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青年最终是被半威胁着拐去阳台的, 因为陆汀看穿了他身上的秘密。
是一个婴灵。
半个月前,他让女友去医院做了一场手术,弄掉了只有两个月大的孩子。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会做噩梦, 梦到有个血淋淋的孩子抱着他的腿不放, 开口叫爸爸。
爷爷和奶奶是很传统的人, 孙子平时不务正业已经操碎了心,要是再知道曾孙没了,得活活气死。
青年满脸不想配合地抄着手,“你到底想什么。”
“你们一起混的兄弟很多吧,城中村的住户有近两万人口, 其中像你这种年轻人有好几千。杨斌在城中村是个霸王,一呼百应, 你不过是其中一个。”
“想挑拨我和斌哥的关系?”青年冷嗤, “别做梦了, 我跟斌哥……”
“感情比地厚,比海深?离了杨斌你不能活?”陆汀完发现语气有点琼瑶, 清了下嗓子指出道, “如果真的如此深厚,他就不会在明知道警察在找他的情况下, 让你们帮他恐吓我。”
“让我想想, 除了我, 杨兰是不是也遭到了威胁?”
“他是不是以为, 我在收到这些东西后会方寸大乱, 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 他就能逮到机会对我下手?”
青年被一连几句问懵了, 杨斌的确是这样想的。
虽然一直都知道杨斌脾气不好, 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过。
杨斌习惯了弟们的顺从,也习惯了杨兰的逆来顺受,突然被人忤逆,偏偏还拿对方没办法,逆鳞几乎是被人连根拔起,搅得他心烦意乱,异常暴躁。
虐杀动物只是他在释放情绪,就像毫无征兆地揍老婆一样。寄过来无非是想“物尽其用”,他笃定陆汀这样的人没经历过这些血腥。
笃定他慌乱之下就会露出破绽。
可是并没有。
青年忽然回过神,普通人看见那种血腥包裹早就大惊失色了,可是陆汀居然还敢跟警察一起来找他!
如果不是见多识广,那就是看得太多,这种程度的恐吓激不起他的情绪。
闪烁的眼神出卖了青年内心的波澜,陆汀知道,自己戳到他肺管子了。
继续道:“这次的事情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非要把你们扯进来,无非是希望你们帮他分散警方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再寻机跑路。”
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吗?
青年从没想过,那样有男子气概的一个人,竟然还会有这种窝囊逃命的想法。
如果杨斌真的跑路,他们这些帮他恐吓人的弟,全都成了帮凶。可是杨斌没有杀人啊,就算是帮凶,当弟的也没多少大罪吧。
“包庇情节较轻的可判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陆汀慢悠悠地道。
青年面容一僵。
陆汀:“杨斌怎么跟你们的他和杨兰的事?”
“关你什么事。”青年心很乱,脑子更乱,他被“三年”吓到了。拘留所他去过,铁门一关,里面蹲着十几号人。
他们会人出气,会抢他碗里的饭菜。
那种日子过几天还能忍受,要是三年……会被死吧。
不死也疯。
“他肯定告诉你们,是杨兰为了报复他家暴故意污蔑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油锅里的油是他意图加害杨兰时,倒霉踩中奶瓶,倒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
杨斌是杨兰泼的,反过来栽赃到他身上。
可是他了解杨斌,他不可能蠢到把油倒在自己身上,难道他被鬼上身了吗?还是突然手抽筋,脑子不好使?
“觉得不可思议?”陆汀淡淡道,“很正常,报应嘛。”
“报应?”
“不是报应还能是什么?”陆汀侧身,直直看着青年的眼睛,“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老天爷是个睁眼瞎?人做过的恶,他老人家一笔笔记着呢。”
世人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青年生 生了个冷颤,如果陆汀的是真的,如果斌哥真的是咎由自取,那是不是证明,他们以前做过的恶事迟早要遭到惩罚?
