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看着传来嘟嘟忙音的手机, 贺总气得连骂几句国骂。
这种不听管教的人,不能留在节目组中。陆汀没办法赶走, 难道还不能把林归给弄走吗?
他想了个招,在跟投资商汇报节目进展的时候,把今天和林归的谈话添油加醋,递到了林之炎的耳朵里。
林之炎叫住汇报完毕正要走人的助理,吩咐他安排了一场会面,让贺总亲自来跟他聊聊。
谁知道越往后听,越觉得可笑。
姓贺的跟他这些,不就是希望他在不撤资的情况下, 默认节目组把林归给踢出去吗。
“你林归私下怂恿摄像师, 通过文字的形式泄露拍摄内容?”林之炎一字不漏的将贺总的话复述了一遍,指尖悠闲的转着钢笔。
“是的,而且他还很不把你放在眼里, 你是, 是……”贺总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解。
林之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没有生气, 更没有追问。
贺总忽然有点摸不清对方的态度。
林之炎把玩钢笔的手停下来, 笔帽点在桌面上:“我投钱,是为了哄家里长辈高兴, 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贺总茫然:“长辈是指?”
林之炎掀了掀眼皮, “你呢。”
贺总忽然想起昨天,林归挂电话前的那句话,顿时头晕目眩。不会吧,居然是真的长辈, 不是在口嗨!比在废弃医院撞鬼还要玄幻!能被重视到如此地步的, 肯定不可能是远房亲戚, 难不成是近亲?
不可能啊。
他听过的,林家主家这边辈分最高的就剩下林兆琛了,下去就是两个儿子,再没有其他。
“别想了。”林之炎断贺总飞远的思绪,声音不咸不淡的,威胁性很强,“他只要高兴就行,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当然,如果贺总觉得难以接受,我也可以派人跟你谈谈节目买断。”
节目刚刚上线就取得惊人的成绩,接下来的广告费、赞助费多了去了,预估价值肯定比买断的价格更高。
贺总急忙摆手:“不不不,林先生能留在我的节目组里,是我的荣幸。”
林之炎颔首,起身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陆汀,希望贺总能多照顾一二。”
贺总膝盖一软,送客的姿势都维持不住,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主业做体育器材的康家是比不上林家的,他不明白了,既然陆汀和林家也有关系,康家为什么还要设计将他拉入节目。虽两家业务不沾边,但得罪了林家,康家想要发展其他产业就难上加难了。
“林总,敢问一句,康成明和陆汀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贺总忍不住问道,再不问心快痒死了。
林之炎心我也不知道,我也很好奇。他嘴唇紧抿,眼神幽深。
贺总连忙低下头,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豪门间的事,可不是他一个传媒公司的老板能听的。
从森源集团出来,贺总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送他下楼的秘书跟他,陆汀是林家捧在掌心的宝,至于林归……秘书举了个例子,林归买房子要装修,林总就挤出空闲时间,亲自去现场监工。
贺总晕乎乎的立在太阳底下,他这间庙里居然立了两尊二十米高的大佛,房顶还能保得住吗?早知道就不为了捧徐音音,刻意弱化其他人了。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贺总心里苦,满脸愁容地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调整好情绪,又组织好语言,给陆汀电话道歉。
烈日居中,陆汀还在睡。
明天就要上班了,他得睡个饱。
接电话的仍是林归。
听到那头的呼吸声,贺总就猜到是林家那位,尴尬的举着手机讪笑一声,“是林先生啊,陆汀这是还在休息?也好,出去拍摄两天,又淋雨又爬山的,挺累。”
“嗯。”
“……”话被堵死了,贺总的手指在桌面上抠啊抠,“我知道你和陆先生关系好,有些话跟你也是一样的吧。”
“。”
“……剪辑的事公司做得不好,没有照顾到所有嘉宾的感受。我跟主创人员商量了下,准备再做个plus版,你看怎么样?”
“不用费事。”林归回头,熟睡的青年坐了起来,两手搭在膝盖上,正低头醒觉。
陆汀了个哈欠,抬头望向窗口,一眼就看见男人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没有被人动了私人物品的恼怒,他在心里早就默认,自己的所有物叔叔可以一起分享。
“谁啊?”陆汀双脚沾地,发现鞋不见了。
林归绕到床尾,把两只拖鞋踢过去,将手机递给他。
&nbsp ;看了眼来电显示,陆汀把电话贴到耳边,“贺总?”
