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把杨兰砸蒙了, 她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那人以为她担心自己是骗子，急忙拿出名片和工牌证明，“不瞒你, 现在的人总有一些比较迷信的, 就那些学区房吧, 但凡哪户出了一个高考状元, 那套房子一定更好出租售卖, 谁不想想跟着多沾沾喜气呢。我们公司新开发的区位置不算太好, 但周边配套设施完整, 眼下，正好需要珍珍这股东风来吹一吹。”

    杨母越听越着急，杨兰这时候搬出去, 她拿什么借口单独留下珍珍？不行, 不能任事情发展下去，可人家是拿了一整套房子来做交换，她有什么筹码与之对抗？

    房子。

    对，房子。

    杨母陷入长久的犹豫, 他们老杨家的房子是不少，每一套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非她傻了才会拿出来送给杨兰。

    角落里, 杨兰的声音传来：“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那人语气和煦，没有要强迫的意思，但给了一个二十四时的期限，如果杨兰这里行不通, 他们会想其他卖房营销。

    杨兰是很心动的, 有了自己的房子可以立刻带珍珍搬出去, 可以不用再麻烦陆汀他们, 将父亲从疗养院接出来。她不至于傻到身上分文没有，之前每次出去买菜，她都会悄悄留下一点，日积月累下来有个三四千块。到时候可以请个保姆暂时帮忙看着家里，她出去多两份工，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离开的念头一旦落下，她便忍不住幻想以后的新生活。

    第二天清早，她主动给那人电话，跟对方一起去看了房。房子距离市区有点远，配套有大学城、学、幼儿园，但没有中学。

    这也是不好卖出去的原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杨兰不算白要房子，她和地产公司商量了下，签订了一份买卖合同，买卖金额只有市场价格的三分之一，至于付款期限，公司考虑到杨兰的情况，答应她可以无需首付分期支付。

    签约途中，珍珍不哭不闹，时而咧嘴笑。无论是可爱的事物还是可爱的人，总能给人带来更多好感，很快众人就忘了她的怪异之处，亲昵的逗弄起来。

    回到杨家的第一件事，杨兰就是收拾东西，杨母自她出门就战战兢兢，坐立不安，见人回来后一直没有出过房间，她再也坐不住，急促地敲了敲房门。

    门一开，她便看见屋子里敞开的行李箱。

    杨兰扶了把险些爬下床的女儿，“我和珍珍搬出去住。”

    杨母疾声反对，“我不同意！珍珍是我杨家的人，她只能待在杨家！”

    “她还，必须跟着母亲。”杨兰的东西少得可怜，没有化妆品首饰，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合上行李箱盖子，她看向面色漆黑的老人，“这些年花过你杨家的每一分钱我都有记账，我会一分不少全还给你们。”

    杨兰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硬气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兴许是因为有了珍珍，兴许是因为有人在帮助她，她不想让那些人失望，亦或者，她真的已经彻底受够了这个家庭。她怕自己再继续待下去，会被折磨得疯掉。

    “还，钱能还，恩情能还吗？！”杨母尖声喊，“我们在你一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是你几句话就能还清的？！”

    “你想狮子大开口？”杨兰转身，她个子比杨母高，看她的时候眼皮半垂，有种俯视的意味。

    杨母蹙眉：“你这是什么眼神！”

    果真和杨斌是母子俩，她叉着腰，挺着胸往杨兰身上撞的无赖模样跟杨斌一模一样，“怎么，你想我？我可是你婆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杨斌出现在门口，见杨兰的行李箱后神色一顿，火气瞬间蹿了上来。

    他的确想和杨兰离婚，但前提是他是踹人的那个。一想到这个向来只能依附杨家的废物女人竟然要走，他的掌心开始发痒，克制不住的想要人。

    杨兰对他形成了条件反射，知道他在什么表情下可能会动手，下意识将女儿抱了起来。

    杨斌一步步朝床边走去，语气阴森：“想走，我同意了吗？”

    杨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长期以来遭受的家暴让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扎入骨髓的恐惧，她无法像面对杨母那样强硬，双腿和膝盖同时颤，胸口被棉花堵住一样窒息得令人难受。

    “回答我！”杨斌的吼声震得就近的杨母险些耳鸣，她也有些怕儿子发疯，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事后立刻躲出去，还给拉上了门。

    杨兰别开脸，不敢看杨斌可怕的表情，抱着珍珍的胳膊紧了又紧，上面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无声的抵抗着。

    杨斌掐住她的两腮，将脸抬起来，散发着酒气的嘴巴开合着，被酒色熏得浑浊的眼睛盯住珍珍不放：“自从你生下这个孩子，整 个家被闹得鸡犬不宁。只有我看得清，他是个怪物，是个孽种！”