陆汀看了眼他颤抖的肩膀,声音低了几分,“十八层地狱里,活人在阳世犯下的罪过都有分类,入地府后判官会根据犯罪类型将灵魂入各个地狱,譬如像你斌哥那样欺善凌弱老婆的渣男,会被丢入油锅地狱。”
青年想起杨斌身上大片的水泡,水泡晶莹发亮,里面全是组织液,一碰就抓心挠肺的疼。
他又想起陆汀的,他身上缠着怨气。
“入了油锅地狱后会被扒光衣服,丢进烧滚的油锅里。罪越重,炸的次数越多。”陆汀叹了口气,“那可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青年张了张嘴,眼睛里流露出惊恐。
陆汀还要张嘴继续,他心头一紧,抬手慌张断:“他在老鱼家!”
陆汀满意地点点头,刚走出去,田芳就接到了陈队的电话,是供奉神像佛像的共有三个家庭,李家、王家、余家,可是他们已经去搜了一圈,没发现人,所以希望陆汀过去一趟。
和田芳他们一起下楼,刚要是上车,一抹亮黄色的头发一闪而过。
之前跟踪他和叔叔的人又来了。
“糟了,他肯定要通风报信!”陆汀抓着邱实道。
邱实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果然有个黄毛鬼鬼祟祟,一边快步往前,一边回头看他们。相距有些远,等当邱实追上去时黄毛已经跑了,隐约看见他耳朵边似乎正贴在手机上,很可能是在电话。
另一边,一直缩在柜子里的杨斌钻了出来。
要不是警方只是常规问话,他早就被人从神龛柜子里搜出来了。柜子不大,老鱼废了很大劲儿才将他塞进去。
扶着杨斌往外走,看见他衣服全部湿透了,老鱼了个寒颤。
可以想象出,斌哥身上的水泡肯定全爆了。
杨斌牙齿颤,用气音:“人呢?”
“楼下蹲着呢。”老鱼去窗口看了一眼,楼下的越野车里坐着一个,其余两个就蹲在花坛边。
“好了。”老鱼完,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他,不敢直视斌哥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墨一样黑,暗潮涌动着。
杨斌没走大门,他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老鱼则一起趴在窗口,将家里闲置多年的老录音机丢了下去。
闻声赶来的警察观察四周,没发现可疑人员,只在地上看到被砸碎的录音机。
老鱼站在窗口冲警察道:“抱歉,吓到你们了。”
王家和看了眼幽深昏暗的巷子,不放心道:“去巷子两头搜一搜。”
城中村的巷子窄潮湿,长久晒不到太阳,几个同事将与之相连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王家和站在垃圾桶前,想了想,捏着鼻子把手伸了进去。
垃圾桶很大,长方体,高度到王家和的腋窝下方一点。
他忍着恶心在里面掏了两下,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走到墙角干呕一通。
“王哥,你没事吧。”同事拍拍王家和的后背,扭头看了眼不知多久没倒的垃圾桶,“人在里面会被憋死的,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干呕过后心里一直不舒服,王家和摆摆手,喝了口矿泉水暂时回车里待着。
大约过了两个时,垃圾桶盖子启开一条缝隙,一双眼睛露出来盯着巷口。不一会儿,两辆黑色越野开过,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陈队那张严肃的侧脸一闪而过。
杨斌从垃圾桶里钻出来,从头到脚脏兮兮的。
摸了摸挂在胸口的观音吊坠,这是他在老鱼家佛龛上顺走的,据是老鱼家的老太太十几年前从xx山求来的。
他在防着陆汀,也盼着自己能走运一点。
从就在城中村里晃荡,杨斌对每一条路,每一栋房子都十分熟悉。他从一家敞开的后院穿过,揭开外面的井盖跳了进去。
管道井里到处都是泥泞的脏污,有他的腿那么高。再见天日,杨斌已经到了城中村外的空地。接应的弟已经等在那里。
——
陆汀回到恒华区,刚出电梯就对上苏雅洁的眼睛。
女人忧心了一上午,见人终于回来,紧绷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
“事情解决了吗?”虽然心里好奇陆汀着急出门的原因,但她什么也不问。
她们家的教育一向开明平等,孩子如果心里有秘密,做家长的会等孩子自己开口,而不是去偷看去调查。
“还没有。”陆汀想起那头黄毛,眼神变了变,“苏女士,你这几天能暂时住在林归这里吗?”
