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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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忽然沉默了, 陷入一种诡异而焦灼的气氛。

    同样焦灼的,还有女孩。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女孩儿上下嘴唇碰撞, 声音僵硬嘶哑, 她好像很痛苦,突然就蹲到地上,开始抓挠自己的胳膊。

    指甲很长,带出一条又一条血痕。

    医生仿佛是个睁眼瞎, 居然没有任何要阻止的行为。他漠然地坐在办公桌后,静静看着,看着。

    直到女孩儿停止抓挠,想要朝他扑上去时,他起身从背后将女孩儿按在了桌子上。

    “唐姐,你需要冷静。”

    唐姐。

    汪彭泽跳着脚喊道:“我猜对了,我猜对了!”

    陆汀:“……你又不是你了。”刚刚被戳中的死人脸变得也太快了。

    秦岳却好奇道:“老汪, 你还真差点进这种地方?”

    这样丧心病狂的医生,让他严重怀疑幸福医院是否合规,会不会一直以来都是“医院”的旗号, 拿钱办事, 干着替金主折磨人的勾当。

    这个社会,有钱什么买不到?

    汪彭泽没空搭理他, 激动的在脑海中搜索,曾经有没有拍到过唐笑生的黑料, 然而并没有,那个人行事谨慎, 克制, 从不给旁人留下把柄。

    女孩的脸被男人的大掌压得变形, 医生腾出一只手摘掉眼镜,粗鲁的捋起额前的头发,露出半遮的双眼睛。那双眼眸中没有医者的平和和包容,狰狞凶狠。

    被压制着的女孩儿失去了痛觉一般,嘴里碎碎念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为什么不想我出去,他是我的爸爸啊,为什么,妈妈呢,我想要妈妈……”

    “唐姐,你妈妈已经死了。”医生在她耳边恶的,“而唐先生也并非你生物学上的父亲,你是个父不详的野种。”

    “我不是!我不是!”女孩儿疯狂的挣扎,脚后跟踢到某处,医生疼得额角的青筋凸起,惨叫着后退。

    “我要见我爸!”女孩儿往外跑,被医生拽住头发拉回去,抓着她的手移向测试卷。

    “别想跑,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可以把字签好看点,就当是给这个世界留点纪念。”医生阴冷冷地。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我不会签字的,你把手放开!”女孩剧烈挣扎,眼神即悲伤又恐惧。她的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那不是爸爸吗?时候会把她放在肩头骑马,下班会到玩具室陪她玩耍,摔疼了会把她抱起来,对着伤口吹气的爸爸啊。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留在这精神病院中。

    医生作为成年人,力量大她的十几倍,女孩尝试几次未果后,扭头朝医生的手臂咬去。

    那一口咬得鲜血往外喷射,医生胸前的白大褂一片血红。

    “我要杀了你!”医生暴跳如雷,用力将女孩儿掼到地上,他弯腰,掐住女孩儿的两腮,然后拖着人去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把钳子。

    “不,不要……”女孩退缩着,眼睁睁看着钳子探进口腔,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夹住了她的牙齿。

    有时候,疼痛到了极致,或许就感觉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的牙齿被拔了下来,知道牙根处不停往外冒血,但她的脸却平静了下来。

    “你父亲把你交给我们,就没算让你活着出去,每周的测试不是在确认你的精神状况,只是在拖延时间。”

    整洁的办公室,被血腥味萦绕着。

    陆汀望向汪彭泽:“拖延时间,是为了拿到财产?”

    “听周姐手里握着不少股份,死之前,她将股份转到了女儿名下。未成年之前,唐笑生只是代持。”汪彭泽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归,又转头看向陆汀,“我猜测,那段时间唐笑生应该在想办法将股份弄到自己名下。”

    陆汀:“刚死了妻子,如果女儿也死,很容易让人怀疑。所以他就把人弄进了精神病院。”

    汪彭泽挣扎地辩解:“谁这里是精神病院了。”

    林归一个眼神丢过去,“你的表情告诉我的。”

    汪彭泽肩膀垮下去,“好吧,这里确实是精神病院。但不代表我也是,我是个正常人。”

