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墓园在郊区, 背靠B市有名的山峰。
陆汀走在最前方,大约是相貌出众的缘故,守陵人已经认得他。见青年抱着花走近,探头了个声招呼。
墓碑每天都有人扫, 台子上干干净净, 陆汀放下花, 拿出两个酒杯放于墓前, 给满上后, 他像从前一样和爸妈最近发生的事情。
林归恭恭敬敬地站在青年旁边, 见陆汀完, 立刻鞠了三下躬以示敬意。
孩子最弱脆弱的那几年里, 要是没有陆爸爸陆妈妈护着, 还不知道过得有多难。
宁伟成夫妇都相信,在那个充满恶意和算计的家族中, 只有这对夫妻是唯一真心对待陆汀的人。不管他们是否知道陆老爷子接孩子回来的初衷, 他们都不会憎恨他们。
“陆汀。”略微提高的调子中,带着些许惊异。
陆汀额角一跳,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给他带来亲切感。看见陆丰和余莲那两张脸时,平和的心情彻底没了。
他和陆丰关系那么糟糕,对方显然不可能是来找他,而今天也不是父母祭日。
宁伟成也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今天的扫墓算是两个家庭正式“会晤”, 突然加进来一颗老鼠屎,心里膈应得不行。
按照陆汀对父母的感情,陆丰料到他迟早会带宁伟成夫妇过来看望。于是早早就给墓园过电话, 确定人真的来了之后立刻带着妻子驱车赶过来。
没想到除了宁伟成, 林归竟然也在。
林家没有刻意掩饰什么, 林归作为大股东的许多人都知道了,只是没有人确定他的具体身份罢了。
陆丰眯了眯眼,陆汀这子的确有几把刷子,拉来的两座靠山都很结实。只要能让他原谅他们,陆家的公司就有救了。
他悄悄碰了下妻子的胳膊,示意她注意情绪和话。
余莲向他投去一抹放心的眼神,率先走过去将花束放下。陆汀扫了一眼,没话。
余莲直起身,转身看向他,“今天一早你叔醒来昨天梦见了你爸爸,连公司都顾不得去,非要来看望。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要来,你爸爸妈妈肯定是想让我们冰释前嫌,所以才特意托梦。”
托梦?不存在的。
大概是风水太好,这一处墓园不容易聚集污秽的缘故,从陆爸爸陆妈妈的墓前到整座墓园的每个边边角角都十分干净。
魂魄弥留或者有留下了的气息才会托梦,反之则没有。
陆汀没有当面拆穿,点着头道:“是吗,那我爸托梦的时候有没有骂二叔,连我这么一个辈都要为难。”
陆丰夸张表演,“陆啸脾气从就差,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就要发脾气,这你是知道的。上次回去我们好好教训过他了,他往后一定不会再犯。更何况叔那会儿不是让他给你道过歉了吗,何来的为难一。”
见林归和宁伟成夫妇都没有话,余莲眼珠子转了一下,捂着眼睛抽泣两下,想把事情全推到死去的老爷身上。
“陆汀,我知道你恨陆家,但那并非我们所愿。”她半真半假道,“都是爷爷的,他你是这个家里的灾星,不能对你好。”
宁伟成听得想人,“嘴不要可以割了。”
苏雅洁的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根本不像常居家中的贵妇人。
余莲:“我的都是真的。”
老爷子的确过陆汀是灾星,却没有下过死命令要苛待陆汀,他只是无声的纵容罢了。
“我父亲是个很独断的人,那时候家里的财政大权把控在他的手中,我们就是想帮孩子也是无能为力。”
“陆汀不是灾星。”林归突然一下跳回之前的话题,弄得众人措手不及。
黑色的西装让男人的脸看上去更加肃穆,“李骞因为陆汀的缘故得到森源集团的投资,冯茜茜
在陆汀的帮助下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史先生的凶宅经过一场节目录制成了福宅,常华盛的公司机缘找出坑害集团的蛀虫,而警方在陆汀的帮助下终于查到了常华飞杀人的证据……对所有人来,陆汀是福星。”
对于心思不正的人就未必了 。
陆丰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干笑两声:“林先生的对。”
以上这些陆玲晚早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林归没有夸大。心里很是嫉妒,凭什么他家的女儿儿子就一个也没继承到老爷子的本事!
余莲替丈夫帮腔:“是我们用词不当。”
陆汀撩起眼皮看过去,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身子距离夫妻俩只有半米远。
“何止是用词不对。”他,“你们的出现就是错误,二叔,我知道你的什么算盘。想踩着我往上爬,做梦。”
“你!”没想到当着亲生父母的面,这子竟然敢这样没礼貌,他就不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被人讨厌吗?!
陆丰到嘴的指责忽然不出口,宁伟成和宁太太明明听见了却不出来制止。
最令他想不通的是,在那几句无礼的辞后,两人露出赞许宠溺的眼神。
他们低估了宁家夫妻对陆汀的感情,明白亲情牌走不通后,余莲算转变话锋走其他路子,却不想宁家夫妻竟然拉着陆汀从他们面前直接经过。
被忽略得如此彻底,陆丰气得浑身发抖。可他得罪不起人,只能在人已经离开一段距离后,才压着声音骂了句。
余莲拽着他的袖子,让他闭嘴:“你还嫌把人得罪得不够吗!”