换了个人话,贺总感觉压在头顶的,沉甸甸的乌云不见了,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连忙将对林归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陆汀:“维持原状就行,不用做新版本。”
贺总:“可是……”
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做他想,一定和林家有关系。
其实早在林兆琛看到节目的第一时间,就给陆汀过电话。
那天,林家三父子齐聚客厅,蹲在电视机前等节目上线,还特意让管家安排了适合庆祝的啤酒和炸鸡。
一个半时的节目中,陆汀和林归总共露脸的时间才二十分钟。
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林兆琛气得炸鸡都吃不下,让儿子林之风去听,到底怎么回事。
林之风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人脉很广,心广传媒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他查得一清二楚。
林兆琛听完冷笑了好几声,他林家供着的两个祖宗怎么能跟别人做配?!可他又不敢在不通知林归的情况下,私下收拾人,便给陆汀电话请示。
得到的答案是:不要行动,随他们便。
陆汀很了解林家,知道他们既然答应不插手,就不会反悔,所以肯定是贺总自己去找过林之炎或者林之风。
“没什么可是的。”陆汀轻声断,“一切以公司利益出发。”
贺总不确定他的是不是反话,挂了电话后,过很久才做下决定,这一期节目就算了,下期一定不能再捧一个踩一个。
离开咖啡厅,他回了公司。
昨晚徐音音在酒吧发生的事,被热心网友发到网上,眼下公司里的人正在想办法炒热度,好再增加一波“惊悚之旅”的关注度。
贺总进门就听见一名下属在联络水军,急忙上前制止,“徐音音的事情顺其自然,我们就不要再在背后操作了。”
下属听得一愣,“可不是您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炒作机会吗?”
贺总怕陆汀一套做一套,暗地里下手整他,心情十分暴躁,“我的话不好使了?把之前买的水军都撤了,留言也删掉。”
下属缩了缩脖子,蔫着脑袋:“是,贺总。”
副总走上前来,把贺总拉进了办公室。
“不是去森源汇报吗,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别提了。”陆汀和林归在组里很低调,贺总不敢把他们的事拿出去,只含糊道,“陆汀和林归上头有人,我们惹不起,往后你话做事也客气点,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副总愣愣地点头,“好。”
网络上。
yxh发现,和徐音音有关的微博下,水军评论全都被删了,网友们也注意到这点,纷纷猜测会不会是上面不让宣传封建迷信。
徐音音也觉得纳闷,发现贺总不接听自己的电话后,让弟弟开车送自己去公司。
下车前,徐乐乐劝她:“你最好是冷静点,话别太冲动。”
其实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跑这一趟。当初的合约里写明,一切运作由公司了算,姐姐完全没有立场去质问。
望着徐音音急匆匆的背影,徐乐乐不禁想,名利真的那么重要吗?
徐音音进公司后直奔贺总的办公室,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包扔到沙发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转椅上的老板。
“你什么意思?”
贺总抬头看她,“进来之前,麻烦先敲门。”
徐音音哼笑一声,“怎么,节目成功了,你就不需要我了?你为什么要撤评论和水军。”
贺总不喜欢被人俯视,尤其对方气焰很高。
他站起来,高度瞬间比徐音音多出两公分,“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来过问,如果有疑议,可以回去好好读读合约。”
“到底出了什么事。”徐音音察觉到对方态度的前后差异,心里落差极大。
贺总:“就是觉得四组嘉宾,就捧你一个人不公平。接下来三期,我会公平对待每个人。”
“道貌岸然,当初你跟我私下商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徐音音忽然想起弟弟提起过的林家,“是不是有人给你施压了。”
“别多想。”贺总不想多谈,挥手赶人。
徐音音:“是陆汀,还是林归。”
“你老老实实做你的节目,其他的事与你无关。”贺总被对方强硬的态度弄得心烦,语气愈发不耐。
最初找到徐音音的时候,她很谦逊,温和,就像邻 家大姐姐,和眼下这个强势的女人完全不同。可是眼下,这个女人竟然想指挥他做事。
贺总见她还不走,之外在林之炎那里受过的气全都爆发了出来,笑得狰狞,“怎么,还有话要?”