    “没人你是。”陆汀看出汪彭泽的内心的抗拒,没有追问他的过去,然后就听见女孩儿再次嘶嚎起来。

    两颗牙齿接连被拔下来,丢到了地上。

    医生松开手后,女孩儿爬过去捡起自己的牙齿,像是捡起什么宝贝,珍惜的捧着。她的哭声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大,而是隐忍不发,剩下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出了血也不管。

    医生了个响指,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再次将女孩摁住。

    “唐姐,你的时间到了。”

    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切下一块带血的软肉,女孩儿嘴里不断涌出血,粉色的舌头被一只手拂到地上,成了一块死肉。女孩儿疼得抽搐几下,晕了过去。

    医生问:“其他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医生看了眼表,“时间一到,就送他们入场。”

    随着话音落下,女孩儿的身体被抬了出去。陆汀他们快速跟上,发现走廊两边的病房全都开着,十九个病床停在各个病房门口,就像某种古怪的仪式。

    病床推进电梯,一个接一个的送往一楼。

    秦岳追到汪彭泽身旁,他向来不是个体贴的人,见汪彭泽表情没有不对,忍不住好奇问道:“老汪啊,你当时为什么差点被送进来?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不想提。”汪彭泽逢人三分笑,从来没有用如此死气沉沉的脸面向过任何人。

    可是现在,他脸色阴沉,眼神诡谲,让秦岳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抱歉,我不问了。”

    汪彭泽示意他走到前面去,努力勾了勾嘴角,可惜做不到。

    他吐出几口浊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摄像机上,透过这个屏幕去观察他人,让他有种所有人都生活在一方的天地,所有人都被束缚的错觉感。

    心能很快平静。

    “陆汀!”

    现实中的电梯是坏的,没法坐,几人快速从楼梯下去,刚出安全通道,就撞见徐音音和徐乐乐。而那十九个病床,都不见了。

    徐乐乐兴匆匆的跑过去,见几人目光四处扫视,疑惑道:“找什么呢?”

    “你们没看见吗?”秦岳道,“刚刚有人推着很多病床,一个接一个的从电梯里出来。”

    “没……看见。”徐乐乐之前被吓过,心头萦绕的凉意还没彻底过去,他回头看了眼徐音音跟贺总,又扭头朝周围看去。

    吞咽了几下口水,他伸手抓住秦岳的袖子,“秦岳哥,你们都看见什么了?”

    “很多人被切掉了舌头。”秦岳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不稳。

    徐音音脸色微变,迅速望向陆汀和林归,见两人神色如常,完全不像是撞过鬼的样子。她又将注意力放在摄像师身上,汪彭泽的脸藏在摄像机后,什么也瞧不出来。

    难道,只有秦岳看见了?

    她走上前去,“能详细吗?”

    秦岳没那么多心思,将所见所闻全都了一遍,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的都是真的,他还把陆汀和林归,甚至是汪彭泽拉了出来,“不信你们可以问他们,大家都看见了。”

    徐音音根本不相信,这四个人全都开了阴阳眼。唯一的解释就是,鬼现形了。

    她心头一松,只要不是陆汀和林归有什么特殊能力就行。

    “你,你们追着他们一路下来,抵达一楼后就不见了?”徐音音绝对不会放过炫技的机会,当即摇晃铜钱,开始起卦。

    从前每次起卦前,徐音音都会沐浴焚香,让自己从心灵到身体都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她在对待起卦这件事上变得十分随意,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她愿意,双手合拢便可摇卦。

    因为她知道,不需要靠庄重和谨慎的对待去让神明开心。

    姑姑为了让真相公之于众,一定会帮她。

    “结果是东南方向,火。”徐音音收起铜钱,叫上弟弟走了。

    汪彭泽的脸从摄像机后探出来,“陆哥,咱们不用跟上吗?”

    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无数浅灰色气流,这些气流在徐音音彻底离开后,再次凝聚,本已消失的病床正安安静静停在大厅中。

    秦岳紧贴着汪彭泽,“怎么回事?!”

    “徐音音的铜钱阳气重,影响到了这些怨气。”林归完发现陆汀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望向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

    他走过去,“怎么了?”

