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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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子夜来还以为,自己既已得到新生并幸运地重活一世,就绝不会再走以前的老路。然而想法毕竟是美好的,当他真正见到过去的君如故第一眼后,便也瞬间明白那些在自己心底扎根了上百年的情愫爱意,终归是无法抑制。

    命运可以重来,记忆无法洗去,他对君如故的渴求早就已经成为了习惯,是五脏六腑中难以拔除的毒,也许不管轮回多少次,只要当他面对着眼前这个人时,都一定会再度陷入进过往的深渊。

    就比如眼前的这一幕,正是他前生第一次对君如故动心的时候。

    子夜来到底还是忍住了自鼻腔冲上来的酸意,又一次开口问道:“师弟是否有话要?”

    视线在他与应秋身上各自扫了一遍,君如故才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只不过师尊要我来提醒你们,集雪溯道会马上就要召开,若非必要,众人最好都减少一下出门的次数。”

    应秋哼了一声:“我们早就知道了。”

    未待君如故继续话,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笑容狡黠地问:“师弟,你可知晓这次的道法考试什么时候才放榜?”

    君如故顿了顿,“两三日后便会公布成绩。”

    “既然如此,师弟有没有兴趣来个赌?”

    听见应秋的声音响起来时,子夜来缩在衣袖中的手便骤然攥成了拳头,只因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

    虽修炼的速度从来比不上君如故,但子夜来唯一的长处便是背书,故而每次道法考试他几乎都能夺得魁首,于是在延天宗众人的眼里,他就是薛明夜那个很会死记硬背、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亮点犹如隐形了的大徒弟。

    前世道法考试结束后,一直看君如故不顺眼的应秋遂提出了赌,但是向来稳操胜券的自己竟然独独在这一回被师弟超过,虽则只有两分的差距,他还是使应秋不可置信地输了。

    不过......当时他俩下的赌注是什么来着?应秋事后好像也没有告诉他。

    在应秋抛出赌约邀请后,君如故沉默了片刻,“赌?师兄想和我赌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应秋懒懒道:“赌你和子夜来这一回谁能取得道法考试第一名,至于赌注的话,这个不着急,等结果出来了再商量也可以。”

    正当子夜来刚刚拉住应秋的袖子、凑过去想劝他不要这个赌的时候,这略显亲密的一幕也顺势映入了君如故眼底。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年微抿起了薄唇,只听见他用冷然的嗓音接下了这个赌约:“可以,我和师兄赌,不过赌注最好还是要先决定。”

    闻言,子夜来顿时有些傻眼。

    这里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了?他先前根本就未曾了解过应秋与君如故的赌注究竟是何物。

    不等他想明白,应秋便一口答应了:“也行......不如这样好了,谁赢了的话呢,谁就给对方当一年仆从,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而且还要随叫随到,怎么样?”

    要不是怕君如故奇怪,子夜来立马就想把不知死活的应秋拖走,但他此时也只能干笑着试图逼迫两人放弃赌:“算了吧,这个赌注太过分,师弟你就当他是在开玩笑......”

    然而君如故没有看他,“无妨,我可以接受,但我希望能够换个人选。”

    换个人选是什么意思?应秋疑惑地皱起眉:“师弟想换谁?”

    “既是以我和子夜来的道法考试成绩来赌,履行约定的就该是我们二人才对,师兄觉得呢?”

    这句话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不顾一旁子夜来的疯狂暗示,应秋已不耐烦道:“好,如果你赢了,子夜来给你当牛做马,但是如果你输了,就要听从他的差遣。”

    君如故也颔首同意了。

    他们俩在电光石火间就做下了决定,完全无视了这场赌约中的另一个被迫参与者。

    眼睁睁看着君如故的背影离开后,子夜来这才身心俱疲地开口道:“应秋,你怎么就没想过我有可能会输呢?”

    身旁的好友却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输了就输了嘛,大不了给他使唤一年,又不会少块肉。没事,我相信你的脑子,而且你若是好死不死,真的偏偏在这一回输给君如故的话......那也只能证明你运气太霉了。”

    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子夜来不想话了。

    他如今还乱得很,尚且理不清头绪,目前暂时也只得走一步看一走。

    但无论如何,他是真的不想再与君如故有什么牵扯。

    这日,子夜来便待在房内将前世发生过的几件大事和一些重要时间节点统统记录在案,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出错,他甚至绞尽脑汁将还能忆起的对话写了下来,就差和面对道法考试一样逐字逐句推敲琢磨了。

    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才全部整理完,子夜来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放松就猛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子六尘!

