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A+A-

    不知过去多久,子夜来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师弟,你怎么会死呢?别用这套来骗我了。”

    然而面前青年却依旧用那种令人心惊的眼神望着他,语气平静地:“我没骗你,自从进入延天宗后我就与师尊结了血契,我和他的命早已连在一起,你若是杀了他,那么我也会跟着一起死。”

    子夜来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回响起了之前夏满过的话:“但这种方法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结契双方的性命是完全连在一起的,同生亦共死。”

    同生......共死。

    如果他杀了薛明夜,那么君如故身为佩剑,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因为血契的关系也不得不被迫殉主。

    他还愣在原地,君如故又继续了下去:“我知道你自从听了师尊的话后就一直想要复仇,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真相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子夜来,只要你和我一起走,我们就再也不用卷入到这些风波里了。”

    那声音轻柔而循循善诱,好似拥有某种足以蛊惑人心的力量,会让听者不由自主地跟随起他的指引。盯着君如故看得久了,子夜来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茫然。

    但就在他几近因为对方的话语而深陷之时,腿上伤口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及时疼痛,顿时让子夜来从迷惘中醒了过来。

    深呼吸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白衣青年,声音苦涩又坚定:“就算你会死,我也要杀了薛明夜报仇,师弟,听到我这么,你会恨我吗?”

    之前为了找到办法从冶玉卷中出来,君如故曾经问过这个问题。那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因这个问题包含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复杂,就连他自己已经重活了一世,也无法用三言两语就清楚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

    起初他是恨君如故那样决绝地杀了自己的,但后来了知晓那人的身世之谜,他的恨意忽然又有所减轻。

    毕竟只要是薛明夜下达的命令,作为剑灵的君如故就不能违背,也无法反抗,他白了也不过是师尊手中最得力的傀儡罢了,又能比自己好多少呢?

    两人久久地沉默着,过了半晌,青年才淡淡反问道:“你希望我恨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字让子夜来慢慢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苦笑。

    他想问为什么的问题又何止这一个?为什么薛明夜要那样对他?为什么君如故突然变得开始在意他?为什么就算幸运重生、他都做不到真正抛弃前尘旧事?还必须在越来越扑朔迷离的谜团里艰难地走下去?

    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就算是君如故也同样如此。

    “师弟,你其实根本就无法懂得任何感情吧?”子夜来轻声道,“也许是上辈子在面对你时体会到了太多厌恶,直到如今,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的话。我原本以为在这世上你就只喜欢师尊一人,但在知道你非人类、而是与师尊结下血契的佩剑后,我又恍惚觉得你对他的感情亦不是我所猜测的那样。”

    确实,就如同君如故对常少辛解释的一样,他和薛明夜之间只是师徒,或者只是主人与剑灵的关系而已。他并不是喜欢薛明夜,他的一切顺从与恭敬都建立在血契之上,如果摆脱这一层的话,君如故或许什么都不明白。

    长久以来他都被血契束缚着,仿佛只是一个空的容器,薛明夜灌输什么他就接受什么,包括对自己的恨意,若那些是故意为之,那薛明夜也算是成功了。

    他完后,君如故好像微微怔了怔,继而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默默看着他,子夜来只觉心中无比苦涩。

    爱这种情绪到底太复杂了,他不期望、也从不妄想君如故能马上理解,而且与之相比起来,恨倒是简单。

    他为什么希望师弟恨自己?虽然君如故看起来仿佛是个全然不会产生恨意的人,但他却情愿他恨。

    毕竟恨是他在面对君如故时唯一能从这人身上体会到的强烈感情,如果他无法让他爱自己,那么恨也行。

    只可惜这些话,他不会对真正的君如故。

    “师弟,也许你永远也不能理解,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到最后,我们之间,终有一战。”子夜来罢,便将佩剑亮了出来,锋芒直指眼前的君如故,“所以至少现在,不要再来动摇我了。”

    话音刚落,白衣青年忽然浅浅地抿出了一个笑。

    君如故没有再什么,只是他原本雪白无瑕的衣衫上忽然浮现了大片可怖血迹,那颜色红到令人心悸,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渗出、滴落,很快就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目睹这一幕,子夜来一开始还略显错愕,但他随后也反应了过来。

    看着君如故这样浑身浴血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心有所感,但亦无从得知此情此景是否在预示着什么。

    “如果我当真死了,你会为我落泪吗?”不等他回答,青年随即又道:“子夜来,我曾经为你流泪过。”

    还来不及因为这句话而诧异,君如故的眼神忽然一变,整个人也随之暴起,出手便是绝式!