    陆汀:“有一道黑影一直跟着徐音音。”

    “她向鬼寻求答案,鬼要收取回报,当然要跟着她。”林归想起自己也不是正常活人,抿了下唇,眼睛看向别处,“我就不一样,你问我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告诉你。”

    陆汀忽然觉得傲娇的男人挺可爱,想捏捏叔叔的脸,但是他忍住了,口头夸奖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林归眯眼看着青年,如果从前听见这话还会觉得高兴,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免疫了。

    他想要从青年嘴里听见更具体的,更多样的夸奖。最好是的时候能两眼带笑,微微仰起头,踮起脚,凑在他耳边。

    湿热的气息会擦过他的耳朵,再往前一点,嘴唇就能吻上他的脸。

    林归脸上紧绷,微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脑海中构造出这种场景!

    从生到死,他活了很多年,长久的压抑和黑暗生活早已让压抑和克制渗入了灵魂。

    可是此刻,他无法冷静下来。

    脑海中的画面成心跟他作对,越是想要挥散,就越是根深蒂固。

    “叔叔,叔叔?”陆汀被男人怔愣的表情吓了一跳,以为附近潜伏着什么厉害的东西,登时紧张起来,一面东张西望,一面用力去掐男人的胳膊。

    林归回过神,对上青年担忧的眼神……心虚。不敢再跟青年对视,转头看向别处。

    陆汀猜不透他又怎么了,绕到另一边,微仰起头问:“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没有。”林归清了下嗓子,下巴昂起,视线总算是从青年脸上移开。

    陆汀疑惑地挠了挠后颈,眼神询问秦岳和汪彭泽,两人皆是耸肩摇头,脑子里的雾水比陆汀还多。

    ——

    “他们没有跟上来。”徐乐乐走在徐音音身旁,朝背后长长的漆黑的走廊看了一眼。

    徐音音不怎么在意道:“他们的问题我已经帮忙找到了答案,至于他们信不信,我没法左右。”

    她心里琢磨着,刚才占卜总共提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询问那些“人”去了哪里,另一个,则是问的下一个死亡现场的地点。

    两个问题,一个答案。

    徐音音不太确定姑姑回答的,到底是哪一个。但面上,她还是那副淡然笃定的表情,仿佛自己的话就是真理。

    贺总沉浸在兴奋中,他真的没想到,陆汀他们竟然也能有进展。伸手暂时关掉了徐音音的话筒,他提议道:“现在两方都有发现,我希望你们能比赛,看谁最先取得关键性的进展。”

    徐音音很自信,被引导发现的几个死亡现场,只需要深挖就能提取到血检样本,继而检验DNA查明死者身份,这一局她已经碰到了胜利的边缘。

    “好啊。”

    贺总立刻开对讲机,将安排告诉了汪彭泽,让他看好三名嘉宾,别让他们摸鱼,另外也要多注意安全。

    别好对讲机,贺总抬头便看见徐音音头也不回的对徐乐乐,“东南方向,走!”

    贺总扛着摄像机吭哧吭哧地跟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没有太阳,无法辨别方向,徐乐乐从兜里掏出一个怀表样式的指南针,锁定方位后,朝着徐音音的方向大喊,“左拐!”

    他们一路出了大楼,停在后山山坡下。

    后山植被繁茂,树木杂草毫无规律的交错生长,加上下雨,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森冷阴暗的感觉。

    贺总护着机器,抬头看向屋檐,雨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掉。

    不一会儿,溅起的水就湿了裤脚。

    徐音音的白色矮跟皮鞋上全是污泥,徐乐乐半个身子淋着雨,手遮在眼睛上方,“姐,我觉得应该往山上走。”

    整座医院荒废多年,即便有上山的路,也早就被雨水冲刷没了。

    徐音音迟疑了,这种天气上山,那不是厕所里点灯笼吗。

    叮当一声脆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自己的手一直抱着胳膊,没有机会碰到铜钱,那么刚刚的金属磕碰声是怎么回事?

    贺总古怪地看了眼女人,结结巴巴道:“什么声音?”