    这些话就像一条引线，得越多，杨斌就越发觉得珍珍不顺眼，他觉得这个女儿天生就是来毁灭他的！

    杨斌突然感到恐慌，想起那些人对怪物的追捧，再想起昨夜前来找杨兰的地产公司人员，他感受到了一种失控，这种失控将从杨兰身上延伸向整个杨家。

    “不能留，对，不能留……”杨斌喃喃几句，突然两手勒住了珍珍的脖子。

    杨兰反应过来后侧身用后背去撞杨斌。男人的力气比她大很多，加之心中不断浮现的杀意，那双手就如钢铁利爪一般死死抠着珍珍两侧的下颌骨，仿佛要把那颗脑袋生生扯下来。

    “你放手！放手！”杨兰哭喊着，张嘴咬向杨斌的手臂。

    杨斌满心都是要让这个女婴去死，根本顾不上疼痛，抬起胳膊撞开杨兰，顺势将孩子从她怀中抢下来。

    他头脑发热，这种状态和从前殴杨兰时一模一样，灵魂被暴力充斥着，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那么强烈，杨斌全然忘了这只是个不足月的女婴，扬起手将孩子摔向地面。

    杨兰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睛瞪大了极致，险些当场晕过去。

    却不知道，一枚纸人从墙角蹿出来，在杨斌没注意到时从下方托住珍珍的襁褓。杨斌在孩子落到地面的瞬间清醒过来，正想查看死没死，就发现孩子竟然完好无损，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再次认定这是个怪物，转身朝厨房走去。杨母意识到儿子要干什么，扑上去抢下他手里的菜刀扔出了窗外。

    “你要干什么！那是你女儿，电视上都了她是天才，她是我们家的希望！”杨母管不了咒骂声，满心都是要如何护住珍珍。

    尤其是在看到儿子如此冲动暴戾之后，她更加要留住这个“希望”。

    “那是个怪物！”杨斌被恐惧左右，推开母亲后没再看到其他刀具，目光一转，停在灶台上的锅里。

    杨家有个习惯，每次熬猪油都会熬一大锅，装在搪瓷盆里慢慢吃。杨斌看到猪油上漂浮着的油渣好些许泡沫，知道这一定是刚熬好的。

    他端起锅，踢开杨母奔向房间，扬手欲将猪油全泼到杨兰和珍珍身上。谁知道脚下会踩住刚刚施暴途中，无意间挥到地上的奶瓶，他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整锅猪油如同瀑布一般浇到他的身上。

    那一瞬间，周围的声音、画面尽数退去，杨斌整个人都懵了，脑海一片空白。

    杨兰看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迅速泛红起泡，捂着嘴大喊一声。随后，杨斌便看见杨兰掏出了手机，不只是想报警还是想叫救护车。

    在确定她是要报警后，杨斌忍着想要就地滚嚎叫的疼痛，冲上前去夺下手机砸向地面，转身就跑。

    撕心裂肺的疼痛附着在皮肤上，杨斌穿过一条条巷子，来到城中村边缘一栋废弃的楼里。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猪油像蜡一样封住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脖子已经肿了起来。可是很快，警车声自远处传来。

    杨斌缩在角落，颤抖着手揭开身上的衣服。

    肚子上烫伤很严重，新生的脆弱水泡随着布料掀起被从肉上撕了下来，杨斌疼得一口咬住舌头。他头一次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杨兰和那个畜生举起拳头，如果进门后他能冷静一点，他能多用脑子想一想，他就不会端起那锅油，自然不会有接下来的意外。

    不，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奶瓶。

    他深深的怀疑，杨兰是不是早算计到自己会对她大出手，故意扔个奶瓶在地上。那个恶毒的女人，难怪会生出那么个孽障。

    不一会儿，接到杨斌信息的弟们赶来了，他们将带来的碘伏、绷带等应急物品摆在杨斌面前，并带来了一手消息。

    “斌哥，你家里有好多警察，我妈在外面听见杨兰，你想杀了她们母女俩。”

    杨斌不敢再贸然脱衣服，让弟用剪刀替他把衣服剪开，露出皮肤上大片的烫伤。晶亮的水泡，红肿起来的皮肤，光是看着就很吓人。

    几个弟心里恶心，面上不显，关心道：“斌哥，那娘们都报警抓你了，你现在不能回家了吧？”

    “废话，回去自投罗网吗！”虽然家里有母亲能帮他一起撒谎，是杨兰用油泼的自己，可还有珍珍那个孽障在，万一她开口对警察出实情呢？所以他不能回家。

    杨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心中的仇恨满得溢了出来。他恨的不只是杨兰，还有陆汀，他知道，杨兰胆敢这么对自己，很大程度是因为有人撑腰。

    他深吸了口气，疼痛得扭曲的面部狰狞可怖。久违的，潜藏在身体中的暴虐因子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