    好在子夜来也早有准备,行雪剑横扫而去,堪堪挡住了对方猛烈的攻击,而当再一转锋时,剑阵已起,阵阵耀眼的灵力光辉瞬间就如同利箭一般朝君如故袭去。

    甬道顿时被照亮,与此同时,子夜来的余光也瞥见了另一样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奇异事物。

    先前由于光线不足的原因,他几乎没有看清过周围的环境,直到现在,他借着剑阵散发出的光芒,才终于捕捉到了石壁上刻着的东西。

    那些凌乱的、或深或浅的线条依稀组合成了一副画的模样,而画面呈现的是一尊正在坐的佛像,别的地方的笔触都显得潦草,唯有那双眼眸极度冰冷漠然,让人只要看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子夜来立刻就冒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当他重新将目光移回时,心里的震惊更是难以言表。

    面前一身血衣的君如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不仅看不出它的形状,也无法得知它是什么东西。也是直到这时子夜来才醒悟过来,它模仿君如故与自己谈话本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想到这,他下手便也毫无保留,之前还没有佩剑的时候只能使用灵刃攻击,如今有了行雪,战力提升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随着脚下剑阵愈发明亮,也将眼前那道神秘黑影映照得清晰了不少,趁着这个机会,子夜来赶紧试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又被他一击刺中,黑影痛苦难耐似的颤抖了几下,没多久便现了形。

    当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浮出的时候,子夜来只看了一眼,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东西会长着他的脸?!

    只一瞬的愣神,左肩就与对方蜷曲成爪的手斜斜掠过,疼痛感袭来之时,子夜来才终于勉强稳住心神,手握紧行雪的剑柄,拼尽全力挥出了威力强盛的一招。

    见状,另一个“他”顿时就怪叫了一声,也恶狠狠地学着他的样子化出了锋利灵刃,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盛满了怨毒,让子夜来实在难以集中精神,手腕也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但就是在那东西准备扑过来的一刹那,旁边岩壁之上刻着的佛像忽然间光芒大作,圣洁佛光犹如一轮耀日,顷刻便让那个由黑影化成的“子夜来”惨叫着消散殆尽。

    耳中隐隐闻得庄严佛音,子夜来再一定神,就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拄着剑半跪在了地上。

    “子夜来!你无事吧?!”

    君如故急切的声音响起来时,他还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眼前所见之人确为真实,“......所以刚才那些是幻阵吗?”

    见他无碍,君如故才点点头:“那便是最后的关卡,而且已经被你突破了。”

    闻言,子夜来有些微讶,“被我突破了?这是什么意思?”

    “子师兄,”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莲照笑容温和,“此处就是秘境中隐藏的关卡,我们所见者皆为自身心魔,无道争锋的目的便是要参赛者将其降伏。”

    看到他出现,子夜来慢慢地明白了,心里不上是什么滋味:“石壁上的佛画是你绘制的?莲照,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如此顺利地突破此关。”

    未曾想莲照却摇了摇头:“子师兄不必妄自菲薄,佛画的作用不大,只是稍微起了稳定道心的作用,还无法让参赛者依靠它来去除心魔。这一切都是子师兄的努力,是你自己勘破了虚幻魔障。”

    子夜来也只得勉强笑笑,“其他人呢?”

    “还陷于心魔幻象中没有醒来。”君如故示意他看一旁地上,只见楚苍、夏满和冷翡光都双目紧闭地倚靠在石壁上。

    看了他俩一眼,子夜来忽然问道:“师弟,莲照,你们难道不是比我还早出来吗?为何这个关卡不是由你们突破的?”

    面对他的疑问,莲照微微一笑:“子师兄,我们二人皆无心魔。”