    徐音音把手伸进裤兜里,取出铜钱。古朴的包浆铜钱上,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点红。

    红色如自由生长的顽强苔藓,疯狂的繁殖生长,迅速将那枚铜钱染红了一半。

    很多时候,血都和死亡有关,放在眼下情景,徐音音觉得这是姑姑在催促她快点找出下一个地方。

    徐音音咬咬牙,“走,上山。”

    ——

    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继续行动,陆汀几人在原地站了半个多时,双腿开始麻了,大家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原地坐下。

    林归离陆汀有两米远,旖念散去,心却无法再平静,距离越近,就跳得越厉害。而且两米对他来太遥远了,总忍不住去偷看青年,想蹭近一点。

    陆汀接连被看了几次,无语的抽抽嘴角,“你老看我干嘛。”

    林归被现场抓包,丝毫没有露怯,蹙眉,“我没看。”完冷漠的转开眼眸,看向汪彭泽。

    汪彭泽很怕林归那双眼睛,比大多数人颜色更淡的虹膜,总让他有种空洞感,心头不住的发憷,仿佛被藏在黑暗中的野兽给盯上了。

    他不自在的缩了缩腿,抱紧膝盖,目光停在脚尖。

    秦岳闲不住,坐在地上捣鼓仍旧没有信号的手机。他用力戳着屏幕,忽然眉心一皱,坐直了身体,“哎,有信号了!”

    陆汀和汪彭泽刚要激动,秦岳的声音又低落沉下去,“又没了。”

    汪彭泽狠狠踹了他一脚,“傻逼吧你。”

    那些“人”忽地动了。

    林归看了眼时间,“五点。”

    陆汀赶忙起身,看见他们推着病床朝前方走去,然后拐进了一条走廊。沿着走廊直行后右拐,他们停在两扇门前。

    几人跟在那些“人”后面走进门内,下了楼梯,再次右拐,停在一扇铁门前。

    这一片区域陆汀他们没有来过,只见之前折磨女孩儿那名医生从白大褂中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铁门。

    路过铁门时,陆汀伸手摸了摸铁门外墙壁上的凸起,凹凸不平。

    林归握着他的手,从墙上拿开,“这里应该有一堵墙,但是被敲掉了。”

    这下面是一个实验室,那些被切掉舌头的“病人”就是用来研究的样本。看着那一台台冰冷的仪器,和场内不断来回走动的白大褂们,陆汀有种出奇的愤怒。

    在推行人权的今天,怎么还能有人这样丧心病狂!

    汪彭泽的镜头里,实验场中只有结了蜘蛛网的机器,和沉积的灰尘,根本没有人。他将脑袋从镜头前移开,场景变得明亮,还没来得及错愕,便指着斜前方喊:“是那个姑娘!”

    女孩是第一个被放上试验台的,她的手脚被困缚,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求救。

    一名白大褂从一台仪器中取出一个药剂,用针|管抽取后,尽数注入到女孩儿的静脉中。

    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表情,他们是失去了同情心的行尸走肉,漠视“病人”的一切痛苦。那名白大褂从兜里取出记录本,一瞬不瞬地盯着试验台旁的显示器,笔尖极速书写着。

    心跳、呼吸强度、血流速度、血液中各种细胞的增长和减少,一字不漏。

    不急后,女孩儿的各项指标急速增长,整个人绷得很紧,身躯几乎要脱离试验台,手腕和腿被勒得暗紫。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她的身躯如离开枝头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回到试验台上。

    显示器上,所有数据归零。

    汪彭泽浑身发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因为别的。

    秦岳忍不住骂出声:“这是在用活人做药物试验吧!”用力推搡一把汪彭泽,“你之前幸福医院被一家医疗企业收购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陆汀不忍心再看下去,微红着眼眶看向地面,“那件医疗企业很可能早就和幸福医院勾结在一起。”

    “幸福医院向医疗公司提供和实验室地,医疗公司负责善后。”跟双簧似的,陆汀一句,林归接一句,“铁门外墙壁上的凹凸,应该是当初为了隐藏实验室砌的墙。”

    汪彭泽举起手,用微弱的声音:“他们还能为某些人解决麻烦,比如唐笑生那样的。”