    把笔一丢,他立刻就匆忙奔出了房。

    上辈子,他与堂弟子六尘都是孤儿,两人相依为命地漂泊于世,后来因为遇见薛明夜,这才被带入延天宗。他资质还算可以,所以拜了薛明夜为师,但子六尘根骨不佳,修炼了许多年也只是堪堪达到炼气期,故而一直是外门弟子。

    前世子夜来只听见薛明夜承认是他杀害了自己的父母,至于子六尘的双亲是否也是死在那个人的剑下,目前他还没能得到任何线索。

    来到外门弟子的院落里后,子夜来很快就找到了那扇自己曾经进入过无数次的门扉。

    “六尘!”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哥?你怎么来了?”

    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眼前的子六尘平安无事,子夜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刚刚考完试,来看看你都不行?”

    子六尘闻言就笑了,“这一次的道法考试,哥肯定还是榜首。”

    然而他一提起道法考试,子夜来就会想到应秋与君如故的那个赌,顿时颇觉头疼:“别这个了,你最近修炼得如何了?”

    谈到这,子六尘也很无奈:“还是炼气后期,一直没办法突破。”

    看着他故作轻松地告知自己近来修炼时所悟出的心得,子夜来便忍不住心口泛酸。

    其实那时虽然叛出了延天宗,但他私底下也曾偷偷潜回宗门探望子六尘。只不过,生怕对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牵连,他每次都是在暗处观察一会儿就迅速离开。

    也不知道当年自己叛逃后,子六尘的处境又是如何。

    “......哥?你在听吗?”到一半,子六尘总算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

    愣了愣,子夜来才勉强掩饰下自己的伤感:“嗯,六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顺利筑基的。”

    又和子六尘聊了一会儿,眼见已是月上中天,不想扰对方休息,他遂告辞离开。

    一路上子夜来仍在思考今后应该怎么走下去,所以不知不觉就偏移了路线,他也没太在意,因为延天宗的每个地方几乎都设有传送法阵,可以将他很快送回住处。

    甫一重生,除了弄清楚他回到了哪一段时间,子夜来当然也立马检查了自己身体里的修为正处于哪个水平。

    好在结果让他放下了心,自己的境界和从前的这个时候相同,正是筑基后期,再经过几年的修炼便可顺利结丹。

    只是......他有些等不及了,毕竟他师尊薛明夜的境界此时正处于元婴后期,很快就可以突破进入化神,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对付。正因如此,上一世的他才会铤而走险遁入魔道,便是想着以魔修的心法加速自己的修炼。

    回忆了一下前世,子夜来叹了一声,觉得自己这回还是要好好斟酌斟酌才行。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自不远之外传入耳中的细微声响,曾经身为魔修而养成的警惕使他即刻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周围仍旧平静的景致,然后就自茫茫树影中认出了那个人。

    也是直到现在,子夜来才恍惚发现下雪了。

    眼前的这道身影与飞霜同样地白,但那种白却并非等待画匠落笔的宣纸的白,而是广袤无垠、绝无人能够占有的雪原的白,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在心底责怪起自己突然生出的亵渎之意。

    子夜来知晓,那便是君如故。

    他在看到对方后就停下了脚步,迟迟没有勇气向前。君如故大概也早已发现了他的气息,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出声询问。

    再度贪婪地用目光描摹了一次那袭白到刺眼的背影,趁落雪未覆盖满全身,子夜来终究还是心酸地离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转身,君如故就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惊疑不定地对上那双曾令他心动不已的眼眸,子夜来暗暗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道:“师弟...?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君如故刚开始还没有言语,是到了后面子夜来承受不住压力又问了一遍后,他才垂下眼,并缓缓朝前走了一步。

    现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

    不对。子夜来在愣怔之际还有心思去想,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应该是前世君如故诛杀自己的那一天。

    起来,那时君如故不知为何还割断了他一缕头发,难道是为了泄愤么?毕竟他在刺杀薛明夜的时候也曾将师尊的发丝削了下来,但那也是他唯一能伤害到薛明夜的一剑。

    子夜来还未从回忆中抽退,再一抬眼便见青年已然离开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