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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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煎熬了多久,白鹿终于在一处高大华美的玉制牌坊前停住了。

    子夜来立刻迫不及待地就从灵宠身上下来了,眼看君如故还坐在那里,于是下意识顺便将手递给了他。

    沉默地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君如故的身形这才动了动。

    是直到那袭白衣带起一阵微风拂过了自己的面颊,子夜来才恍惚惊觉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他还来不及在心里懊恼多久,君如故便已走到了大门前准备进入了。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宗门名唤霜华宗,正是风界最为鼎盛的剑修门派。

    在等候宗主召见时,子夜来量着霜华宗内部沉凝大气且一色雪白的装潢,心想这个地方看起来倒是很适合君如故。

    起来他还从未曾见过君如故执剑。他们师兄弟三人中,哪怕是修炼得最差劲的应秋耍起剑来也有模有样,因为师尊薛明夜本身就是剑修。但不知为何,子夜来回忆了一下,便发现薛明夜好像根本就没有教过君如故剑术。

    以前他与应秋一起练剑时,君如故都是单独被薛明夜关在屋子里修炼。

    “宗主到——”

    听见这三个字,子夜来赶紧清了脑子里的所有杂念,和君如故一同恭敬地行礼。

    霜华宗的宗主夏衍霜乍一看,只让人觉得他有些像是普普通通的文弱中年人,但其实整个风界都十分清楚,他只是外表和善,内在修为深不可测,于剑道之上也是睥睨群雄。

    一对上下首青年额间那抹显眼的朱痕,夏衍霜顿时就将他认了出来:“你便是......薛明夜最得意的那个关门弟子吧?”

    君如故再度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晚辈延天宗弟子君如故,见过夏宗主。”

    沉吟片刻,夏衍霜点点头笑道:“好,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后生可畏。”

    完他将视线转向了子夜来:“这位又是......”

    “晚辈延天宗弟子子夜来,见过夏宗主。”明白夏衍霜对于自己这个筑基期弟子的身份不感兴趣,只是礼貌地随口一问,子夜来便也没有他亦是薛明夜的徒弟。

    待双方都象征性地寒暄完毕后,君如故便将有关名册泄露以及金鼎宫重出一事悉数告知。

    越听越愁眉紧锁,最后,夏衍霜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为大度地:“名册倒不很要紧,只是沉寂已久的金鼎宫甫一重出就盯上了集雪溯道会,怕是他们已经定主意要在风界再掀波澜啊。”

    看样子,就算是实力雄厚如霜华宗也对金鼎宫颇为忌惮。子夜来听见君如故还在对夏衍霜解释着薛明夜和长老们的应对策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师弟身上。

    就这样商议了半晌后,夏衍霜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许:“我相信薛明夜的实力,毕竟他也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想想时间过得也真快,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当初我还和白妙藏抢着要他来自己门下当弟子,要不是看在白妙藏已没了谢题,我才不会那么大方......”

    到这,他的脸色随即微妙起来:“也不知道谢题如今是否还活着,快音讯全无六百年了,你们这些辈大概也不认得他。唉,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事,以至于让白妙藏狠心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子。”

    这时,子夜来忽然就对那位谢师伯感兴趣起来了。

    而君如故只是垂下眼,并未继续他这个话题:“既然夏宗主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晚辈便告辞了,我们还要赶去其他宗门。”

    见他们要走,夏衍霜也起身道:“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牢牢跟着君如故,语气里有些惋惜:“也不知道薛明夜究竟为何不让你修剑,若你最开始选择了此道的话,不定现在甚至能比过谢题。”

    出了霜华宗后,子夜来才对默不作声的君如故趣道:“师弟,我看那夏宗主仿佛特别想挖师尊墙角似的。”

    淡淡看了他一眼,君如故没什么表示:“走。”

    果然没办法和这种人开什么玩笑。子夜来嘀咕着攀住了鹿背,但这一回他学聪明了,直接便坐在了君如故后面。

    发现他换了位置,前方的君如故顿了顿,还是低声让白鹿直接出发了。

    一整天下来,他们紧赶慢赶地拜访了距离较近的所有宗门,至于那些路途遥远的也只能来日再去。入夜之后,两人来到了最后一个目的地:位于白云道中的流云门。

    流云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只出了一两个炼虚期的修士,建筑也中规中矩的,看着比霜华宗要寒酸不少。