    外界所有人都以为唐笑生在勤勤恳恳的给女儿治病,实际上呢,鲜活的生命已经被人推向了死神的怀抱。唐笑生既拿到了财产,又解决掉了累赘,还落了个好名声。

    “还活着!”医生发出一声惊呼,以为已经死去的女孩突然睁眼,白大褂快速将恢复后的数据记录下来。除了女孩,其余实验体在被注射后,身体也不同程度的发生变化。

    有些脸上出现奇怪的斑点,还有一些身上像长了脓包,衣服被顶出怪异的凸起。

    挤在嗓子眼的痛苦嚎叫,如暗夜中呼啸而过的寒风。陆汀觉得耳朵很疼,这些声音在他这里无限放大,人类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让他感到一种巨大压抑和悲恸。

    汪彭泽已经站立不住,跪到地上。

    周围的一切化为青烟,形成一张张模糊的脸,围绕着几人疯狂转动。他们伸出一只又一只手去拉扯中心的活人,好像这样就能求得帮助,重新活过来。

    秦岳的眼睛里,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眼睛和嘴巴由黑洞组成,更像用白纸糊出的可怕面具。

    林归闭眼凝神,他的意志力极好,能将怨气的嚎叫摒除在外。

    伸手将陆汀摁进怀里,让他的一只耳朵贴在自己胸口。然后用手蒙住他外面的耳朵,另一只手蒙住上他的眼睛。

    男人的指腹略微粗糙,指关节搭在鼻梁上,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结结实实压着鬓角。

    陆汀眼前一片黑暗,第一次知道,原来叔叔是有心跳的,和常人无异,只是此刻不知是什么原因,跳得很快,不停地隔着胸腔撞击他的耳膜。

    世界似乎变得安静,被勾出的悲苦情绪渐渐消失。

    陆汀凝神将体内的阴气释放出去,和逝者的怨气缠斗起来。那些怨气很快就被镇压住,影响人心智的嘶嚎也平息下来。

    他的手扒住林归的手背上,指尖挤进对方的指缝,硬是将挡住视线的大掌分出一条缝隙。

    方才看见的脸孔不见了,剩下因岁月而腐朽的脏乱废墟。

    汪彭泽啐了一声,吐出一口血,妈的,把舌头咬破了。秦岳看着地面,指着汪彭泽嘴角的血问,“你没事吧?”

    汪彭泽摇头,第一时间去检查机器。

    刚刚那一段没被拍下来,机器失灵了,最后的画面是定格的,景物怪异的扭曲着。

    副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你们的机器怎么回事,传过来的画面不对劲啊。”

    汪彭泽用力在机器上拍了拍,嘿,好了。

    他急忙对对讲机:“刚刚机子突然故障,现在好了。”

    副总:“刚刚出什么事了?”

    “撞鬼了呗。”汪彭泽实话实,副总那头了个磕巴,半晌,他用不太自在的声音,“那,那继续拍吧。”

    陆汀正在揉耳朵,林归刚刚抱得太用力,他的耳朵差点被叔叔的胸骨给顶碎了。瞅了眼检查完毕机器的汪彭泽,提醒道:“把这地方拍下来,仔细点。”

    秦岳从地上站起来,帮着汪彭泽一起扫荡实验室。

    幻境中的那些检测身体数据的机器早就被清走了,只剩下几张试验台,和一些屯放过药物的推车。

    秦岳从地上捡起一根针管,举到摄像机前:“我发现一根针管,还有这里……”他示意汪彭泽走到角落,那里躺着一根染了黑色物质的束缚带。

    汪彭泽不放过任何角落,就差爬上天花板去俯拍整个全景了。

    被镇压后的怨气如脱了水的鱼,无力地挣扎。陆汀刚收敛一些气势,下一瞬,已经从过往的剧痛中冷静下来的怨气重新凝聚出人形。

    他们并排着,被人再次推出了实验室。

    不等陆汀他们追出去,医生们再一次出现,每个人手里推着一张病床,这是第二次试验。时间仿佛被调快了许多倍,转瞬便是第三次,第四次……

    反复的试验,让“病人”的精神濒临崩溃。

    终于,在一次试验结束后,女孩儿用偷来的手术刀割开了束缚带,像只豹子一样迅速蹿出去,割开另一张床上的束缚。

    长期遭受到的折磨和压迫,让他们对自由和活着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渴望,也开发了他们的潜力,让他们展现出惊人的力量和行动速度。