她死死捏着手包,想起陆汀之前的样子恨得牙关紧咬。
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种,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是该好好得意一段时间。
“到底,宁家和我们一样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利益得失。”余莲沉下心思量道,“别忘了,陆汀的户口还挂在陆家,法律上还是陆家的人。宁家就算想要他认祖归宗,也要看看我们答不答应。”
陆家的户籍一直挂在老爷子名下,陆汀虽然被踢出了族谱,户籍上却还有他的名字。
余莲微眯起眼睛:“你还记得当初陆汀考上大学,想要把户口迁去学校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老爷子不同意,抢在陆汀主动开口前,派李管家去堵了他的嘴。”
“老爷子对咱们还是不错的。”余莲现在才发现陆老爷子的深意,“你爸可能早就知道陆汀是宁家的人,为了防止他们强行让陆汀和陆家彻底断绝关系,所以才留了一手把陆汀的户籍留在咱们手上。”
陆丰就是个草包,平时装得人五人六,实则全靠妻子和女儿出谋划策。
闻言有点惊讶,“爸居然想得这么长远。”
“废话。”余莲笑了,“只要陆汀和陆家不断,和宁家处好关系还不是迟早的事。”
“那祖宅……”
“解决办法咱们不是有了吗。”余莲冲陆丰眨了眨眼,暗示他户籍的事,“咱们先把投资拉到再。”
至于宅基,到时候加以利益诱惑,不信宁家不帮他们一起服陆汀。
——
汽车停在山脚下,一行人拾级而下。
宁伟成走在陆汀左边,经过短暂的观察,再一次确定陆汀对陆丰的憎恶情绪后,他收拾陆家的心更加坚定了。
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今天的事情绝对不是偶遇。
陆家想和他们交好的意图明显,可他偏不想给这个面子。
抢走儿子不共戴天,他刚好睚眦必报。
宁伟成身上戾气都要遮掩不住了,苏雅洁轻咳一声,提示他收敛一点。宁伟成一愣,冲儿子无害的笑了下,又换回那副温和好话的样子。
谢绝了两个晚辈送他们的提议,宁伟成独自带着妻子回了酒店。
两人换了一套衣服后,把罗天约了出来。
罗天身边跟着女儿和太太,罗香见陆汀没跟宁家夫妻在一起,失望地耷拉着眼皮坐到一边,捧着杯子咬吸管玩儿。
罗天从公文包里取出平板点开一个文档,递过去:“这就是陆家的算。”
zf规划的重要项目中,陆家祖宅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组成,只要陆家能拿回祖宅,再 和zf方面好好谈判,无论是参与建设还是直接卖掉,他们能从中获取很大的利益。
还有一个问题,陆家今日的亏损和业务紧缩导致他们手里资金流短缺。
现在除了要从陆汀手里拿回祖宅产权,还有就是拉投资。
宁伟成看着文档上的一个名字,“陆丰最近在忙着和康家搭线?”
“康家做实业和地产,资金雄厚,又有丰富的大项目经验,对陆丰来康成明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罗天完也跟着皱了皱眉,“康家受过陆汀恩惠这件事,陆丰难道不知道吗?”
宁伟成捏着那张纸笑了,地狱无门偏要闯,的就是陆丰那种蠢材。
自己无情无义,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只看利益。
宁伟成冲好友昂了昂下巴,“老罗,给康董个电话约饭吧,你这次来B市还没跟他好好聚过吧。”
罗天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致电康成明的父亲。
康先生接到电话后寒暄了几句,很爽快的答应吃饭,并派助理去订了餐厅。
康夫人就坐在旁边,“谁啊?”
“罗总。”
康夫人笑了下,“好久没看到罗太太了。”
康家和罗家双方资产没有重叠,但因为都是业界龙头,宴会和大型会议上时常碰面,加上双方脾气都很对胃口,没两次罗天就和康先生熟悉起来,双方太太也慢慢成了姐妹。
罗家每次回B市都很低调,不常在聚会上露面,即便露面碰见了也只是和康先生夫妻淡淡点头,故此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
康先生拍拍妻子的肩膀,“走吧,帮你选套漂亮的衣服出门。”
康夫人自从梁璐的事情后颓废了一段时间,不敢像从一样催儿子谈恋爱了。虽然同为女人,心里还是要感叹一句,有些花蝴蝶是有毒的。等见了姐妹,要好好诉诉苦。
这时候管家来:“有位姓陆的先生找您。”
“不认识。”康先生丢下话,拉着妻子上楼。
陆丰和妻子在墓园碰壁后,立刻拎上高档礼品登门。殷切的目光透过康家的雕花大门望进去,恨不得将主楼的大门戳出两个洞。
终于,管家出来了,从脸色看,似乎并不算请自己进去。
管家:“抱歉,先生不认识你。”
陆丰没先到对方会如此不留情面,尴尬地笑了下,道:“我刚刚可能没有介绍清楚,我是陆氏运输的陆丰,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见康先生。对了,明峰的王总昨晚了会提前给康先生个电话,您看……”
“王总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先生不想见你。”管家断陆丰,完走了。
管家的态度就是主人的态度,难道昨晚王总没给康先生电话?陆丰想起自己让出的那一分利,心头直滴血,赶忙给联系王总。
忙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始终无人接听。
就在即将自动挂断时,那头传来了应答。
陆丰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王总,我是陆丰,您昨天答应帮我引荐康先生,我现在就在康家门口,可他不愿意见我。”
“这事儿你跟我有什么用?”王总冷漠道,“反正我话我已经带到了,康先生不见你你找他去。对了,新占比合约我即刻派秘书送过来。”
陆丰捏着手机,气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嘴上必须继续带着笑道:“好,我知道了王总。”
待丈夫挂断电话,余莲拉着他的手追问:“什么情况?姓王的没给康先生电话?”