    然而那流云门门主却扮得珠光宝气的,言语之间带来的感觉也颇庸俗,几乎不像修道之人。子夜来一直不太能与这类人相处,便只听君如故与他周旋,自己负责神游太虚。

    谈了没多久,子夜来就听见门主爽朗笑道:“好了,暂不提这些,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夜门内为了庆祝我儿进阶又恰好设了宴席,两位不如赏脸留下来吃一盅再走吧。”

    看到君如故点头同意了,子夜来遂微蹙起眉,待门主吩咐仆从领着两人前往的时候才忍不住悄声问他:“师弟,为何要留下来?”

    君如故却道:“流云门门主向来喜怒无常,我若再不给面子拒绝他的邀请,恐会使两派之间产生龃龉。”

    闻言,子夜来也只得与他一同进入了那处人声嘈杂的花厅。

    宴席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流云门门主之子毕弘坐在上首,也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在发现两人前来后,他的眼睛便紧紧盯在了君如故身上,丝毫没有掩饰地流露出惊艳之色。

    见状,子夜来对这个人的观感一下子就不好了。

    “二位便是延天宗薛上师的高徒吧,”毕弘端着酒盏就凑了上来,嘻嘻笑笑地腻在了神色淡然的君如故身边,“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喝一杯再走呢?我这可是陈年的松枝酿,不仅口感醇厚,对于增补灵气也大有益处。”

    只是眼前容貌出尘绝艳的白衣青年却并没有接他递过去的杯子,“抱歉,但师尊有规定不可随意饮酒,少主的心意我们领了,在此也恭贺少主顺利进阶。”

    被婉拒的毕弘虽然不太高兴,倒也不愿对他发脾气,只是干笑了几声:“不过一点酒罢了,这有什么不妥。当真不喝的话,就请欣赏舞姬们的献舞吧。”

    随即,一群衣着清凉、妖娆妩媚的舞姬便鱼贯而出。

    子夜来是很想立刻转身离开的,无奈君如故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忍耐下来,鼻端缭绕着过于浓重的脂粉香气,刺激得他接连了好几个喷嚏。

    又过了一阵子,毕弘见君如故虽仍不为所动,但仅是坐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他的心底又开始痒了起来,趁着无人注意,慢腾腾地便挪到了对方身边去:“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仙长名讳?”

    青年浓密的睫羽低垂而下,看着就像钩子一样搔在了毕弘的心上:“君如故。”

    “真是个好名字,我竟还从不晓得,延天宗有君仙长这么一位风姿卓越的人物......”

    毕弘越声音越低下去,眼看着他的唇马上就要贴在君如故的颈侧,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身为流云门的少主,阁下的言行举止是否应该更庄重一些?”

    突然被这么含沙射影地指责,毕弘立马怒视向话之人:“我在和君仙长谈心,有你什么事?!”

    居然还厚着脸皮这叫谈心?子夜来已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了:“师弟,这种地方不必多待,我们走。”

    君如故正欲起身,那毕弘恼羞成怒,顿时一拍桌子怒道:“二位今日前来流云门,不就是为了替延天宗不慎泄露名册一事而道歉的么?莫非这就是你们延天宗向各门派致歉的态度?!”

    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搅蛮缠,子夜来只有继续开口道:“我们既是来道歉的,便代表着延天宗,但少主却毫不尊重,如此轻浮地对待延天宗之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流云门的待客之道?”

    一番话得毕弘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加,过了好半晌才口不择言道:“兹事体大,延天宗泄露了名册就必须为此负责,流云门还不算接受你们的道歉!”

    点了点头,子夜来遂拉过君如故的手便走:“你父亲已经接受了,至于你的看法,延天宗并不在乎。”

    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留下气急败坏的毕弘站在原地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出了流云门,子夜来才觉得呼吸通畅了:“这香味......憋死我了。师弟,你刚才坐得离那个少主那么近,为何没有察觉到他心术不正?”

    望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君如故没有回答,却好似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而子夜来也因为这一声听不出含义的笑而感到了诧异。

    君如故看起来怎么好像很高兴似的?这还是从前他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吗?

    不过也只疑惑了片刻,子夜来就又一次在心里唾骂起了那个毕弘,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前面的青年嘴角仍残留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