虽然贺总没有承认,但他某些细微表情已经暗示了事情和陆林两人有关。再想到接下来自己的镜头不会像第一期这样多,徐音音整颗心慌得厉害。
品尝过无数的关注和赞扬后,她接受不了被回原形。
她只想往上爬,越高越高。
如果连贺总都不愿意再站在她那边,那就靠自己。
她有能力,还有姑姑帮忙,还有那么多喜欢她的粉丝,不需要退缩害怕。
“我没什么要的了。”徐音音拎起包,声音听上去很难过,“我走了。”
贺总忽然有点不忍心,当初提议捧徐音音的是他,现在要公平对待的也是他,怎么看,他都像个垃圾。
叹了口气,追上去把人一路送到楼下。
主动替徐音音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贺总安慰她道:“你有能力,长得也漂亮,性格也……很不错,就算剪辑不偏向你,你也一定会收获很多人的喜爱。”
徐音音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实,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回家的路上,无论徐乐乐问什么她都闭嘴不答。到家之后,徐音音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把藏在衣柜里的牌位取出来,对着叩拜三下,声着,希望能尽快帮姑姑报仇。
房间照不进来阳光,空气中透着不正常的凉意。
徐音音起初还会害怕,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垂眸看着地面,感受着一团寒凉的东西慢慢趴到自己背上。
——
吃过午饭,陆汀去了隔壁看房子。
碰见林一帮工人一起将建筑垃圾搬出去,他伸手接过一袋,拖着往电梯走,问:“已经好了吗?”
“大概还需要两三天。”林一看着陆汀身后,“先生不在吗?”
陆汀:“他在自己家。”
林一点点头,没有多问。
垃圾很多,和工人们一起搬了十来趟才全部清空。站在焕然一新的房子里,陆汀心情很好,他背着手进了主卧,格调冷淡,很适合林归。
“林大哥品味不错嘛。”陆汀沿着墙边走了一圈,每个细节都处理得很精细,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墙角。
林一:“大少爷对装修非常看重,用的都是环保材料,可以直接入住。”怕陆汀不信,他用买来的专业仪器检测了空气中的甲醛含量。
陆汀寻思着,该给叔叔买点生活用品了。
午觉起来,陆汀把林归叫出来,带他去了超市。
男人穿着一身白衬衣,内里搭了一件纯色T恤,下面配着休闲裤和帆布鞋。是很年轻化的扮。
林归对这样的休闲扮很不适应,但他不想穿得太老气,这是陆汀第一次带他逛街,他希望自己能跟身旁的青年更配一点,免得被误以为是长辈或者哥哥。
今天周末,超市人来人往。
林归安静的跟着陆汀,深邃的目光黏在青年的背影上,细长的脖颈让他想到了优雅的天鹅,弯腰时,后背的蝴蝶骨凸出来,看上去有种脆弱的美感。每当他伸手为自己挑选东西,林归心里都会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正视对陆汀的感情后,林归发现了许多从前没有注意的细节。
比如,陆汀很重视他的感受,不会私自做主,挑选东西时都会问一问他的意愿。又比如,陆汀喜欢分享,会把自己觉得好的商品推荐给他,如果他不要,青年会闷闷的回应一声“哦”。
从前他抗拒对外人投入情感,抗拒和陆汀亲近,眼下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蠢。
如果早点喜欢,早点接受,他对陆汀的了解一定比现在更多。
将一把电动牙刷放进推车里,正要去拿牙膏,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牙刷又放了回去。
林归:“跟你用一个牌子。”
陆汀:“可我的电动牙刷是网上买的,券后29.9。”
“……”林归深吸口气,“那就把你的一起换了。”
陆汀算了算时间,自己那把已经三个月了,刷头也不行了,的确该换了。可是架子上的太贵了,他有点舍不得。
看他犹犹豫豫,林归拿起两个包装盒丢进推车里,揽着陆汀的肩膀就走。
青年很瘦,肩膀的骨头硌着掌心,轮廓分明。林归皱了下眉,语气不太好,“你就不能多吃点饭。”
陆汀很冤枉:“大哥,我每天吃多少你不清楚?”