“当然可以。”苏雅洁求之不得。
陆汀冲她笑了一下,苏雅洁怔了怔也跟着笑了。
女人的笑容比网络上的照片更亲和,陆汀微微失神,被对方眼里的柔光看得心里熨帖,忍不住想要靠近。
整个下午,母子俩都待在一起,着陆汀这些年的经历。午饭后不久,宁伟成的电话来了。
陆汀走到阳台接通,那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问陆汀有没有见过苏雅洁。
“见过。”陆汀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女人,“我们在林归家。”
听筒里传来长吁一口气的声音,隔这么远陆汀都能感觉到宁伟成在得知苏雅洁行踪后的庆幸。
“你应该早就猜到她在我这儿吧,为什么现在才来问?”陆汀猜苏雅洁应该是偷偷跑来的,可是为什么呢。
“之前一直不确定,怕告诉你反倒让你担心。”宁伟成揉了揉额头,“你妈妈她脚还好吗?”
“关节处有点肿,其他没问题。”陆汀寻思着待会儿得去买点药回来,给苏雅洁揉揉脚。
想到那场景,他有点近亲情怯的羞涩。
“对了。”陆汀道,“她是怎么受伤的?”
“开车出门,路上出了一点意外。”一想起那场车祸,宁伟成心里一阵后怕。
宁家看似家风刚正,却也也挡不住有人起歹心想走捷径。尤其是在知道失踪多年的少爷很可能即将回来后,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
毕竟,谁都不希望多一个人分走公司的股份和族中财产。
当时他回到家,将陆汀的情况了一下,妻子心疼得整夜睡不着觉,情绪很糟。宁伟成怕她太过激动吓着陆汀,和妻子商量等到情绪平复一点,准备准备带着女儿一起去B市。
谁知道第二天半夜,妻子在一场“他们根本没找到儿子,儿子已经死去”的噩梦中醒来,竟然私自去车库开车离开。
途中汽车刹车失灵,情急之下苏雅洁抓转动方向盘,直接撞上了隔离带中的绿化。
因为安全气囊和汽车本身的安全系数高,亦或者单纯只是因为运气好,苏雅洁竟然没有受一点伤。可终究是亲历了一场车祸,下车时双腿发软,一不注意就崴了脚。
等宁伟成赶来的时候,妻子脚踝已经肿成了馒头大。
他不想儿子因为这件事心里有负担,没有详细明,只简略了下车祸和车祸后的事情。
汽车经常会检修保养,刹车片磨损后没有及时更换的事,在宁家这种家庭不可能发生。陆汀意识到,车祸可能不是偶然。
宁伟成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微微惊讶,“你猜得没错。”
“是谁?”
“宁家的事情一句两句不清,等到你回来再吧。”宁伟成找了一天一夜,精神十分疲惫,他仰头倒在沙发上,“儿子,爸爸想你了。”
陆汀想起当初在鉴定机构里,宁伟成抱着他自己来晚了,声“嗯”了一声,“多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的宁伟成抱着手机用力亲了一口,儿子居然主动关心自己了!必须开瓶酒庆祝一下!
回到客厅里,陆汀叉着腰站在苏雅洁面前,“是爸爸的电话,他很担心你。”
苏雅洁嘟囔:“叫他爸爸却不叫我妈妈,是我长得不够漂亮吗,呸。”
陆汀没听清,弯下腰凑近一点:“你什么?”
“没什么。”苏雅洁开始撒娇,“陆汀,我脚有点疼,不会要截肢吧?”
