱实跟着你,他们跟你熟悉,方便沟通。”
他没把真正的原因出来,他们一队对陆汀已经到了脑|残粉的地步,有这种机会肯定会争着上。只有王家和和邱实淡定一点,看上去让人心里踏实些。
不多时,匆匆赶来的邱实抵达楼下。
一见陆汀就递上一杯奶茶:“陆先生,尝尝这家,网红店,据特好喝。”
王家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巧克力,“陆先生,吃点巧克力,坐车消耗体力。”
陆汀两只手被塞满了东西,被两人的热情搞得有些无措,对窗外的李怀恩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回去。
李怀恩好笑的冲他挥手,谁能想到当初搬进来的沉默青年,有一天会成为团宠。
反正他是没有想到。
B市距离画水镇有两百多公里,加上国道不太好开夜车的缘故,抵达镇上已经凌一点。
镇外环绕着一条清溪河流,据是已经流经镇上千年了。陆汀和王家和他们临时找到的落脚地点,就在河边。
没有光亮照射,河水漆黑,宛如一条夜间爬行的黑蛇。
陆汀从民宿房间的阳台走回屋内,王家和和邱实刚好拎着夜宵回来。
放下东西后,王家和给每人开了一听可乐,然后从袋子里抽出一张地图,“卖烧烤的老板家里正好有一张,我要来的。”
“镇附近的山林面积很广,根据老大线人提供的线索,”他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一大圈,“这一片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是乱葬岗。”
“……”陆汀讷讷道,“范围太大了。”
“老大的线人还在镇上,明天他们会跟着我们一起找。”
陆汀没吱声,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应该晚上出发。乱葬岗沉寂再多年,那也是葬过死人,埋着白骨的。一到夜间,阴气比太阳暴晒的时候更重,更利于他去发现。
王家和见他眼帘低垂,拿着吃的迟迟不往嘴里送,心里咯噔一声,“陆先生,你不会是想晚上去吧。”
陆汀:“可以吗?”
表情就像是孩子在问家长讨糖吃。
王家和诧异点点头,“不可以陆先生,镇上的商店都关了,我们没有照明设备,上山很危险。”
陆汀不再什么,默默地吃完东西,洗漱后上了床。
王家和和邱实没有多耽搁,很快就收拾好,各自躺下。
时间静悄悄的走过,凌四点左右,陆汀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掀开被子下地,看了眼紧锁的房门,又看了眼推拉门敞开着的阳台,心里做了决定。
他垫着脚,拎着鞋子,侧身进入阳台,探头往下看了眼。
镇三面环山,又有流水经过,夜间气温比B市低了好几度,陆汀搓了搓凉嗖嗖的胳膊,“叔叔,能带我下去吗?”
林归没有回应,只是探出一根藤条,卷着陆汀的腰把人顺了下去。
陆汀踩着镇上的路,一直往前走,五点的时候踏上了一条山路。天还没亮,但白昼已经开始相争,这时候的阳气重,阴气也不会低。
他站在半路上,闭上眼睛吸了吸带着水汽的凉意,放开神识在脑海中构建出一片山林。
周遭有虫鸣,有鸟叫,也有型动物飞快蹿过的声音,和一些很轻微的死气。
那是山林动物死亡后留下的痕迹。
陆汀搜索完这一片,又去往下一个地方,正如林归的那样,他的能力的确有限,连续几次下来,精神开始混沌,眼前青一片红一片,险些看不清路摔跤。
林归忽然出现扶住他,不声不响地让他站稳。
陆汀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嘀咕道:“你从昨天到今天话一直很少。”
“嗯。”林归拒绝和陆汀交流太多,因为情绪会被牵动,他在尝试着剥离青年对自己的影响。
可当他发现陆汀不算问“为什么”时,心里更加不痛快了,有种被忽视的不悦感。
林归:“……你不问为什么吗?”
陆汀望着他:“为什么呢?”
态度极其敷衍,林归更气了,有点凶巴巴的,“没有为什么。”
陆汀觉得脑袋晕晕的,伸手抓着男人的黑色衬衣,“今天是第六天了吧,距离苗芯的期限还有一天。”
林归垂眸看了他片刻,冷漠地挥开那只手,正对着青年,“用神识搜寻太耗费精神,尝试着将自己容入其中。”
“什么?”
“阴阳两气。”
“你光不做假把式,得好像你会一样。”陆汀一脸无语,就差现场翻白眼了。
林归:“谁我不会。”
“那你试试呗,我跟着学一学。”陆汀一脸挑衅,心里着另一个算盘。
林归突然俯身,捏着他的一边脸颊拉扯,“激我替你办事?”
“我没有。”陆汀的脸被折磨的变形了,“我没有。”
林归松开手,指尖残留着青年皮肤柔软的触感,无意识的捻动着。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有些细微的恼意,紧绷着脸到:“从镇上一路过来,没有任何鬼怪,仿佛整个画水镇没有死过人。这可能吗?”
火葬还在推进中,尚未落实到镇上来,那些死去的人仍然保留过去的土葬习俗。
这一路走来,他们路过了不少坟包,却没有发现任何超出正常范围的阴气。
这很不正常。
陆汀低头看着脚尖,他的视线比从前好许多,清楚地看见一条蚯蚓爬过,正想挪脚避让,藏在兜里的蛊虫钻出来落到了地上,跟蚯蚓玩起来。
不对劲的何止是这地方过于干净,就连他兜里的蛊虫也很反常。
山林潮湿,多虫,蛊虫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
“有东西镇住了这一带的大山?”陆汀的眼神中藏着几分肯定。
“应该是镜子。”林归提醒他,“苗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镜子送到这里,除了乱葬岗,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陆汀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站起来,给陈队了个电话。
信号的缘故,陈队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他的耳朵里,陆汀的声音同样模糊不清。
一番费劲的沟通后,陈队让户籍科的同时帮忙查了下苗家人的迁徙情况。不出所料,苗先生的父亲曾是画水镇下一个村庄的村民,原本也不姓苗,而是姓缪。
缪家村的村民是八十年前从东南面一个落后城市迁徙过来的,迁徙之前,整个村子里三百多户全部姓缪,到了B市的画水镇后安家后,他们才集体改姓苗。那时候的村落管理没那么严格,久而久之,原本不起眼的山村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苗家村。
上户籍时,仿佛为了隐藏什么,他们没有提及自己的民族,至今户籍上,所有米伽族人都是汉族。
而当初,他们之所以选择迁徙,是因为有族人毫无征兆的突然发疯,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族人死伤过半。
那人被镇上的派出所带走后,一直喊着:“不要镜子,烧了他们,快把他们统统烧光,那里面有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