“我他妈也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王总的公司风头正劲,好不容易才答应和陆氏合作。即便对方没办到自己答应的事,那一分利陆丰也不敢开口要回来。
这他妈的比吃黄连还苦!
余莲:“我当时就让你别那么早把话死,你非不听,当时要是我在饭局上,一定阻……”
“别他妈了!”陆丰被 她逼逼得心烦意乱,扬手就是一耳光。
余莲被懵了,捂着迅速红肿的脸呆愣地望着他。
陆丰的手指颤抖,同样被自己的行为震惊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拉着余莲走到一旁,低三下四的安抚几句。
余莲正想哭诉,忽然眼睛一亮,“康先生出来了!”
扭头一看,陆丰三两步奔向开出大门的黑色轿车,趁着汽车加速前一把扣住后座的车门把手。
看着做出危险行径的人,康先生不得不让司机停车。
他开门下车,冷着脸看向陆丰:“你知不知道突然拦车抓车有多危险?你想死也别脏了我家大门。”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丰心里悲愤,父亲的死就像一个魔咒,整个家族的运势一落千丈,他一个好好的少爷成天为了生意出去给人装孙子。
在心里发泄一通,再抬头时陆丰脸上已经平静,“是我太着急,是我不对,康先生您别生气。”
康先生皱眉,一手搭在车门上,算随时走人,“你有什么事情赶紧。”
“zf未来三年的头号项目康先生一定知道吧,我家祖宅所处位置正好是项目的中心地带。实不相瞒,我现在缺的就是资金。”
“你觉得我像冤大头?”康成明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陆丰:“当然不是,我只是……”
“那你就是当我是傻子?”
“我绝对没有那样想过!”陆丰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康先生的脸色逐渐冰冷,量陆丰的眼神鄙夷不屑,“你和陆汀之间的事我一清二楚,虽公私不能混为一谈,可是对不起,我就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
陆丰:“……”
话到这份上,陆丰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在瞬间找到话为自己辩解开脱。
康先生重新坐进车里,让司机立刻开车。康夫人扭头,透过玻璃看向距离越来越远的一男一女。
“他们是谁?”
“陆先生的二叔。”康先生冷笑,“陆汀于我们是救命之恩,他算个屁,我是疯了才会跟他合作。而且他口中那块地早就有人查过了,分明在陆汀的名下。”
“那他们是想把地抢过来,然后自己运作?”康夫人从丈夫的脸色中明白过来,“没良心的狗东西,就是欺负孩子没有人撑腰!”
“现在不是有了吗。”康先生意有所指。
康夫人笑了,“陆丰这下子有得受了。”
黑色轿车快速驶出视线,陆丰吭哧吭哧的瞪着眼睛,宛如饿极了的野狼。余莲紧张的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大半个时后,两人抵达陆家。
如今现金吃紧,他们将现在的大宅子抵押了出去,佣人也裁了好几个,目前家中只剩下一个扫卫生,一个留在厨房做饭。
陆丰一身火气刚坐下,就看见二楼有人影闪过。
余莲警惕到他想做什么,扑上去阻拦:“你冷静点,这件事跟啸啸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陆丰暴怒的低吼,“要不是他非要搞邪术去害陆汀,双方关系至于像今天这样恶劣吗!”
陆啸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中,将父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家里没出事的时候,他犯了再大的错爸妈都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宽容他,让大姐给他收拾烂摊子。出事了,就什么都成了他的错。
按照他以前的脾气,一定会去反驳,会不管不顾乱发脾气。可是现在,知道了大姐故意将自己纵容成一个脾气暴躁极端的废物后,在经历过朋友因为陆家形式不乐观对他冷待嘲讽后,他似乎认也可了自己的废物设定。
他就是什么事情也做不好,是这个家里的毒瘤。
父亲嫌弃,母亲不疼,爱他的大姐成了心机沉浮,故意算计他的恶女人。
既然这样,他这颗毒瘤得再长大一点才好,然后再突然爆|炸,把腥臭的脓液沾到每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