林归噎住了,陆汀每顿必吃两碗,少一点都不行,否则到了夜里就 会捂着肚子起来翻东西吃。他是知道自己很能吃,所以花钱才抠抠搜搜的?
可是这样节俭的人,却愿意用五位数给他买香炉。
陆汀为他可以破原则,林归感到一种包容性很强的偏爱。揽在青年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险些把人带入怀中。
陆汀:“……”
之前被揽着,还能用兄弟情来形容,眼下这一出是什么情况?他抿了下唇,扭动身体从林归怀里钻出去,“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林归有点受伤,维持着淡然的表情,“可以。”
陆汀数落道:“刚刚差点撞到人,以后走路不能勾肩搭背,尤其是人流多的地方。”
林归不话。
陆汀没放在心上,转头开始挑毛巾。
“陆汀。”隐含喜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陆汀抬头一看,是宋煜。
宋煜绕过货架走过来,“你住在附近?”
“我住恒华区。”陆汀看了眼宋煜手里的推车,都是新鲜食物,“你也住这边?”
宋煜了一个区名字,和恒华区只隔两条街。
“碰见就一起吃个饭吧。”宋煜诚心邀约,顺便喊上陆汀身旁的男人,“这位是你朋友?一起去吧。”
陆汀询问地望着叔叔,去吗?
林归眨了下眼,去。
两人神交完毕,陆汀对宋煜道:“附近有家湘菜馆,你能吃辣吗?”
“能。”宋煜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藏着闪烁的星星,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林归眼神暗了暗,心里不爽,这种天然的活力是他穿得再年轻也不可能拥有的。他的样貌定格在二十几岁的,但青春永远追不回来。和陆汀之间阻隔的漫长岁月,是无法抹杀的鸿沟。
必须承认,如果两人在一起,他就是老牛吃嫩草。
可是老牛经历了世俗,耐力强,吃草的时候会照顾青草的感受,细嚼慢咽。
谁老牛和青草不能是绝配?
宋煜之前来过这家店,听陆汀是第一次来后,主动推荐了几样招牌菜。
他一手按着T恤,一手拎起桌上的茶壶。
林归握住茶壶的另一半把手,“我来吧。”
宋煜看了陆汀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双手垫在桌上,言语中是无法掩饰的兴奋,“陆汀,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视频里看到你。我听那些外景节目看上去好玩,实际上又苦又累。录制的那两天,你一定很辛苦吧。”
完一顿,望向正给自己倒水的林归,“林先生,我记得你也参加了录制。”
林归放下茶壶,指尖推动转盘,让茶杯移到宋煜面前,完全是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宋煜取下茶杯,了声谢谢。
陆汀道:“不算累,而且吃食方面节目组照顾得周到,给我们发了新鲜的蔬菜水果。”
宋煜好奇道:“那你们怕吗?事情曝光前,我就听过不少幸福医院的传闻,什么夜里听见鬼哭,看见有人晚上重复跳楼,对了,据还有人每天夜里十二点,就听见廊里有跑动的声音。”
陆汀撑着下巴,量对方,“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T市人啊。”语毕,宋煜安静片刻,忽然喊了一声,“陆汀。”
声音很郑重,仿佛要宣布重大事件。
“在学校的时候,分组作业我们俩总是错过。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很想和你一起工作。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即将成为同事了。”
陆汀有点懵,“你知道我在哪里上班?”
宋煜了个公司名字,“李总亲自面试的我,这两天我一直在和他对接,了解项目,也是无意间知道原来你也在这间公司。”
陆汀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追问宋煜,而是转头看向叔叔的脸色。
和想象的一样,很臭,男人看宋煜的眼神明显带有敌意,就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随时可能暴起,一口咬断进犯者的脖子。
宋煜仿佛察觉不到气氛变化,起身,对陆汀伸出手:“以后就是同事了,多多关照。”
陆汀硬着头皮,只虚虚握了一下,就赶紧松开手,偷偷用余光去瞥林归。
很好,更难看了。
叔叔接二连三变脸,让陆汀生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此刻的自己就像当着老婆的面,跟野女人勾搭的渣男。
不守男德。
有贼心没贼胆。
回家可能会跪搓衣板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