陆汀:“……”
苏雅洁嘴角往下压着,眼眸微湿,“要是没了腿,你会嫌弃妈妈吗?”她疯狂的给陆汀眨眼,就想听一句“妈妈,我可以当你的腿”。
陆汀没get到她的点,直起身:“你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准去,我去给你买药。”
这种被儿子叮嘱的感觉,苏雅洁喜欢极了。等陆汀一走,她就冲林归挤了挤眼睛,“林啊,我们家陆汀平时一直这样照顾人吗?”
林归的脸有点黑,除了最开始刚被抱回来时被体贴心地照顾过,林归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被陆汀看顾的满足感了。
当初答应每天给他戴袖扣,没坚持几天就忘了。牌位也不给擦,还能挂在陆汀脖子上纯属他忘了摘。
林归无法否认心里的酸涩,在继宁伟成之后,他又多了一个“敌人”。
“没有,他只对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心里嫉妒,嘴上仍旧保留着对女性的绅士,“陆汀是个很慢热的人。”
苏雅洁很快就想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楼下区门口,陆汀走进药店时脚下微顿,看了眼玻璃门上的反光。
有男人从路边的车上下来,正左顾右盼,每一个从他面前路过的孩儿都会被他量几眼,就像一个正在物色猎物的猎手。
陆汀的手落入裤兜里,再出来时一枚纸人被带着落到地上。
纸人带着缠绕满身的阴气爬上那辆汽车,车边的男人和驾驶座上的人齐齐了个激灵,有股寒意从脚跟蹿上头顶。
紧接着他就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脸色苍白的瘦弱女孩。
女孩大约五六岁大,神色茫然无措,身边没有大人,看样子是走丢了。
“慢走啊。”药店老板娘笑盈盈地道。
陆汀冲她点点头,推开药店门走出去,刚掀开帘子算往回走,突然听见激烈的响动。
女孩被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的成年男性勒着脖子抱起来,男性手里有一个玻璃瓶子,里面的无色透明液体看上去有些粘稠,偏油性质地。
“杨斌?”药店不在主街上,加上如今是下午两点,上班的已经离开,不上班的正在家中午休,区里出入的人很少。
听到青年的声音,杨斌就觉得浑身更疼了,勒着女孩的手紧了几分,对陆汀阴仄仄一笑,“跟我走。”
“陆汀,你去哪儿?”女罗刹甩着马尾辫从右手边走来,手里拎着大包包,这是林归为了不让她露脸吓人,特意花钱让她出门购物的战果。
一看到那张和徐音音气质雷同的脸,杨斌眼神更加癫狂,他对陆汀道:“把那个女人一起拉上,跟我上车。”
“你确定?”陆汀差点笑出来。
杨斌急躁道:“少他妈废话!”
女罗刹眼珠子一转,不等陆汀伸手自己就先凑上前去,一脸兴奋地声对陆汀道:“我们要出去玩?”
女孩被掐着脖子坐在杨斌怀里,他手上重了几分,对后座的两人警告道:“别出声,老实点。”
陆汀闲闲地靠在车窗上,懒懒地嗯了一声,仿佛自己不是被挟持,而是寻常车出行。
杨斌没有长久和陆汀接触过,但之前在家里短暂的会面来看,这是个很冷静的人。他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可是这种慌乱并没能让他消心里的念头,反而激发了他的逆反心。
他不只要报复陆汀,还要报复杨兰,让这两个敢算计他,将他逼入绝境的人统统遭到该有的报应。
然后,他再带着女人远走高飞。
徐音音已经离开了B市,他就先找个替身。
抬眼看向后视镜,女罗刹正好撩起头发,怯生生地眨了下眼睛,看出了杨斌眼中混乱的迷恋。
她本来就想收拾收拾杨斌这种死渣男,正愁没机会跟着林归出门,谁能想到,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陆汀身边,低下头,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陆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