    井然有序的实验室变得混乱不堪,医生们被困在实验室内,十九个病人齐心协力跑了出去。

    上面立即下达了命令,将大大的所有出入口全部封闭。

    他们根本跑不掉。

    但还是要试一试。

    为了缩目标,他们分散行动。

    看着四散的“人”,汪彭泽有点着急,“陆哥,我们要分开行动吗?”

    秦岳第一个反对,“不行!”

    陆汀看他一眼,“一起走,跟着女孩。”

    女孩儿的脚在之前的反抗中被玻璃划伤了,整条过道里都是她血染出的脚印。

    前来抓捕的人发现了她的踪迹,没有立刻围捕,而是故意四处搜寻,想要吓唬她。

    女孩很害怕,她站在半拉着的窗帘后,朝窗外看了一眼,太高了,摔下去会粉身碎骨,一定很疼吧。可是都已经粉身碎骨了,就算还活着,又能疼多久呢?她想,如果只疼一分钟的话,我可以忍耐。

    “唐姐,你快出来吧,你爸爸来看你了。”

    “唐姐,该吃药了。”

    “唐姐……”

    一声一声的呼唤如鬼魅一样,从门外飘进来。突然,紧锁的门被人从外部握住了门把。

    陆汀下意识喊出了声:“别!”

    女孩儿爬上窗台,眺望着远处,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和惬意。风轻抚着自己的脸,夕阳染红了天边,归家的倦鸟唧唧喳喳的飞过。

    她忽然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将这一刻留住。

    于是她一点一点的往前蹭,双脚踩在了窗外的窄檐上。在门被彻底开的那一秒,开双臂跳了下去。

    身体落地,鲜血从她的额角流出去,她的嘴角带着笑。

    陆汀他们赶到楼下的时候,另一栋楼也有“病人”被逼得跳了下来。医院里的其他病人被勒令不得外出,几十个白大褂分开忙碌,将从各个地方找出来的尸体搜集到一起,一一送进了停尸房。

    在做了进一步死亡确认之后,尸体裹上白布,被一个接一个的抬了出去。

    陆汀忽然想起徐音音的占卜结果——“东南”。

    “是后山。”林归默契出了他心中的猜测,“尸体最后的归处是后山。”

    ——

    大雨将徐音音漂亮的头发淋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徐乐乐跟着着自己的感觉,已经走到了前面。

    摄像机是租来的,饶是知道机器防雨,贺总还是心疼得摸了摸镜头,生怕有个闪失。

    “徐音音,咱们到底还要走多久?”雨滴从睫毛上落下来,眼前模糊氤氲。贺总抬手抹了把脸,张开嘴,雨水争先恐后的往里钻。

    他呸呸几声,听见徐音音:“不知道,跟着乐乐走不会有错。”

    贺总心里苦,想不通徐音音的姑姑为什么要给这么个提示,深山老林里到底能有什么线索?难不成那些人的尸体都埋在这里不成?

    昨天警方已经搜过山了,若是这有,搜寻犬会没有发现?

    贺总带着满肚子的吐槽与疑问叹了口气,继续跟上。

    徐乐乐忽然停住,待徐音音走到身旁才指着一处方向:“有人!”

    徐音音第一眼看见的,是汪彭泽肩上的摄像机下,转头冲贺总喊道,“陆汀他们在哪里?”

    贺总又累又冷,了个喷嚏,不耐烦地取下对讲机。

    副总:“他们去后山了。”

    徐音音眼神怔忪片刻,身子了个晃,贺总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贺总心里也纳闷,那两组一不会占卜,二没有亡魂引导,究竟是怎么确定线索就在后山的?难不成秦岳的阴阳眼不但能见鬼,也有未卜先知的功能?而且那伙人脚程也太快了吧!

    “快点,我们必须快点!”徐音音推了把弟弟,她必须要比陆汀他们先到才行,不能被抢了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